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佳佳赌着一口气，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妇幼医院。
她多想有一个家，多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周浩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她是个再婚家庭的孩子，她妈当年带着她改嫁的时候，她只有八岁。八岁，已经懂得人情世故，知道看人脸色了。
虽然继父也疼她，可总归是隔着一层的。尤其是有了弟弟之后，她在那个家，就越发显得格格不入了。
林佳佳想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家，所以在她和周浩大学毕业不久，就迫不及待地结了婚。
可好不容易结了婚，却还是不能有一张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房子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周浩那个不知轻重的妈。
她怎么忍得下去？
因为没有提前挂号，她买了两个包子后，就一直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着叫号。
妇幼医院食堂的包子，面厚陷小，口感实在不怎么好。林佳佳勉强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
足在等了有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叫到她的号。
刚一踏进诊室的门，主治的张医生就认出她了。
“林……林佳佳是吧？你不是刚出院吗，怎么又来了？哪儿不舒服啊？”
林佳佳不自在地整了一下领口，坐下，开口说：“张医生，这孩子……我不想要了。”
张医生惊地连耷拉着的三角眼都给瞪圆了，脱口而出道：“什么？不想要了？不想要你保得什么胎啊？这不是胡闹嘛！”
她噎了一下，没敢说话。
张医生抽出了检查报告，将B超单递过去，声音稍降了一度。
“胎儿现在已经超过十二周了，孩子基本上都成型了。你想清楚了，现在不要，得作引产了，对你的身体伤害可大。”
林佳佳看着那张B超单，里面一个小小的人影已经现出了轮廓。
高鼻子，小嘴巴，大脑门……
她甚至想起做B超那天，听见的孩子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这个再过几个月就能出生孩子，她当真就不要了吗？
林佳佳心里揪成了一团。
她刚从诊室出来，就看见走廊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四处张望着。
在看见她之后，那人立刻从人.流中挤了进来。
“佳佳，佳佳，你来医院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周浩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脸色潮红，大口地喘着气。
林佳佳将挎包一甩，理都不理他，扭头就走。
周浩一路跟着，焦急地追问：“孩子怎么样了？佳佳，你再气也不能拿孩子开玩笑。都三个月了，你真忍心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佳佳脚步一顿，在对上周浩询问的目光时，迟疑着说，“你来迟了。”
周浩一把攥住林佳佳额胳膊，浑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迟了？”
他艰难地几次想说话，却像是一尾脱了水的鱼，怎么却也发不出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失魂落魄地放开了林佳佳，一下子瘫软地靠在了墙上，又顺着墙滑了下来蹲下，抱着自己的头。
林佳佳刚想上前说话，就见周浩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是我不好，我不好……”每说一句，就扇一下。
林佳佳不忍地别过脸去，等周浩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才开口。
“我骗你的，孩子还在，我没舍得打。”
周浩一愣，在确定林佳佳不像撒谎，激动地站了起来。
林佳佳找了位置坐下，痛陈利弊。
“可是我累了，周浩。这些年为了你们家那点破事，你多少次骗过我，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在你的眼里，只有你那个大家，没有我们这个小家。如果一段婚姻注定需要我去迁就和牺牲，来成全你的大家，那么……”
林佳佳憋了一口气，掷地有声道：“那么，这段婚姻我宁愿不要。”
周浩默默听着林佳佳发泄情绪。
他昨天翻来覆去一个晚上也没睡，他想了很久。
从他懂事开始，他妈就在他耳边唠叨着，他是家里的长子，是顶梁柱，要把这个家给撑起来。
这么多年，即便是结婚之后，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他忘了，林佳佳和他不一样。
她没有责任处处以他的家人为先，她更没有义务为了他的家人牺牲和让步。
周浩缓了好一会儿，哑着嗓子说：“佳佳，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完，他接过林佳佳手里的包，拉着她的手，就往医院外走。
离妇幼医院不远的地方，就是出租车的聚集地。
周浩伸手拦了叫了一辆车，报了一个名字“永嘉路，大草小区。”
出租车开了有半个小时，道路越来越窄，路两侧的房子也越发的破旧了。
“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周浩故作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小区门口。
林佳佳拉开车门，站在小区门口四下张望着。
这个小区看起来十分破旧，门两边是灰白色的砖砌成的墙，墙皮已经剥落了不少，露出里头红色的墙砖来。
大铁门的栏杆上锈迹斑斑，像一块一块的癣芥。
从小区门口，有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通道小区最里面。
周浩拉着林佳佳，一路走到了路尽头的一栋楼前面。
“好了，到了。”
林佳佳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周浩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周浩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黄色的钥匙，郑重其事地交在林佳佳的手里。
“二楼，201室，我们的房子。”
这句话歪歪绕绕地从林佳佳的耳朵进去，像电流似的一路往她的四肢百骸蹿过去。
她傻傻地握着手里的钥匙，重复着：“我们的房子？”
周浩握着她的手，边往楼上走边解释起来。
“这套房子是我同事爸妈的老房子，他半个月前说是要卖，我看了价格和位置，觉得比较合适就把定金给付了。我算了一下，这个月奖金下来之后，应该够首付。本来是等奖金下来后，给你一个惊喜的。”
走到门口，他又给林佳佳打起了预防针。
“不过，你看了之后可不要失望。这房子不太大，只有三十六平，拢共也就一室一厅。”
林佳佳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掉了漆的木门。
门刚一打开，一股腐朽发霉的气味就迎面扑了上来。
这房子是真的老旧啊。
连地板都还是二三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小块的方格瓷砖，四面墙的角落里爬满了绿色的霉菌。厨房的灶台是用一块预制板拼起来的，上一任主人显然不太爱干净，预制板上积了厚厚一层油渍。
林佳佳边走边看着，从厨房到卧室，从卧室到阳台。
每走过一处，她都要逗留良久，仔细打量着。
周浩则观察着林佳佳的神色，忐忑地搓着手。
“房子的装修确实有点老了，不过咱们可以翻新一下。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定给你换大的。老婆，我已经让我妈回去了，你回来好吗？我需要你，这个家也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