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治疗

昏暗而又拥挤的诊室，

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几道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里是乱性不洁所引发的病症的温床，

每一寸空间都透露着不祥与阴郁。

墙壁上，悬挂着一幅鸟嘴医生的画像，正在施展古老而神秘的治疗手段，让整个环境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离奇古怪的梦，踏足其中的马丁头晕目眩之余，只能抓住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似乎只有如此，方能让他脱离这不可思议的幻境。

劳伦斯拍了拍马丁的手臂，看向示意让他们赶紧离开的胖女人。

“我们不看病，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

胖女人抬眼看了看二人，睡眼惺忪地说：“找什么人非要在这里找？看你们俩都是正经人，我奉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和这些人发生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却又不失几分警告的意味。

旁边一个脸颊上长着疮的男人立马不高兴了。

“说什么呢你，谁不正经了。”

胖女人揉了揉眼睛，往地上“呸”了一口吐沫，“呵呵，我懒得和你们啰嗦，想和我吵架，就别在这儿治病。”

那男人立马怂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求生是人的本能。

即便烂疮遍布全身，他们也抱着一丝希望来到这儿。

但愿最新到店的仪器能够挽救他们的生命。

劳伦斯微微笑了笑说：“我们有急事，能否通融一下。”

女人指了指通向治疗房间的走廊。

大概是看在劳伦斯和马丁一个俊朗阳光，一个眉清目秀的份上，胖女人对他们俩很有耐心，也乐意解答他们的疑惑。

“那边有三个房间，有六个人正在里面接受治疗。如果你们要找的人不在大厅，那就在诊疗室中。”

“太谢谢您了。”马丁大概是察觉到了女人的善意，将脑袋探出劳伦斯的后背对她说。

胖女人摆了摆手道道：“不用谢。”

随后她又道：“不是我想针对他们，这些人呐，在外面花天酒地乱搞关系不说，回头又把自家安分守己的媳妇给害了。女人们又不好意思来这儿看病，结果只能在家等死。前两天我跟着威顿医生出诊，就看到一个女人死于大疱疹，而她男人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胖女人的声音很大，拥挤的门厅被震得嗡嗡作响。

但病人们大都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劳伦斯和马丁对视了一眼，二人趁着胖女人对众人持续火力输出之际，悄悄来到诊疗室门口。

三个诊疗室中有两个房门紧闭。

剩下的那一个房门洞开，两名皮肤不是那么黑的混血少年提着装有木炭的木桶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马丁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戴着鸟嘴面罩的医生披着一直垂到脚踝的棕色亚麻布长袍，头戴黑色帽子，双手戴白手套，正站在一个铁皮做成的长方体“浴缸”前。

“浴缸”下是悬空的，一个少年正往里面加入新的木炭。

原本快要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炙烤的气息。

然而那名鸟嘴医生却用木根敲了敲铁制的浴缸。

这个长方体浴缸上面只开了一个小口子，人若是钻进去，大约只能露一个头出来。

“水还不够热，再加把火。”

“是，威顿先生。”少年毕恭毕敬地说。

紧接着，鸟嘴医生又指挥另一名少年，举起一个泛着黄色的玻璃容器，将银白色的液体缓缓倒入铁皮浴缸内。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液体就是水银。

“好了，叫下一位病人。”

见水银已彻底融入滚烫的水中，鸟嘴医生对一个少年说。

“好的，威顿先生。”

很快，一个拥有古铜色皮肤的海员在少年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他大概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形式的治疗了。

一进入房间，海员就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露出满是脓肿水泡的身体，尔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融入大量水银的热水中。

那两名混血少年不用鸟嘴医生吩咐，一个在铁皮浴缸下保持火焰的匀速燃烧，另一人则端来一个陶瓷盆放在海员面前。

没多久，海员的口鼻就开始分泌出大量的液体。

不停地往陶瓷盆里滴落。

看得马丁一阵恶心，收回目光不愿再看了。

而这时，鸟嘴医生也注意到站在门口窥视的二人。

他离开诊疗室并将门关上，对二人说：“这种治疗方式效果相当不错，尤其是在经过含汞油膏涂抹和水银熏蒸之后，你会觉得引发疾病的酶已经随着一口令人作呕的唾液排到了你的口腔内。你们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劳伦斯笑了笑说：“谢谢您的好意。您方便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到您的办公室谈一谈有关治疗大疱疹的经验。”

马丁愣了愣。

他们不是来找迪亚斯上校的吗？

怎么突然聊起医术了？

而且……戴着鸟嘴的医生，让人看上一眼就禁不住联想起曾经肆虐欧洲的黑死病，令人不寒而栗。

与鸟嘴靠得越近就越不自在。

或许是注意到了马丁有些抗拒的表情，威顿将鸟嘴面具摘下，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庞。

只不过他的鼻子有点大，笑起来有点滑稽。

“在医学界看来，大疱疹也是一种瘟疫，只不过这种瘟疫传播的方式比较特殊一些。所以戴上它既是一种传统，同时也能让医生更具威严。你们知道的，来这儿的患者鱼龙混杂，有些人甚至连一个子儿都没有。有了这东西，至少会让他们相信，得罪医生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甚至有可能会被疾病反噬。”威顿无奈地笑了笑。

面前的二人，不知为何，总是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总想和他们多说些话，什么都可以。

威顿推开办公室的门，桌面上稍有些凌乱，时下比较流行的几本医学书堆叠在一起。

劳伦斯随手翻开一本瞧了瞧。

这是一本如何治疗“狂躁症”的小册子。

作者是“本杰明·拉什”。

小册子的前半部分罗列了一系列“狂躁症”的病症表现和形成病理。

诸如：人体内有四种基本体液：血液、黏液、黄胆汁和黑胆汁。这些体液的平衡与失衡被认为与人的健康和疾病状态密切相关。对于狂躁症，我们认为它是由于体液失衡，特别是胆汁（尤其是黄胆汁）过多或活动过度所导致的。这种体液失衡会导致机体出现干燥、热燥的状态，进而引发狂躁症状。

下半部分则是各种治疗方式。

第一种是冰水疗法。患者需要被浸入冰水中或用冰水浇淋身体，通过降低体温、缓解神经系统紧张状态来达到治疗狂躁症的目的。

第二种则是放血疗法。

在这里本杰明·拉什说：我比较推崇此疗法，一次性放出20—40盎司的血（2.5品托），及早放血，大量放血，在令狂躁症患者平静下来方面具有奇效。

看到这儿，劳伦斯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说的没错。

毕竟，任何发脾气的人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都会变得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