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不是我
“以后盯着那赵巽就是,其他事最好别管。”
周延儒严肃的说了一嘴。
这事,他越想越是惊心。
实在是这里面的干系太大了!
更让人担忧的是,那幕后之人,很大概率不是朝廷命官,可种种手段叠加起来,却是直取当朝二品大员,何其可怕?
说些不好听的,但凡这事背后当真有天家的痕迹,那可是真真的要命了啊!
不多时,周延儒出来户部衙门,走在路上,心神不宁。
近日来,陛下那边忧心忡忡,他不明其意,所以才有了这试探的一步棋。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试出来!
那么便到此为止,万不能再轻易尝试了!
“周大人,陛下召见!”此间有小太监走了过来。
“麻烦公公了!”
周延儒忙是跟上,走着走着,他压低声音道:“敢问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那小太监无声摇头。
周延儒便没敢多问。
很快,他来到了养心殿,便见崇祯皇帝面色暗淡,心底又开始打鼓。
以前呢,凭借着诸多的关系,尤其是与宫内太监有一些联络,可提前得知一些事情,继而猜测陛下的心思,以作应对。
也正因如此,陛下才对他格外的器重。
可现在,陛下这边突然神秘起来,让人猜也不透,可是有些麻烦了。
“啪!”
崇祯皇帝直接丢下一份奏疏:“看看吧,那赵巽又搞幺蛾子了。”
周延儒忙是展开奏疏看了看,心下逐渐有了底。
这奏疏上说,赵巽认为摊派以户为单位不合适,应以人头为单位,具体到每个人头,如此方可筹集更多的银子。
人头税,按人头摊派!
周延儒瞬间会意过来那赵巽的目的。
这是要向那些大家大户强收银子啊!
“你以为如何啊?”崇祯皇帝沉声问。
“这……”
周延儒犹豫了,偷偷看了看这位陛下的脸色,摇头道:“陛下,臣以为此法不妥……”
崇祯皇帝当即点头:“好,那你便想法让那赵巽改变此想法!”
周延儒愣了愣。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陛下便直接打断,使得他的许多话如鲠在喉一般。
这种事,换做以前可是极少出现的啊!
不得已,他便也只得老实答应下来,悄然退下。
崇祯皇帝平静的看着门口处许久,闷哼一声。
若是那周延儒认同赵巽的做法,他自会认真倾听,可既然不赞同,那便自己去解决吧,他干脆懒得管。
因为这里面的事情想想教人生气、烦闷。
无论是摊派还是征税,到头来所收的对象都是那相对贫苦的百姓,一些个大家大户跟当地沆瀣一气,根本不交税。
不多时,户部衙门,周延儒又找上了钱谦益,正准备交代驳斥赵巽的事宜,却不想赵巽竟是回来了。
“我要去面见陛下!”
赵巽仿若没看到首辅和尚书钱谦益一般,言语之间便向外走。
周延儒一个激灵,忙是拦住:“等等,老周,陛下这会正气头上呢,你别找不自在,而且舟车劳顿的刚回来,休息一下也不迟!”
赵巽当即横眉怒目:“事关摊派与万千百姓,急得很,如何能耽搁?”
周延儒又是一番安抚,才勉强将赵巽给拉住,跟着斜瞥了钱谦益一眼,交换了眼神后,笑呵呵离开了。
很快,户部衙门寂静下来。
钱谦益凑前几分,也笑着道:“小赵啊,说来,老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刚中进士,而今一晃都十多年了。”
赵巽懒得理会这老家伙,便冷冷道:“有事直说!”
钱谦益失笑,略微缓和后,认真道:“小赵,听说你监督摊派事情,似乎不大顺利啊,这可要不得,此番银钱,关乎北边安稳,你不要妇人之仁啊!”
翻译过来便是,你赵巽不要心疼那些穷苦百姓,而下不去手,该摊派就摊牌。
同时也略带威胁意味。
关乎大局,你摊派的银子上不来,那北边的局势可就危险了,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我心里有数,不用钱大人提醒!”
赵巽应了一句:“也正因如此,我才急匆匆回来,要与陛下说明情况。”
钱谦益莞尔,又笑了:“陛下已然知晓,且交代下来,让老夫劝劝你!”
