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上船

圣多明戈港口。

自打劳伦斯向瞭望塔发出暗号后没多久，圣玛丽号上就放下一艘可承载六人的舢板。

两名健壮的水兵有力地划动着桨，伴随着“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小舟稳健地向岸边靠近。

可在距离港口还有20米之际，埋头划船的水兵忽然发现不对。

站在岸边，向圣玛丽号提出登船请求的，并非他们的船长迪亚斯上校。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他们前所未见的年轻军官。

两名水兵互相对视了一眼，眸子里满是惊异和好奇。

他们之所以会认错，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年轻军官的衣着和迪亚斯上校的穿衣风格几乎完全相同。

纷繁复杂的针脚丝线，华丽奢靡的金属配饰，宽大的流苏三角帽，贵族专用的紧身白色套裤。

不过和脸色常年发青、神情有些倦倦的迪亚斯上校相比，

眼前的这位年轻军官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魅力，让人一见之下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两名水兵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接着向岸边划去。

当舢板轻轻触碰上由石块砌成的坚固海岸时，其中一名水兵敏捷地跳上岸，对着那位年轻军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军官的身旁，站立着一位同样穿着华丽、外貌与气质均属上乘的少年，其贵族身份不言而喻。

“阁下，您二位现在要上船吗？”

劳伦斯微微颔首，“走吧。”

水兵本来还想问一问他们的迪亚斯舰长为什么没来，但是一看到这两位贵族一脸严肃，似乎并不愿多话的样子，他赶紧把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船上还有另外十几名军官坐镇，天塌了有那帮人顶着，他只不过是一名中士，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在返回圣玛丽号的航程中，舢板上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默。

唯有水手们奋力划桨时发出的“哼哼”声，以及舢板切割海浪所激起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马丁虽然表面上镇定，但背在身后的手却依然有些发抖。

他并不清楚劳伦斯的全盘计划，但不得不说，光是他们二人独自登船这件事就显得无比疯狂，而且他们此前还干掉了这艘船的船长。

这份经历比他读过的所有书中的冒险故事都显得匪夷所思。

光是想一想他们将要面临的困难，就足以让他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劳伦斯是怎么做到气定神闲，毫无波澜的。

舢板在靠近圣玛丽号之后，

两名水兵熟练地接住从上面抛下的粗壮绳索，将它们稳稳地固定在舢板的四周。紧接着，甲板上响起了整齐有力的号子声，引导着舢板开始缓缓升起。

劳伦斯所在的舢板，随着定滑轮的转动，一寸一寸地脱离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整个上升的过程大约花费了五分钟。

事实上，舢板还未完全到位，劳伦斯只在船舷边上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

等在甲板上的副官就已经瞪大了眼睛。

满心以为上船的是迪亚斯上校，却不料来者竟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军官。

原本三三两两站在甲板上以立姿等候舰长归来的水手们也很诧异，他们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猜测来者到底是何许人也。

事实上，他们的站姿本就有些懒散，似乎三天没吃过饱饭了。

当他们发现来者并非迪亚斯船长之后，有几个人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那姿态几乎与直接躺倒在地无异，尽显疲惫与懈怠。

见到水手们的状态，劳伦斯的眼睛微微一眯。

作为法国主力舰队旗舰巴黎号的旗语官，他深知一艘船上的水手们的精神状态至关重要。

如果他们平时就是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一旦遭遇激战，几乎可以想象这帮家伙们有多么不堪大用。

副官名叫内克，上尉军衔。

军装和劳伦斯相比，从整体外观上来看无疑黯淡了许多，就像是摆放在水果店里已经失去了新鲜感的水果，外表黯淡无光，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发霉的气息。

棕褐色的三角帽下，是布满皱纹的额头和迷茫的双眼。

就仿佛劳伦斯的突然到来，砸破了他一成不变的世界，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刹那的慌乱过后，他忽然发现来者在华丽的外表下却仅仅只佩戴着准尉军衔。

这一发现仿佛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瞬间鼓起了他质疑的勇气。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询问，那位年轻的准尉便已迫不及待地展现出他的行动力。

在舢板尚未完全停稳之际，他敏捷地跨过船舷，稳稳地踏上了圣玛丽号的甲板。

尔后，这位准尉就像是内克印象中的来自海军部的监察官，背着手以审视的目光扫视了整个甲板。

“上尉！”劳伦斯中气十足地喊道。

内克几乎是下意识地双脚并拢，应了一声道：“是，属下在。”

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搞什么嘛！

明明他是上尉，对方才是区区一个准尉，之间相差了两个层级。

凭什么他要以下官身份自居。

可还没等他反驳或者质疑，只见劳伦斯上前一步来到安放在船舷一侧的多管步枪前。

十八世纪，各国海军之间的战争虽然已经步入“战列线”对轰时期。

已很少有近距离的接舷战了。

但是以防万一，战舰上还是会在船舷两侧安装多管步枪和齐射手枪。

其实就是把多达25根燧发枪枪管捆绑在一起。

它们拥有很远的射程和强大的火力。

水兵们可以用它们向十分接近的敌人射击，就像现代战争中的机枪一样提供压制火力。

虽然每次装填弹药会耗费大量时间。

不过它们在阻止海盗擅长的接舷战上还是很有效的。

圣玛丽号是专门的护航舰，对手多是纵横加勒比海的海盗而非英国海军，所以，安装和维护这类多管步枪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了。

在内克疑惑的目光下，劳伦斯慢条斯理地戴上白手套，尔后伸出手指探入多管步枪中的一个枪管轻轻掏了掏。

白手套上霎时间染上了一层显眼的铁锈。

内克的脸色霎时间白了一分。

劳伦斯缓缓道：“按照海军部颁发的《海军操典》，炮管和枪管在发射火药之后必须及时清理和保养，若出现铁锈且情况严重者，分管此事的军官或士官将会被判渎职之罪。”

他一边说，一边信步来到甲板上的铁炮前。

圣玛丽号的吨位中等，和巨型战列舰的三层炮台相比，它只有两层炮台。

而甲板上安装的则是回旋炮。

它所起的作用和多管步枪类似，也是接舷战的利器。

其设计允许它们旋转360度以方便装填炮弹。

而且炮筒上焊接的两个把手使人们可以轻易地将大炮沿着轨道转移至任何需要的地方，也可以被安置在战舰配备的小船上。

劳伦斯将手伸进炮管摸了摸。

也是一手的铁锈。

内克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