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灰吧!阎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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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收养

老晋不可置信的捂嘴:“……你是被尸魃奶大的?难怪你会用脱胎于尸魃的神通。”

梁上真点头,嘴上似咂摸着消逝在了时光中的滋味:“有人出生便甚是不易,对吧。”

周彪呼气:“那尸魃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它进食了血肉,算开了荤,又哪能抑制饥渴?便下山将我亲妈的村人吃了干净,”梁上真轻笑:

“幸存的几个跑去了城里,报了官差。执行处派人来将它斩了,把我接进了个孤儿院。哈哈,我可算是这里孩子的前辈!”

关乎梁上真过去的幻境消失。

他看向孤儿院中那些今日没被收养的孩子:“……孤儿能用以增长一个组织的阴德,某种意义上,是‘战略资源’。”

“但,也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当这资源的。和挑幼犬一样,不怕人的,木讷老实,一根筋的,往往更受青睐。”

“我们国家很大,孤儿总是不缺。老实乖巧的孩子,大都会被隶属国家的组织早早预定。剩下的也会被分给一些受信任的企业。”

“但顽劣的,太过聪明的,或像我一样,沾了尸魃腥气的,国家宁愿把他们养大,让他们在社会上烂掉,也不会再分给别人。”

“毕竟在社会上泡一泡,他们便会轻易心思驳杂,再无滋长敌人阴德的风险;毕竟增长敌人的阴德,亦是一种资敌!”

周彪吸气,碰巧望见身边的幻境中,便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女孩,今次也没被收养。

孩子从不像大人印象里一样天真无邪,他们的观念往往是不分善恶的混沌占多数。

小孩天生会撒谎,虽能为故事里的白兔被狼吃掉而落泪,却也会笑着撕下蝴蝶的翅膀。

尤其是在孤儿院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孩子。

这个小女孩的神情就有股异样的风味,分不清是天真还是邪气,在对她的伙伴小声抱怨:“我又没被收养,我都八岁了!”

“要比可爱,我肯定是比不过我的弟弟妹妹们了!”

“所以下次的收养日,我是不是该把腰再弯上一点,把我的肩带再放下来一些?”

“老师教的那诗是什么来着?对啦,好多大人都是喜欢‘小荷才露尖尖角’的!”

周彪愣了下,伸手想制止,才想起这只是展现了今天过往的幻觉。抬头细看这小女孩的样子,又想起她是出生在职高厕所的那个。

一股无力感涌起。

有关小女孩的幻境又有了变化——

是罗院长的形象浮现,他远远指着这小女孩,皱眉:“尤雁她还没改掉爱耍小聪明的习惯?”

“是,”一名医生点头:“从她四岁时靠撒娇,在其他孩子那里要来了份餐点,尝到甜头后,她就再也改不掉这个习惯了。”

罗兰峰把女孩的名字从培养名单上划去,从此她再无进入新城医院工作的机会:

“三岁知八十!野兽吃了人便忘不掉人肉的味道;小孩若尝到小聪明的甜头,这辈子便再难凝心静气,这是行医的大忌。”

医生犹豫:“尤雁没被国家选上,又进不了院长您的培养名单,她很聪明的,可这辈子……”

“别把我当坏人呀,”罗兰峰摆了摆手:“还有一个机会,那些国外的机构或许会挑中她。”

医生的犹豫更甚:“把孤儿交给国外的机构……是叛国!”

“找个机会做就是了,”罗兰峰面色不改,已在斟酌下一个孩子的命运:

“有的国家喜欢爱机灵耍诈的,而我就要敦厚老实的。互相交换,互利互惠,实在换不出去的就留下,人头对上便是!”

幻境戛然而止。

梁上真已是笑得冰冷:“世有阴德,有人生下来就有着泉下祖宗百代助力!又有人的一世便注定是无间地狱。”

“我生来就被说成野种,我被尸魃喂养才幸存,我就算得了神通,也永世不为名门正派所容。”

“这女娃也一样!在人世无家,在地府无人!”

“她生在职高厕所,她长大耍的偏偏是这‘肩带’的小聪明,哈哈。又是一番轮回,她怕是注定走上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一样的路!”

