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准尉

迪亚斯上校未归，而一位年轻英俊却气势逼人的贵族准尉突然现身的消息，如同一阵旋风般迅速传遍了圣玛丽号的每一个角落。

水兵们纷纷涌上甲板，好奇而敬畏地远远眺望着这位新来的军官。

在圣玛丽号上，军衔等级森严。

舰长迪亚斯上校自然是最高统帅，大副中校军衔，军需官是少校。

而剩下的军官们，则都是尉官级别。

然而，由于海军生涯的艰苦与危险，需要忍受恶劣的生活环境和难以下咽的食物，还要时刻警惕坏血病的侵袭，这使得法国贵族群体对海军敬而远之。

除非别无选择，否则他们很少会愿意投身海军。

因此，法国海军军官中多以没落贵族为主。

他们或是家族中无法继承爵位的次子，被送到海军寻求出路；或是小贵族家庭的成员，希望通过海军获得荣耀和地位。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的次子，他们的选择则要多得多。

他们可以选择成为教士或圣职人员，享受崇高的社会地位和稳定的收入；或者去陆军任职军官，那里待遇优厚、休假频繁，远比在海上那个与世隔绝、危险重重的“活棺材”里要好得多。

因此，当没落贵族出身的大副和军需官登上甲板看到劳伦斯的第一眼，二人均未质疑他的贵族身份。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位年轻的准尉都是一个出身自豪门，自小接受了精英教育的贵族子弟，光是那种受到众人注视却愈发自信和无畏的眼神，就绝不是小门小户就能培养出来的。

虽然准尉的军衔低了一些。

但很有可能是人家刚刚从海军学校毕业，但只要给他几年时间，在浩瀚的大海中历练成长，他的军衔定能如破竹之势般节节攀升。

大副摘下帽子，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忙于应对那位准尉的副官，刺眼的阳光下，他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

头顶上，一块圆形区域已经彻底告别了毛发的覆盖，只剩下淡红色的头皮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与之相衬的则是他那被海风雕刻得满是瘢痕的红色皮肤，以及那张干瘪、刻板而略显迂腐的脸庞。

大副的身材整体来看颇为消瘦，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错觉。

而军需官的体态则与船上大部分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完美契合了人们对这一职位的刻板印象。

他身上的肥肉仿佛随时要将制服撑破，肚子圆滚滚的。

这或许是因为他负责财务和采购，经常有机会下船享受美食，尤其是在圣多明戈这样的地方，他总能趁机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再带着一堆价格低廉却勉强能填饱肚子的边角料回到船上，以满足船员们的基本营养需求。

他常说的话是：经费就那么点，我也没办法啊。

以至于船员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有朝一日把这头肥猪放在案板上，切成肉片烤了吃。

迪亚斯上校不在船上的日子，由大副卡尔顿中校全权负责。

至于军需官吉尔伯特少校，每隔三四天他就会下船去采买一次物资，和他同行前往集市的水兵都是他的亲信，一个个吃得膀大腰圆。

“吉尔伯特，能看出这人是什么来头吗？”大副问道。

军需官把三角帽当成是扇子，上下扇了扇风。

“巴黎的大户人家数不胜数，谁知道这位是哪家的贵族公子哥想不开跑到咱们海军来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有了拉法耶特侯爵这样的榜样，现在很多年轻贵族都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许，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大副冷笑了一声，“只怕他是找错了地方。想要在我们这里耀武扬威，没有海军部的检查令可不行。”

军需官叹道：“如果他能给咱们带来哪怕只有一个月的军饷，多让他颐气指使一阵子我也乐意。”

“呵。”

大副低低笑了一声没有接口。

这两位圣玛丽号军衔最高的校官静观其变，看着上尉副官陪着那个准尉像是迎接检查一样，把整个甲板兜了一圈。

事实上，不仅仅是枪炮的保养问题。

包括甲板的清洁，桅杆船帆的养护以及晾晒在后甲板上的木桶和缆绳，都有很多日常操作上的违规和懈怠。

没错，相比较于圣玛丽号上众人的习以为常，那位年轻准尉的斤斤计较反而像是异类。

水手们的目光里大都含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奋。

是了，平日里他们的舰长都不管，你一个小小的准尉即便是贵族出身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当咱们的舰长不成？

而在这艘舰船上，恐怕也只有副官在面对劳伦斯的“挑刺”会汗流浃背了吧。

因为他很清楚，劳伦斯所指出的每一个方面都是在《海军操典》上明令禁止，且有可能影响到战斗力的严重问题。

实际上，内克也曾多次向迪亚斯上校反映过这些情况。

但遗憾的是，迪亚斯上校的心思早已不在船上，只是敷衍地让他去找大副处理。

而大副对此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毕竟迪亚斯才是这艘船的最高指挥官，他身为大副，自然不愿多管闲事、得罪于人。

内克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准尉，和某些只图虚名、来军队镀金的贵族子弟完全不同，他就像是在海军服役多年的老水手，指出的问题几乎是一针见血，枯燥而又乏味的《海军操典》信手拈来，毫无迟滞。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那些在海军中服役多年的军官，也未必能如劳伦斯这般对《海军操典》倒背如流。

不，能将其大致条目说清楚，便已算是佼佼者了。

而劳伦斯所展现出的专业素养，无疑让内克对他刮目相看。

这时，劳伦斯也注意到了正在舰桥门口站着的两位校官。

一瘦一胖二人组。

按照常理，准尉见到上级军官应当跑步上前，并恭敬地行礼。

即便他们分属于不同的战斗序列，下级军官对上级军官也应展现出应有的尊重。

然而，劳伦斯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两人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敬意流露，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以至于大副和军需官的面部当即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副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低声对军需官说道：“看来这位年轻的贵族公子哥，还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军需官冷笑了一声，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丝讥讽：“年轻人嘛，总是心高气傲。等他在这艘船上待久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尊重’上级了。”

“或许，我们该给他上一课，让他明白什么是海军的规矩。”

“没错，是该让他知道，这里可不是他家的庄园。”军需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