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我

——身体即是虚无，血肉即是脆弱，机械引领着我们，未来，即是进化。

散发着一股油墨香味儿的报纸上，开头写着这样一句充满信仰风格的句子。

报纸是由舞步走廊的绽灵报社负责刊印发表，特别鸣谢了资助方，菲罗斯家族商会，报纸上还印着菲罗斯的家徽，以及现任家主斯蒂万·菲罗斯的个人印鉴。

单份售价10铜轮，足够一个底城平民吃一顿还不错的早餐。

李维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基础现状，从而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定位，但希尔科的势力还处于草创阶段，不像上城的贵族富人，拥有自己完善的密探信息掌握机构。

单靠那些混混打手四处打听来的消息，九成九都是没用的废话，他们自己都过得稀里糊涂，李维斯完全不指望他们能偷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信息的积累，能让人趋利避害，能让人掌握先见，希尔科是个聪明人，不会吝啬这点开销，另一方面，他也很欣慰李维斯能做出聪明人该有的选择。

负责撰笔的人在报纸上口诛笔伐，声讨着底城各大工业主，毫无节制的开采祖安峡谷里的矿石，以及对炼金科技的疯狂式研究，给民众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大部分底城人都患上了一种“静脉黑化”病，甚至就连上城的边缘市区，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报纸上只字不提上城贵族产业，往下城排放的污废水和炼金废气。】

皮尔特沃的工业科技欣欣向荣，商业贸易形势一片大好，但没有人关心这背后累积的巨大隐患。

李维斯看得很认真，可能这里面含有撰笔人的主观看法，或许有失偏颇，但这不影响李维斯来认识祖安和皮城。

“嗯，又是一篇打着为民众着想，吹捧上城贬低下城的无聊屁话。”

希尔科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水晶屋，站在男孩儿身旁，与男孩儿一起安静的看完了这张报纸，这才给出了一句评价。

不得不说这评价一针见血。

李维斯捧着报纸抬起头咧嘴一笑，“你回来啦，怎么样，还顺利吗？”

希尔科蹲下来挨着李维斯坐在草坪上，端在手上的两杯热茶，也放在矮腿木桌，从荷包里摸出一包方糖，用夹子夹了一块方糖，放入其中一杯茶里。

糖块在茶水里坍塌融化，李维斯嘴角抿起更深的笑意。

一大一小坐在草坪晒着温暖的阳光，品尝着糖茶，仿佛一对父子，年青的父亲严肃又不失温柔，年幼的男孩儿，稚嫩里带着小大人般的懂事乖巧。

希尔科没有回答外面事情的进展，他能够搞定那些肮脏丑陋又血腥的勾当，“等过段时间彻底安定下来，我送你去上层的学院学习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希尔科询问李维斯的意见，这个小男孩儿很懂事，从某种层面而言，这种懂事也是一种底城常见的悲哀。

“嗯，可以，那你可要加油，别每次回来都带着伤痕。”李维斯笑着说。

“我尽量。”希尔科端着茶杯，与小男孩儿碰了碰杯。

男孩儿把杯子放低了点，尊重这位宛如父亲一般可靠的男子，希尔科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嘴角抿起一丝笑意，嗓音温和低沉的，与男孩儿继续聊着。

话说这会儿医生在做什么，他趴在实验桌上面睡着了，睡得很熟很熟，他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哪怕他的手臂还带着伤，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会怎样，只是固执地研究着新收获的血清。

他心中冰封隐藏的柔软，支撑着他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阳光照射的水晶屋外面，弥漫的灰霾中亮起一根根路灯柱子，灰暗里传来轻微的咳嗽，有人在灰霾里撒欢似的奔跑。

负责巡逻的微光公会的成员，望着那小跑过来的身影，看花了眼还以为是穿裙子的“小公主”跑出来了，直到他们看见了女孩儿一甩一甩的蓝发小辫子。

没有人敢阻拦这位穿着公主裙的蓝发女孩儿，因为微光公会的小少爷曾叮嘱过，要是有蓝发的小女孩儿找过来，让他们不要阻拦，顺带帮忙看着点儿，别被街上的混混恶棍欺负。

灰霾刺痛脆弱的嗓子，女孩儿轻轻咳嗽着，跑在废弃碎石矿铺的街道上，她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她渴望阳光，渴望新鲜干净的空气，渴望那片看过的花草树木。

还有那个“穿姐姐裙子”的小男孩儿，与他一起晒阳光的一幕，仿佛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童话般的美好画面。

路边街上游荡的小混混望见那个小跑的身影，一个个脸上挤出不怀好意的冷笑，摩拳擦掌地往路中间走去。

这里可不是富家丫头能随便来的地方，他们决定给这个穿公主裙的愚蠢丫头，一点颜色瞧瞧。

小女孩儿察觉到了他们的恶意，她的眼神变得脆弱而惊慌，她咳嗽着想要呼唤求助，步子逐渐慢下来，她几乎已经料到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底城的小混混，最擅长的就是欺负殴打那些独行的小子，然后抢走他们身上值钱东西。

或许我不该独自出来的，他们会弄脏李维斯“送”给我的裙子。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脸透着倔强，女孩儿咬牙昂起头，她不甘心就这样转身逃跑。

路边灯柱，头顶的路灯忽然亮起，灯柱下靠着个手提链锯的大块头女人。

咔嚓，呜呜呜呜……

链锯锋利的齿轮转动又停止，大块头女人漫不经心地瞥一眼那群混混。

“那是，微光公会的链锯开膛手，荏妮！！”

混混们脸上浮现出恐惧，动作缓慢谨慎地转身退开，然后快速跑远。

“谢谢。”女孩儿轻轻吸了吸鼻子，笑着对荏妮说。

荏妮正打算从兜里摸出之前赛薇卡送的卷烟点一支，据说这玩意儿能冲散血腥味儿，她看了眼小女孩儿，又把烟收起来，“嗯，不客气，你是来找李维斯的吧，我听手下的弟兄说过，去吧，咱们家的小少爷这会儿应该挺闲的。”

小女孩儿点点头，心底的紧张和压抑一扫而空，捏着裙摆迈出了轻快的步子。

灰暗中，她慢慢小跑起来。

阳光下，李维斯正在与希尔科继续交谈着，不远处的灰霾里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呼唤。

那呼唤带着几分欢喜，几分羞涩，和几分局促。

李维斯下意识抬起头，慢慢站起身来，嘴角不由自主的挤出傻笑，一步一步的踩着青草朝前走，然后小跑。

希尔科张开的嘴，保持了片刻才闭上。

我家小子才这么小就有女伴了？他那颗只懂得崇高愿景的脑子，此刻有点懵。

“李维斯……”女孩儿清脆欢快的呼唤。

“爆爆！”男孩儿呵嗝的傻笑着回应。

女孩儿也跟着笑起来。

黑暗与光明完美的交接，女孩儿从黑暗中伸出洗得干干净净的双手。

男孩儿摊伸出双手握住。

彼此双手紧扣，男孩儿把女孩儿从黑暗里拉向光明。

裙摆在飘荡，蓝发在飘舞，微风温柔的触碰脸蛋儿，阳光温暖的照耀，鸟儿也展翅环绕欢鸣。

发自内心最纯真的稚嫩欢笑声，在光明与黑暗缠绕交触的空间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