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疯人院
群星点缀着穹顶，顺着水晶屋往上看，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块“巴掌大”的夜幕，星光在黑暗中闪耀。
李维斯站在草坪中间的路灯下面，灯罩挥洒的光束笼罩着小小的身影。
“怎么一个都没回来？”李维斯伸手把矿工帽往上推了推，垫脚眺望远处黑暗里那条模糊的石子路。
以前这个时间点，当星星升起的时候，医生就会从那条小路的阴影中走出来，李维斯会笑着跑过去迎接，医生满是疲倦的脸，也会跟着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但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医生迟迟没有出现，希尔科也没有回来。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的煮的东西不好吃，所以他们才回来晚了吧！”
李维斯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句。
“咳咳……”
远方灰雾笼罩的阴影里，传来几声细微的咳嗽，这种咳嗽很克制。
李维斯脸上立刻浮现出喜悦，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迎向那片黑暗，大大的矿工帽子跟着抖动。
“好了，不要走出来，我回来了。”医生干瘪沧桑的声音穿透黑暗。
李维斯停在草坪边缘，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轮廓。
黑暗与灰霾，从轮廓上面一点点退散，佝偻的白大褂身影缓缓走出来，左手提着金属色泽的医疗箱，右手拿着可组装拆解的机械电筒。
这玩意儿可不只是拥有普通的照明功能，它还能通过按钮，激活超强的电力，足以把一个强壮的成年人瞬间电晕。
“你回来晚了。”李维斯仰头望着医生，龇牙笑了笑。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医生干瘦的长脸挤出一丝笑意，右手下意识要伸出来牵着男孩儿，又半途停住，把医疗箱换到右手，用干净的左手牵住李维斯伸来的小手。
箱子提手遮掩住他手心残留的血迹。
“看样子，今天不太顺利。”李维斯拉着医生的手朝水晶屋走。
“恰恰相反，相比从前，最近的一切都变得顺利了许多。”医生说。
“嗯，那按你的意思，应该是迦娜保佑了。”
医生偶尔会一脸严肃的念叨这句话，仿佛虔诚的信徒一般，李维斯听多了也就记了下来。
“是的，没错。”医生表情肃穆的点一点头。
一大一小轻声交谈着，走过郁郁葱葱的草地，走向钢铁支架框造的水晶屋。
回到屋子里，医生放下医疗箱子，走到水槽前仔细认真的清洗双手，他希望有一天，还可以用干净的双手，拥抱他的女儿，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随着李维斯的到来，他越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晚上想吃什么，嗯，章鱼拌面，还是拌面章鱼……”
李维斯把矿工帽放在桌子上，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厨房里展露自己高超的厨艺。
医生干瘦的脸颊微微抽搐，抹干手上的水，“还是我来吧，你个子太小，等再过几年，你的厨艺应该可以得到更好的施展。”
医生很少与人说多余的废话，他沙哑低沉的嗓音，总是透着一种坚定。
如果某人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一直盯着你，直到盯得你浑身发毛，然后主动放弃。
“那好吧！”
李维斯只能爬到高脚凳子上，无聊的晃着双腿，等待医生把食物煮好。
大概十多分钟后，擦得干净反光的桌子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章鱼拌面，一大一小坐在凳子上，吃着各自碗里的面条。
医生偶尔会把自己碗里的食物，用叉子挑一些送到男孩儿的碗里，他总说自己年纪大了，消化不了太多的食物。
男孩儿咧嘴咬着章鱼须，嘿嘿傻笑一下。
李维斯很喜欢这种温馨的场面，这会让他那颗孤独迷茫的内心，重新找到一种家的感觉。
“希尔科已经出去召集他的下属，这些天通过那些治疗数据，我早已知道他已经康复，他之所以继续伪装成虚弱的模样，就是想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医生低沉的嗓音，将饭桌上的平静打破。
李维斯低头吃面的动作停顿，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医生伸出手把李维斯额头上凌乱的黑发抹顺，他似乎有种别扭的执念，总是把周围的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
干净整洁规律，是这间水晶屋的固有格调。
李维斯继续吃面，医生反光的镜片下，眼睛变得严肃，“你的才能需要隐秘的触发，你准备好跟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吗，如果一直留在这儿，你得不到任何有益的成长，不管是内心，还是那种神秘的潜能。”
呼噜噜，李维斯吃掉最后一根章鱼面条，坐直身子板着小脸，“准备好了。”
“不，他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冷漠且坚硬有力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水晶屋的大门被一双皮鞋粗暴的踹开。
希尔科拄着手杖大步走进来，外面的草坪上站着一群奇装异服的混混，都在惊讶好奇的打量地上的草坪，周围的树木。
“我的迦娜老祖宗，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小心点你这混蛋，别把旁边的花朵踩到了。”
“别乱吐口水，你这肮脏的杂碎。”
芬恩气急败坏地数落着身边的小弟，表情也是惊讶夸张极了，“老大简直神了，居然能在底城找到这样一块地方。”
