第20章 以牙还牙
深坑，比贫民窟还要糟糕，由垃圾组成的地狱，但实际上，垃圾是地狱的组成部分却不是地狱的直接成因。
几十年前，曾有悲天悯人的上城老爷做过一项调查，得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结论：天狼洲整座城市制造的垃圾有百分之六十被投放在了深坑，释放出的毒气、废气、病菌和致命瘟疫每年杀死几万深坑人，这是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于是这位老爷尝试着转移深坑的垃圾，应该说他的尝试卓有成效，瘟疫确实在逐渐消失，但每年在深坑里死去的人反而更多了。
没有了拾荒这一最后的求生手段，他们死于极端饥饿，死于人吃人。
深坑与下城之间尚存在一道鸿沟的差距，没有工作岗位，没有日常生活保障，什么也没有，除了垃圾。
所以这次尝试以失败告终，面对十几万之巨没有身份的人引发的问题，善心也会知难而退。
甚至社会的风气一度扭曲，往每日产生的生活垃圾里掺一些干净的伙食、完整的旧衣服这种荒诞的行为甚至成了上边对下边展现同情心的方式之一。
垃圾是深坑人赖以为生的生命来源，每周四垃圾倾倒的轰鸣声等同于天启。
今天就是聆听天启的时候，不过威廉姆斯家一般不参与狂欢，就算他们快要饿死，也不会主动靠近垃圾填埋场。
这倒无关尊严，只是因为兄妹二人都是无改造的自然人，越靠近垃圾场的地方瘟疫情况越严重，自然人踏进去感染得病甚至死亡的概率都太大，风险太大。
往常这个时候，是深坑居住区最安静的一段时间，莉芙会看着无人的窗外，难得松一口气。
今天却是例外。
她掀起窗帘的一角，窥视着屋外的情况，在几乎所有人都涌向填埋场的这个时间，外边却还站着一个人。他显而易见不属于深坑，因为他看上去太健康了，身上每个植入体都有故意做旧的痕迹，运转却十分钟正常，整个躯体稳稳当当。
下城人为什么会进入深坑，而且晃荡在自己家周围？
乌克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关于目前的困境，关于松格的压迫。告诉她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她被忧虑烦扰。既然近日来的骚扰没奔着她去，她也就没必要知道。
而今天，外边那个改造人晃荡许久，似乎等的就是倾倒垃圾的这个时刻。
工人居住区，是深坑为数不多还能透进一点联邦宪法光辉的地方，他如果有所图谋，大概会想着不制造留下任何目击证人。
尽管什么都不知道，莉芙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立马发送了一条短信。
她深吸一口气，紧张得无以复加，她想起来自己的哥哥乌克·威廉姆斯从来没有回应过自己，或许这次也一样。
必须要自救！
莉芙锁紧门窗，小跑到角落，在杂物堆里翻找起来，拿出一根晾衣杆，再掏出那把曾经捅死过自己哥哥的匕首，将其绑在杆前，充当一柄长枪。
对手是成年人，体型大过自己太多，就算偷袭，一把小刀也很难近身。
她要藏起来。
幸运的是，那个穿越者来了之后，光秃秃的家里添置了不少家具，其中就包括一个置物柜。
柜子很小，却足够容纳瘦小的莉芙。
她脱掉自己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因为改造人的电子眼不捕捉人体生命体征，那样效率太低，只捕捉电子发出来的扰动电流。在九成人都是改造人的今日之联邦，这就足够了。
没有人会想到，莉芙会是个完全的自然人，身上所有设备都是可拆卸的。
再把杆子从可拆卸部位拆开，她窝进了柜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很快，外边的人终于等到时机成熟，逐渐靠近。
男人是瘦削类型的改造人，所有植入体都以轻便作为前提，磁力悬浮消除了金属落地的所有声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屋外。
在仔细观察一番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是紧张过头了，这不过是一间大体由铁皮构成，摇摇欲坠的垃圾屋。不存在任何防御性能或者其他武装。
自己要抓的，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女孩，这个年纪的小鬼乳臭未干，还没法接受重度改装，肯定不成威胁。
砰！
他猛地踹开房门，里边空空如也。
他扫视一眼屋内，电子眼居然没捕捉到多大的扰动，只有地上一堆配件散发着微微恼人的光。
跑了？
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鬼头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她一定还在这个屋子里，用了某种屏蔽设备，试图瞒天过海！
笃定自己判断的男人开始搜索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对于贫瘠狭窄的工人房来说，这个活计做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很快，没有搜过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柜子了。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柜子，手指化为五条链锯，高高扬起，脸上忽然挂起狰狞的笑容。
他想到待会能看到的香消玉殒，能感受链锯切开弱小身体的轻微阻力，听到她痛苦的哀嚎。
还想到那笔丰厚到不可思议的报酬，他心中火热。
就在他手即将碰到柜子时，柜子突然被打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绽出寒芒，长出的那一截推动着刀体直直贯向他的咽喉！
猝不及防之下，匕首竟直直贯穿了男人的咽喉。
成功了！
莉芙脸上刚浮现出喜色，却马上又被可怕的现实击垮。
男人后退了两步却没死，甚至没有倒下。捂着自己的咽喉，表情从最初的惊愕马上变成愤怒，最后成了玩味，他一下拔出了咽喉上的匕首，随后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说话了。
“小畜生，真够蠢的。”他说道：“你就这么一次机会，瞄准人的弱点刺，确实是不错的想法，但你蠢就蠢在以为改造人也跟你一样，刺眼睛、喉咙就行了。
可你不知道，这世上哪儿他妈有改造人不挪动线路遮掩弱点的道理？！”
望着暴戾的男人，莉芙倔强地仰起头。忽然用全身的重量，拼命地向后拱去，生生将柜子拱倒，趁着这个空挡，她从柜子里爬出向门口逃去。
然而她哪能跑过一个进行过身体改造的成年人，敌人就像是在玩猫抓老鼠。不紧不慢、闲庭信步，莉芙往哪儿逃他就往哪儿堵，最后莉芙被堵进了角落。
莉芙无路可逃，眼中永远是不屈的神色，只是心中已经绝望。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要经历如此多的蜿蜒曲折，悲苦磨难？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现在又被逼到绝路。
为什么！
男人并不在乎她心里的苦楚，也不在乎她那张被泪水洗出几道白痕，以及楚楚可怜的脸蛋，他看到的只有钱，杀死她，自己甚至能获得的脱离下城的机会！
他狰狞地道：“你要怪，就怪没有找到我真正的喉咙在哪儿吧。”
......
呼！
倏忽间，改造人那敏锐的听觉系统听到了一阵极细长、尖锐的破空声。是某样细长物体飞行拖拽出的声音，而且正冲着他而来。
他下意识要拧身规避，然而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那样物体撕开金属铁片构成的墙体，不偏不倚地凿开男人的脖颈以及脖颈后隐藏系统里的液压管。
野蛮的力道让他瞬间失衡，跌倒在地。
门外传来乌克的声音：“我也偏了些，不过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踏进门口，身上沾满血迹却看不到伤口，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留着你的命，问你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