嗯?
赵巽皱眉。
什么意思?
陛下那边不允?
且还让钱谦益这老倌与他说此事?
“你可知此中关键?”他沉声问。
“不知道又如何?老夫只知道这四十万两的摊派,直接关系江山社稷,还不够?”钱谦益略带不屑。
“好!”
赵巽愤然挥手,拂袖而去!
钱谦益随意撇了撇,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入京来,虽是接连失利,可别管好坏,赵巽这边他算是给压制住了。
晚些时候,他回到宅子,摆了一桌小酒,与柳如是吃喝起来。
其间,他见柳如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切道:“怎地了?可是听了些什么不好的话?”
柳如是只是摇头。
事实上,她已然听说了那所谓义社的诸多言辞,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这事竟直接被当做钱谦益的缺点,与其品性挂钩。
这很不好!
与此同时,她也大概了解了那首诗背后的人,具体谁人不知道,只有一个外号流传出来——小公子。
那小公子已经接连两次针对钱谦益了,同时也针对她,她本不喜。
可仔细琢磨后,又觉得那小公子很不一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这世间,莫说什么东林党、复社尔耳的,论气魄,何与比之?
于是她的心绪就变得复杂起来。
另外一边,无名小院。
在得知自家老爹回来后,赵图少见的主动的回来了。
数日不见,自己老爹又清瘦了几分,但眼神却是越发坚毅、果敢了。
他随意坐下,笑问道:“遇到不开心的事了?跟钱谦益有关?那老货最近可是特别惨,名声都快臭了。”
本无精打采的赵巽忽然抬头,认真看了看,很是诧异道:“这……都是你做的?包括那首诗?”
关于京城这边的动静,他回来后也略有了解。
一首关于明妃王昭君的诗,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一个所谓的义社, 这三点串联起来,手段太过犀利,便是连一贯不喜欢阴谋诡计的他都为止赞叹。
杀人不用刀!
还有什么能比毁掉一个读书人的名声更可怕的事儿呢?
几乎是没有了!
因为读书人活的就是一个脸面,这脸面都没了,便是做官也不安生。
“您觉得我能写出那样的诗吗?”赵图反问。
“够呛……”
赵旭本能的开口。
对于自家儿子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是断然写不出那首明妃王昭君诗词的。
可当他仔细看了看赵图一脸天真的样子后,有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感觉就像那余家酒肆一样。
那一个舞动整个京城的大事,像是自家儿子能干出来的吗?
不像吧!
可那余家酒肆,动辄百万两银子的存在,就是这混小子的手笔!
“不管了!”
赵巽很是烦闷,随口道:“你这边动静如何?能搞到银子吗?”
赵图想了想:“还不错,您这边呢?”
赵巽摇头:“此番出去之后,我终于发现咱大明越来越衰败的原因了。”
“是什么?”
“税收,收不上来!”
赵巽目光深沉:“穷人的税,交不上,有些钱财的大家大户呢,又会想法子规避税收,收不上税,他娘的,这样下去,大明可不就要亡怎地!”
赵图眨了眨眼,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些许开心。
自家老爹,终于是认识到最大问题所在了啊!
大明,不行了啊!
“那……咱爷俩什么时候跑路?”他低声问。
“跑?跑个屁!”
赵巽没好气道:“不管怎样,老子都要与朝廷同生共死,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赵图耸了耸肩,也不好多说。
没法子的!
这大明,固然有许多人软骨头,却还有如他老爹、如那牛良心(张世泽)的铁杆,誓与大明共存亡!
莫管是不是愚忠尔耳的,最起码,这份骨气,值得敬佩!
“钱的事情,不要着急,再等等。”
他平静开口:“我呢,软骨头一个,但看眼前这情况,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咱爷俩,一起努力啊!”
赵巽也不禁严肃起来。
一定要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自家儿子如此认真的样子。
父子一起努力啊!
想想,突然就有点难受,也令人触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这个……”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
赵图也是深表认同,同样竖大拇指:“确实这个,我都钦佩万分!”
赵巽撇嘴:“真不是你?”
所问的,是那首诗以及义社。
赵图重重点头:“真不是我。”
这话是老顾、顾炎武说的,他可是不敢居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