水晶屋里，医生抬起头，干瘦麻木的脸望向希尔科，他镜片下坚定的双眼，已经展示了他的决心。
希尔科弯腰把李维斯从凳子上抱下来，“我们走，我会给你创造出更好的家园，欠他的钱，我也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医生没有制止，平静的望着希尔科，“你需要时间和耐心，这个孩子的潜能现在还不能暴露，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管是那些炼金男爵，还是上城那群坚决反对奥术的贵族。”
奥术？李维斯一脸懵懂的靠在希尔科怀里。
希尔科幽红的左眼诡异地转动着，他蹲在地上抱着怀里的男孩儿，他心里自然清楚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可他更清楚眼前这个医生有多危险。
因为他们的话题，已经涉及到了上城的禁忌。
奥能与魔法！
辛吉德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的知识范围，远比希尔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希尔科没有足够的精力，一面要重建势力，一面还要提防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没事的，你先听听他怎么说，我总感觉，医生有着最美好的初衷。”
李维斯轻轻拍了拍希尔科的肩膀，望一眼坐在高处的医生。
最美好的初衷。
医生脸上的麻木出现一丝松动，他低下头，取下眼镜，用袖子轻轻擦拭镜片，鼻孔轻轻吸了吸气，重新戴好眼镜，从白大褂的衣兜里取出一张纸质的雇佣合同，放在桌子上。
“这是附近的一位男爵，聘请我随同他去疯人院，共同迎接他的一位下属，他的那位下属脑子出了点问题，需要我的一点医疗建议，我今天已经提前去探望过那位病人……”
医生抬起头并指推了推眼镜架子，眼镜片泛过一抹白光。
“希尔科，你的机会来了，与我合作，我会给那位病人注入一点点血清，他将引发一场动乱，你可以趁机吞并那位男爵的地盘和势力。”
希尔科双眼微微眯起一丝，如一条毒蛇盯着医生，对怀里的男孩儿说：“听见了么李维斯，这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转手就能卖掉自己的雇主！”
医生面无表情的摊了摊手，“为了救活你，损耗了我大量的药剂和材料，你现在又是个一毛不拔的穷鬼，水晶屋里面的医疗实验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
希尔科干巴巴的张了张嘴。
李维斯转过头看向他，“你今天不是去找小金库了吗？”
希尔科轻轻咳嗽两声，避开男孩儿那双湛蓝眸子的注视。
这时候水晶屋门口，趴着门探头打量进来的芬恩叫了一嗓子，“金库早就被范德尔带人给搬光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流落街头。”
他说着还弯腰很礼貌的对李维斯行了个绅士礼，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你好我的小公主！”
“额！！”李维斯小脸露出嫌弃的表情，斜眼看向希尔科，“你说给我买的衣服呢？”
希尔科又干咳两声，讪讪地张了张嘴，重新把李维斯抱起来放在高脚凳，不再提离开的话。
希尔科搬了凳子坐到李维斯身边来，医生去到厨房，盛了一碗章鱼面，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希尔科低着头大口吃面，看样子饿得不轻，估计这个白天连一口饱饭都没混到。
李维斯拿起水壶倒一杯干净的清水递给他，希尔科大口吞咽的动作停顿住，接过水杯再度干咳一声，“我搞砸了，放心，很快我们就能重振旗鼓。”
李维斯握紧拳头点点头，“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毕竟我们都从那么危险的地方逃出来了。”
“是啊，我们逃出来，还活下来了！”希尔科喃喃念叨一声，喝下一口清水，继续吃面。
医生把桌子上的合同推过来，搬着凳子坐进了点，三人同时看向那张雇佣合同。
“那所疗养院有问题，我需要你带人同行保护我，孩子也必须跟我们一起去接触那股力量，希尔科，你不能太过溺爱他。恕我直言，你的左眼还没完全康复，那里的东西对我的研究很有作用，同样也能帮到你。”
希尔科表情微微变了变，冷冷看向医生，他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左眼总会时不时的阵痛，但他不想医生当着李维斯的面聊这些。
“放心，我以迦娜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孩子。”
医生又多说了一句，神情肃穆而庄严。
希尔科吃着章鱼面沉默了片刻，重重一点头，“好，我们合作，记住你的誓言，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会庆幸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我们还会共同面对很多麻烦。”
医生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上的合同，李维斯正在看着合同上介绍的病人信息。
奥斯韦尔德，疯人院，头号病患——蒙多。
希尔科吃完面条后也开始专注地看雇佣合同，但看的不是病患信息，而是看的同属的另一支安保人员的介绍。
黑巷酒吧，范德尔手下的头号打手，赛维卡。
希尔科冷哼一声，一口喝干净杯子里的水，重重将杯子按在桌子上。
李维斯湛蓝色的眸子紧盯着合同上的病患信息，小小的拳头缓缓捏紧。
会是那个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神经病么？
相较于普通人，蒙多是有官网明确记录的“英雄”角色，这下子搞不好，真的是要出大事。
人们口中的疯子，只是勉强够资格面对蒙多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