梁上真看着老晋,余光亦瞥着周彪:

“晋居士,你许会嘲笑我为了巴结航天局领导,便想开墓献宝。”

“但若有可能,谁不想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骨?若不奋力向上,我和这女娃这般人,又何以从人生这无间地狱中脱离?”

周彪看了下自己的手,抬头,压抑着语调轻轻质问:“你是很惨呀……但那个因你想开墓献宝,被你杀掉的小技术员又如何呢?”

梁上真终于转头,这一瞬他终于确认了周彪才是老晋的正主,亦确认了周彪的身份:“被我所杀之人,我都会将其好好供奉。这是积德,是互助。”

“若无如此互助,我和女娃这样的孤儿,我与你这小技术员般惨淡的人,又何以敌得过人家传百代的阴德?”

周彪抿嘴:“惨淡?我喜欢这词。”

梁上真看着周彪,自此开始对老晋的关注越来越少:“我问你,在你被那些衣冠楚楚的领导折磨后,在你被勒令全年无休后,你想下辈子也干土木么?”

闻言。

周彪忽然笑了,笑得很欢,欢到拍手跺脚:“你问的什么?哈哈,你问我下辈子还想不想干土木?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么,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去野外放线测量,必须从人家种的油菜花田的中间穿将过去。”

梁上真的笑渐渐掩去。

周彪摇了摇头,笑得停不下来:“油菜花田啊,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鲜艳明黄,多么壮观。”

“那天是个清晨,我从花田间穿过,一下子浑身湿透了,却不觉恼火。因为我想沾湿我衣服的一定是早晨的露水,该是清新纯净的。”

“可是啊,可是,我忽然在油菜花的叶子底下,见什么东西在蠕动。再细看,竟发现那是在啃食油菜花的蚜虫,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比我还高兴。”

周彪摸着自己袖子的缝针处:

“我马上懂了,沾湿我衣服的,也不是什么露水,而是我穿过花田,把蚜虫挤爆给爆出来的浆。我鞋缝里还有好多蚜虫是活的,到处乱跑,袜子的针线缝都被它们填满了。有的蚜虫还会抬起翠绿的触角,同我面面相觑。”

梁上真眉头渐深:“所以?”

周彪摊手:“那天我弄完了测量,回到宿舍,脱下袜子,味道很怪。想给手机充电,又发现停电了。热水器没工作,想冲个热水澡也难。”

梁上真已经感受到了周彪的杀气,他缓步后退:“然后?”

“然后嘛,哈哈,等来电了,又是第二天了,”周彪捂住自己的脸:“我给手机充上电,把这事发了朋友圈,又没什么人点赞。”

梁道长退无可退:“工地果然磨人。”

“确实,”周彪忽抬头,如烈烈的刀:“可我配的文案里,还是在说打湿我衣服的是露水,而不是蚜虫的浆。”

这个梁道长忽然身首分离。

是周彪化为阴风,将炽热的空气撕开,冷冷砍上梁上真的脖颈。

梁上真飞旋于半空的头颅在疑惑:“你喜欢工地?”

周彪抽打道长的头颅,不让他落地:“不喜欢。”

“那我不是在帮你解脱?”梁上真脸上的皮肉在破开。

周彪轻笑:“我何需你帮我解脱?我就是被蚜虫爆的浆淹没了,明天……我还是会说我看到的是露水。”

“你觉得你的明天会尚有期望?”梁上真头颅的牙齿都被抽断,在空中乱飞,如热天的雪:“哈哈,你若有跳槽的机缘,生前何必在停工的工地蹉跎这么些时间?”

“你没有这机缘,没有这阴德,没有这气运。君不见航天局甚至连轮回的名额都垄断?还是说,你真不信人家百代的积累,和海量祖宗攒的力量?”

梁道长的头颅终于落地。

周彪踩着这颗头,在地上摩挲,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自己可以是个民办地府。

民办,不同于已拥塞淤积的正牌。

“……我便可不认这阴德。”周彪轻声说。

梁道长愣了下,他本一直恬静,却忽然被这短短的话激怒:

“不认阴德?何以不认?世人皆受其掣肘,世人也甘受它掣肘。想恩泽子孙,惠及后代,不是人之常情,天理所在?!”

