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皇爷半夜爬上屋顶的奇怪举动

“损失规避”使得收益损失不对称

《射雕英雄传》中，一灯大师在出家前是大理国的第十八代皇帝段智兴。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大理国小君，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但后妃嫔御，人数也是众多。”

当段智兴得知自己的贵妃刘瑛姑和周伯通好上了，表现得很大度。他说学武之人义气为重，女色为轻，岂能为一个女子伤了朋友交情？并且当即解开周伯通的捆缚，还把刘贵妃叫来，命他们结成夫妇。

对于嫔妃众多的段皇爷，似乎失去一个嫔妃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段智兴更大的兴趣可能还在武学上。他怕周伯通误解，又特地强调：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区区一个女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假如事情到此结束也就罢了，接下来段智兴却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据段智兴自己描述，此后大半年中，他虽没召见刘贵妃，但睡梦之中却常和她相会。一天晚上他再也忍耐不住，决意前去探望。他悄悄去刘贵妃寝宫，想瞧瞧她在干什么。刚爬到她寝宫屋顶，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儿啼之声。屋顶霜浓风寒，段智兴竟怔怔地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来，就此得了一场大病。

一个堂堂大理国的皇帝，为了一个失贞的嫔妃，三更半夜爬到屋顶上偷看她在干什么，还呆呆地站了半夜，结果得了一场大病，这似乎就很奇怪了。

黄蓉猜测的是“你心中很爱她啊”，但事实并非如此，一个说出“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的“混球”，一个动不动要把老婆送人的家伙，怎会一转眼成了情圣？段智兴的前后举动为何如此矛盾？

我们可以用行为经济学的“损失规避”来解释这种矛盾现象。所谓“损失规避”（loss aversion）是指大多数人对损失和获得的敏感程度不对称，面对损失的痛苦感要大大超过面对获得的快乐感。

佳丽成群的后宫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嫔妃在段皇爷心里并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因此他大方地说：“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但是一旦确定要付出这种损失，刘贵妃的心永远回不来的时候，他则感到痛苦不堪。

行为经济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实验：投一枚均匀的硬币，正面为赢，反面为输。如果赢了可以获得100元，输了失去100元。请问你是否愿意赌一把？

从整体上来说，这个测试的结果期望值为零，无论选愿意或者不愿意，都是绝对公平的。但大量类似实验的结果证明，多数人不愿意玩这个游戏。为什么人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这个现象同样可以用“损失规避”效应解释，虽然出现正反面的概率是相同的，但是人们对“失”比对“得”敏感。想到可能会输掉100元，这种不舒服的程度超过了想到有同样可能赢来100元的快乐。很多研究表明，人们厌恶损失的程度是对同等金额收益喜爱程度的2到2.5倍。也就是说，抛硬币，反面输100元，正面赢200元到250元，人们才愿意进行这个游戏。

再比如，我们会发现，人们总是愿意抛掉赚钱的股票，而留下亏损的股票，这里的原因，也是“损失规避”。

我们以100元一股的价格买进了某只股票，如果股价上升到了120元，那么我们就获得每股20元的收益，相反，如果这只100元买进的股票跌到了80元，那么我们就蒙受了20元的损失。

然而我们内心的感受并不与收益或损失的绝对值成正比。每股损失20元的痛苦会大于每股收益20元的愉悦，因此，我们通常会倾向把获益的股票抛售，而手头留下亏损的股票。因为账面亏损变成实实在在的亏损时，带来的痛苦会比得到收益的快感大得多。

理查德·泰勒还曾做过这样一个测试：

问题1：你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不疼不痒，也没有其他症状，却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让你在五年内突然死亡。万幸的是医学界研制出了一种新药，经过严格的科学测定和实验证明，这种药没有任何毒副作用，不会给身体带来任何损害，但是吃了以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不能减少你面临的其他风险，就是可以把由这种怪病引起的五年中万分之一的死亡可能消除，那么请你想想，你是否愿意花钱买这种药？如果愿意，你最多愿意花多少钱来买这种药呢？

问题2：假设你的身体很健康。现在医学界研制出了一种新药，医药公司想找一些人来测试这种药品。经过严格的科学鉴定和实验证明，这种药没有任何毒副作用，不会给身体带来任何其他损害，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一旦服用了这种药，就会使你在五年中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突然死亡。那么请你想一想，你是否愿意服用这种药？医药公司至少要付多少钱给你，你才愿意服用这种药呢？

泰勒发现，对第一题很多人回答说只愿意出几百元买药，甚至有为数不少的人不愿意花钱买药；但是对第二题，即使医药公司花几十万元，他们也不愿意参加实验，有不少人甚至说无论给多少钱，他们都不会吃这种药的。这里的原因就是得和失的不对等。

芝加哥大学行为经济学家奚恺元说：很多美国年轻人在为退休金进行储蓄时，都会把钱都存在银行，而不是投资在股票上。客观上说，从长期来看，股市的回报率要大于银行的利率，理性的人应该选择最有利可图的投资。但股市总是有涨有跌，由于损失规避，人们在“得”的时候，也就是盈利时往往处之泰然，觉得是应该得到的。而在“失”的时候，也就是亏损时却心急如焚。所以人们选择将大部分钱存入回报率低的银行，不愿将资金投到股市中而承受亏损带来的痛苦。

所以当段皇爷拥有刘贵妃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快乐，而一旦感到失去，痛苦却比想象的大得多。

这倒让我想起中国历史上的一则故事。

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正月，南匈奴首领呼韩邪来长安朝觐汉朝皇帝，以尽藩臣之礼，并自请为婿。于是汉元帝就将宫女王昭君赐给了他。

王昭君不肯贿赂画工，就被画得很丑，一直得不到皇帝召见。在王昭君将远嫁匈奴前，元帝见其美丽娴静，后悔不迭。遂命彻查此事，知道真相后愤怒地杀了画工毛延寿。

到了宋代王安石却为毛延寿翻案，他在《明妃曲二首》写道：“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王安石认为，王昭君的美可能不单是容貌，更是神态气度，神态是宫廷画匠难以通过画笔表现的，这些只有见到本人才能感受到，因此王安石认为，毛延寿被杀是非常冤枉的。

王安石的解释有一定的道理，但假如这个故事是真的，汉元帝很可能犯了和段智兴同样的毛病。佳丽三千从来看不上眼，可一旦要失去，王昭君就变成了他的心头好。毛延寿其实就是元帝为失去王昭君而感到后悔的替罪羊。

在恋爱和婚姻中这种现象其实很常见，当对方完全属于你的时候，我们往往不知道珍惜这份感情，忽略对方的感受，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一旦等到某一天真正失去了对方，却又会神魂颠倒，或者痛苦得发狂。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