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蝶步摇
去年元宵,他带谢凌鸢去看花灯,路过一家摊位,谢凌鸢一眼就看中了这支银步摇。
可惜他当时囊中羞涩,无法满足。
今年买下,却……
思及此,萧子慕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银步摇两只摇曳羽翼的蝴蝶上面,想了想,还是说:“师妹……”
“二师兄。”
谢凌鸢与他同时开口,小心翼翼问:“可否解了井中咒文,我今日渴了一天了。”
谢凌鸢的眼睛,就如那口水井一样,漆黑深邃,却黯淡无光,静静注视着他,等待回应。
萧子慕眉心一拢,玉白的面容似有异色闪过,他“嗯”了一声,走至井边,手指结印抵在唇上,淡色的双唇微微翕动。
眨眼间,一张明黄色的符纸自井中飞起,自燃散去。
“谢谢师兄。”谢凌鸢见状,柔声说道。
萧子慕抿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最后看一眼谢凌鸢,转身离去。
“二师兄。”谢凌鸢却叫住了他。
他回头,眉头稍有舒展:“何事?”
谢凌鸢说:“二师兄,院中的花开败了,我想再种一点。”
小木屋建在幽静处,用竹篱笆围住,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落。
曾经院中开满花草,如今却是一片黄土,荒凉寂寥。
萧子慕眸光一颤,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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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慕走后,谢凌鸢把食材放进厨房,用未熄的余火熬了一碗白米粥。
萧子慕是四位师兄中,年纪最长,性子最温润的,他出身世家,却遭遇横祸,不得不随母入仙门,寻求庇护。
他的资质不算绝佳,却胜在勤奋好学。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比旁人多练一个时辰,经历一次次失败后,终于踏入金丹境。
他虽然不富裕,对谢凌鸢却称得上有求必应。
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首饰,明明没用却架不住她喜欢,犹豫再三还是买下的高价剑穗。
他把斩妖诛邪所得的银钱全部用在谢凌鸢身上,自己由始至终都是一身白衣,从无修饰。
若没“挖根剖丹”一事,他在谢凌鸢的心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兄,亦父亦兄,亦师亦友。
可惜。
往后都不是了。
谢凌鸢将那支藏在衣物中的双蝶银步摇折断,随意丢弃在院中,拢了一下衣衫,起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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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萧子慕推开竹篱笆门。
第一眼便看到了埋进黄土里,只露出半扇蝶翼的银步摇。
此时阳光正盛,金辉穿过云层落到院中,银步摇折射出来的光一闪一闪,他想忽视都难。
还未走进院中,他的眉心已经拢起小小的山峰。
未几。
他走到那砂砾堆起的小土堆旁,洁白的手指拨开黄土,拿出里面折成两半的双蝶银步摇。
“二师兄。”
谢凌鸢端着一盆水,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低柔的唤了声。
萧子慕心尖一颤,眉头微耸,手指握紧手中的银步摇,意念一动,将它收进乾坤袋。
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拿出自己寻得的几包花种,递给谢凌鸢。
“你要的东西。”
“谢谢师兄。”
谢凌鸢眉梢一扬,难得露出笑颜。
她容貌不俗,小小年纪就有倾国之姿,虽然此刻虚弱无比,小脸煞白,笑时依旧如明月生辉,冷艳动人。
阳光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折了一缕恍然进萧子慕眼里。
萧子慕有些怔然的看着,恍惚间,好似回到很久之前,他带小师妹逛夜市的时候。
小师妹活泼好动,天真无邪,喜欢什么一眼就能明了。
每每他买下她心仪的东西送给她,那皎洁的面容总是会充满朝气的歪头一笑,抱着他手臂甜腻腻地撒娇:“谢谢二师兄,二师兄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二师兄,我要一辈子都和二师兄在一起。”
他也曾揉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二师兄会陪你一辈子的。”他会努力修炼,追赶上她修炼的步伐。
如今想起,心中仍有涟漪,却已物是人非。
谢凌鸢将花种细心收入怀中,然后重新端起木盆,往房间走。
走到一半,她蓦地回头,看一眼还在原地怔忡的萧子慕,好奇道:“二师兄,你还有事?”
说完,她眉头骤然拧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眸一抬,露出一脸惧色:“今日可是阴日?”
萧子慕闻言,从怔然中清醒,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不是。”
“幸好。”
谢凌鸢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如云雾散去,只剩一片淡漠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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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灵镜峰,萧子慕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在风中落下一张符纸,凝风聚气,御风而起,飞往神意峰。
云剑宗位于荆州崇山峻岭之中,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连绵起伏的三十六峰横跨十二城,七十二仙门中排名第九。
门下弟子三千有余,共分七脉。
除却掌门所在的缥缈峰,就以长虞真人执掌的神意峰最为出色,内门弟子虽只有六人,外门弟子却有八百。
萧子慕回到神意峰不久,就遇上了从文渊阁出来的云婉清。
云婉清着一身水绿色长衫,乌发如云,容颜似玉,朝他浅浅一笑,声音尤为婉转动听:“阿熠。”
萧子慕单名唤熠,字子慕。
云婉清闭关多年,对他仍是旧时的称呼。
“师姐。”萧子慕微微低首,恭谨回应。
云婉清眸光一转,瞧见萧子慕的袍角沾了一点淤泥,眉尖一动,含笑问道:“你又去灵镜峰了?”
萧子慕神情一滞,旋即答道:“是。小师妹昨日托我寻些花种给她,我今日寻到了,便送了过去。”
云婉清:“她身子可好?”
萧子慕点头:“多亏了四师弟医术无双,小师妹身子比之前日,康健许多。”
“那就好。”
云婉清抚着心口,面色有些苍白,淡粉的嘴唇微微抿起,眉目越发温柔:“若她身子不好,我的内心也不安,说到底,她这次受苦,多半是因为我。”
萧子慕低着头,神情谦卑,听完云婉清的话,他的眉毛陡然颤了下,喉头一紧,有些话滞在口中,不知当说不当说。
须臾。
他还是说出了口:“师姐,如若以后你身子恢复,可否为小师妹向师父求个恩典,送她下山做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