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故事

统考的早上

这是一个多星期以来最暖和的一天。波士顿人打开早间广播，却被沿海的大风预警惊醒。在查尔斯河（Charles River）对岸的剑桥(1)，这天同样阴冷。冬雾夹杂着雨雪笼罩了这座城市，哈佛广场（Harvard Square）的街道安安静静。

投递员将当天的一摞《哈佛深红报》（Harvard Crimson）堆放在本科生楼里。头版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女孩以胎儿的姿势蜷在校园图书馆的地板上。她头枕着一本书，光着脚，穿牛仔裤和毛衣，看上去更像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大活人。标题是：《有个女孩伏在书上睡着了，她正在做梦；有个男孩梦见了伏在书上睡着的女孩……不要让这个时代把你击倒。》

1969年1月7日，复习周的第二天。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期末考试之前会有11天焦虑而漫长的学习时间，所以复习周的头几天早上就是用来睡懒觉的。但对一部分人类学系的博士生而言，这是一年里神经最紧绷的早上。

早上9点，他们拥进皮博迪考古与民族学博物馆（Peabody Museum）顶层的演讲厅。这幢有着宏伟的黑色欧式大门的五层红砖建筑，是这所大学人类学系的大本营。讲解员骄傲地提醒来访者，这座博物馆作为教学机构始建于1866年，它的历史就是美国人类学的历史。

学生们来参加的是三个阶段统考中第一阶段的考试。他们孤注一掷地埋头复习了好几个月，一旦考不过，就有可能被从博士学位的培养计划里除名，进入以硕士学位为终点的培养计划——“被开除”的一种委婉说法。

有时候，这座博物馆闻起来就像在其四楼随意存放的木乃伊：辛辣，有股霉味，但总体上还不至于让人作呕。而在那个冬日的早上，所有气味都凝固了。现在，一个个胳膊肘撑在书桌上，一只只手在蓝色的答题本上移动，一支支笔纷纷填写着简答题的答案。在紧张的气氛中，这群学生当中没多少人注意到有一名学生没有出现——简·布里顿（Jane Brit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