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妈妈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十年陪护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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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和我的“浪子生涯”

我出生于河南一个山区农村家庭,家里兄弟三个:大哥、二哥和我。当初父母省吃俭用,克服重重困难,将我们兄弟三人都送入了大学。这在全乡乃至全县,不说史无前例,起码也算是个传奇了。人们都觉得我父母很伟大,当然我们兄弟三个更这样觉得。

父亲生于1940年,性格沉稳,行事持重,算得上是农民中的知识分子;母亲生于1954年,性格开朗,了无心机,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两人无论年龄、性格,还是学识,都存在着巨大差距。若以现在眼光分析,两人怕是难以结合的,但在那个年代,因为一些特殊机缘,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关于我们三兄弟:大哥老实,不通世故,毕业后一直在家乡所在地级市平顶山上班,靠工资养家糊口;二哥聪敏,重义气善交际,毕业后很快就在省会郑州闯下了一片天地;而我,比大哥圆滑了点,比二哥内敛了点,可谓二人性格的折中,毕业后除了痴迷写作,其他一事无成,可以说是最不让父母省心的一个。

也许有人会说:写作挺好的,怎么会最不让父母省心?

这是一个观念问题。

曾经在我父亲眼里,儿子大学毕业后能捧个铁饭碗,是他莫大的荣耀。可是很不幸,我们成长的年代,恰逢社会剧烈变革——市场经济正以摧枯拉朽之势颠覆着计划经济——在此浪潮下,高校毕业生的就业体系也由统包统分向自主择业转变。

生于1976年的大哥,大学毕业那年恰巧是自主择业第一年。没能赶上“铁饭碗”末班车的他,因性格老实本分、不通世故,从而在自主择业这条道路上发展得并不顺利。这一度让父亲黯然神伤——那种感觉,就像是投资没有获得预期回报一样。于是他开始不止一次地念叨统包统分的种种好处,数落自主择业的种种不好。

不过没多久,父亲的这一态度就因二哥而改变了。

二哥比大哥小两岁,他似乎很适应自主择业——尽管毕业伊始也吃了不少苦,但他很快就变得游刃有余——甚至后来实现了由择业到创业。于是父亲又开始说起自主择业的好来,并希望我将来也能够复制二哥的成功。

其实我很理解父亲的心思:就是想让我们出人头地。他先是希望我们能够吃上“商品粮”,捧上“铁饭碗”;后来这个梦碎了,他又希望我们能够找份好工作,买套好房子,娶个好老婆;至于“衣锦还乡,荣耀乡邻”,虽然父亲没表达,但我想他一定是有这种渴望的。

而作家,在那个崇尚功利的年代——尤其农村人眼里——只是一个穷酸的代名词。假如我大学毕业后,说自己不想工作,想当一名作家,父母一定接受不了。不仅如此,乡邻也会暗地嘲笑挖苦我们家,其潜台词一定是这样的:“看谁谁家的儿子谁谁,爹娘砸锅卖铁供他上大学,他却不务正业,当什么鬼作家;别人大学毕业都是往家里拿钱,他倒好,是继续向家里要钱,真是不孝!”

基于以上世俗压力,我不敢轻易把作家梦流露出来,而是遵从父命,在2003年完成大学学业后,来到郑州打起了工。

那时的我,头顶着世俗的压力,穿着人造革鞋和廉价的西装,手提假皮公文包,在郑州这座拥挤不堪的城市里,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穿梭于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努力奋斗着。两年里,我换了很多份工作,每次不是老板炒了我,就是我炒了老板。我努力让自己精神抖擞,可每天心里都感觉自己像被生活强奸一样。那种痛苦,无法诉说;即便能够诉说,也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

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必须做出改变。如果不做出改变,我要么会疯掉,要么会死掉。而改变的第一步,就是逃离郑州。于是,2005年夏天,我在出租屋里给二哥留下一封信,抠出手机卡,背起行囊,选择了流浪,然后在流浪中开始了人生第一部小说《今夜你是我的模特》的创作。

且说这次流浪,我选择了跟家人不辞而别,抠掉手机卡玩失踪——若非如此,家人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但是,我虽是叛逆之子,却非不孝之子。所以我在决定玩失踪时,还是暗中留了一扇后门。这扇后门便是我在郑州的合租室友——亦是我的大学同宿舍同学。流浪前,我告诉他:“如果我家里有突发情况,请给我发电子邮件。”

我一边流浪,一边写作。当我在流浪中将小说写了差不多一半时,我收到了室友的邮件:“鲁非,你二哥让我告诉你,自从你失踪以后,你妈妈整天地哭,爸爸也心情沉重,以致腰疾复发,几难行走。现在双亲已被你二哥接到郑州。盼你早日归来。”看完邮件,我创作的决心宛如鸡蛋击在了孝道的坚石上,瞬间变得破碎。我匆匆收拾行囊,结束了为期半年的流浪,返回了郑州。

父母见到我,心情霍然好转。父亲经二哥安排,接受了一个疗程的盲人按摩,腰疾亦有好转。于是,差不多快到春节的时候,我带父母返回了乡下老家。过完年,我向父母保证自己不会再乱跑,会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郑州,踏实工作,争取早日成家立业。

我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我内心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痛苦。任何工作我都干不了几天,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个废物。室友把一切看在眼里,有一天对我说:“把你写的东西发到网上试试吧,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摇了摇头。室友却不放弃,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没有网线,他要走我的U盘,在上班时间利用他的工作电脑,帮我把作品传到了网上。

没想到,作品火了,我内心熄灭的火焰又一次复燃。那段时间,我正在郑州一家米皮店里打工——没错,我一个大学毕业生在一家小饭店里当洗碗工,可我认为这是我除却写作之外最快乐的工作了。我每天上午8点去店里,晚上10点才能下班。下班后,我会直奔出租屋附近的网吧,敲下两千个文字,再回去睡觉。

我仿佛找回了自信,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我甚至在二哥的引荐下,去某杂志社干了一个月的实习记者,写下的两篇评论文章都上了封面推荐。可惜,杂志社也不好进,并不会因为你写文章比其他人出众就会留下你。于是,我便知趣地选择了离开。

流浪的欲望再次在我内心膨胀。2006年夏天,我又选择了不辞而别。

第一次流浪,我是在沿海城市兜兜转转。第二次流浪,我则选择了直奔丽江。我在丽江古城里租了个单间,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坐在古城石凳上看着渠水里的金鱼发呆。这次流浪路线后来被我写进了第二部小说《将军令》里,成了男主携带女主逃亡的路线。

我在丽江待了将近两个月。后来因为一个女孩,我决定前往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