咔嚓。

周彪一招不慎,将梁道长的头颅横向切开,让他的头颅一分为二,上下纷飞,眼睛比嘴巴先落地。

梁道长的眼里本被愤恨填充。

可他瞥见自己落地的嘴巴时,眼里却忽然流出了浓浓的自赏,好像自己的断肢是天下一等一的艺术品:

“看啊,多么完美的神通。如果我有孩子,我也会尽我所能将这神通传授予于他,”

边说。

梁道长竟让自己的舌头牵动断裂的下颚弹起,去爱到极点的轻柔舔舐他自己的眼球。

似久违的味道勾勒起了遥远的记忆,他舔到一半便停住,口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一同涌出:

“可我是靠喝尸魃的奶水得了神通的,味道虽似琼浆玉露,可我吮吸尸魃奶水的模样,终是不为世人所容。”

“若可以,我也只想让我的后代品尝奶水的甘甜,而不承担世人的白眼。哈哈,这是人之常情,再发散一些,不就是所谓‘阴德’的基石?”

周彪歪头,捡起梁道长的半拉张脸:“我还以为你讨厌阴德。”

“厌恶?还是艳羡更多吧!那些张口闭口‘平等’的人不是仇恨特权,而是在恨自己不是特权!”

梁道长尚在地上的嘴巴轻张,极度的自负和自卑在他声音里来回交织:

“我恨我是被偷腥的娘亲生下;我恨说她是偷腥的村民都被奶大我的尸魃杀了,死无对证;”

“我恨我为何不能有祖先庇佑;我恨这叫尤雁的女娃因缺了一分阴德而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我恨她连知情的机会都没有,我真的很惋惜!”

那女孩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周彪忽然忆起了罗兰峰院长的话——说这些没被国家选上,也没被他看中的孤儿,可以等个机会,交给国外的组织。

尸魃大闹的今晚,不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周彪终于看见,幻境中的执行处疏散队伍时,并没有将包括尤雁在内的许多孩子带离现场。

现在的孤儿院的中,有人影绰绰。

梁道长忽然侧目,只见一个身高约是三米的高大女性在缓缓接近。高大的女性其身着白色洋服,看不清面容,婀娜却身附厚厚的鬼气。

难道这高大女性,便是由所谓外国势力所驱使的邪物?

“梅原先生,何不现身?在外行走,怎还要靠你的八尺夫人,”梁道长的头颅舒展了眉头:“今夜你挑中了多少孩子?”

梅原?

日本人?

“许多!”高大女性掩嘴:“该说你们中国人眼光真高!弃了多少好苗。”

梁道长的头颅咧嘴:“能被你挑走,也算好归宿。”

高大女性笑着拍手。

周彪却鬼使神差问了句:“那个叫尤雁的有没有被你们选上?”

八尺夫人歪头:“没有,阁下对她感兴趣?……她太元气,不合适。喔,我不是质疑阁下的眼光,她还在院里,没被任何人挑走。”

周彪默然。

八尺夫人又低头:“梁道长,先前我们商议之事,你有没有还记得?”

梁道长叹气:“恐怕得爽约了。”

八尺夫人皱眉:“何故?”

梁道长的头只是瞥了眼周彪:“我是约好将林氏墓中的明器售卖于你,可你见了,与我相约的开墓的同伴,现在只想杀我,砍我的头呢!”

周彪恍然,先前梁道长说会联系好交易明器的外国买家,原来就是驱使这八尺夫人的日本人?

“想要杀你,很不容易,但制服你嘛……”八尺夫人拉下她的洋服帽檐:“要我帮忙么?”

梁道长的半拉头颅眨眨眼:“麻烦你了,我每个分身都需充分利用,要降服尸魃一个也不能浪费。”

这无比高大的白衣女性点头。

她低头俯视周彪的一瞬,其洋装似是欲裂,快包覆不住两轮硕大的圆月。

圆月强行挤进了周彪的视线。

他心里像忽然被强行植入了一个思想——自己比不过她的身高,比不了她的体型。像自然界里,体型小的动物一定要臣服于体型大的一样。

自己不该在她身前动弹。

老晋在周彪耳边强撑,做出一副即将跌倒的姿势道:“这便是鬼魅的‘神通’,鬼魅都有不同的神通。”

周彪真的动弹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