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抢包袱
我一脚将他蹬开,却正好蹬在了他肚子上,将他那一肚子水蹬得喷了出来。我猝不及防,恰恰又被喷了一脸,顿时一脸的梨花带雨。
真是欺人太甚!
巡城马脾气虽好,可也不容人如此欺侮。我擦擦脸上的水,正要上去跟他拼命,他却已经欺身扑来。我急忙和他扭打到一起,秋叶红虽然挺着个大肚子,力气却是不小,我一时竟无法将他制住,心中着急起来,随手便摸到了一块石头,正要胜之不武地朝他砸去,这时头上却忽然遭到了重击,顿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秋叶红已经不见了,包袱想必也被他拿走了。我想起包袱中的东西,心中大急,正要从地上爬起,不料却头痛欲裂,一下又栽倒在地,这时身后有个人“咦”了一声,惊讶道:“先生怎么在这里?”
我在地上一回头,发现镇长就站在身后,一脸关切地望着我,此时见我要站起来,急忙上来将我扶起。我匀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焦虑,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镇长一听,也勃然道:“这秋叶红,竟连巡城马的包袱都敢抢!”
说着,见我一脸焦灼,又安慰我道:“先生放心,包袱是在镇上丢的,镇上一定会帮你找回来。”
我谢过了他,又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镇长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小庙,“城隍庙,也没什么香火,只有我逢初一十五的时候,会来上炷香。”
我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正是初一。镇长帮我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草屑,问我是否要回去换身衣裳,我摇摇头,包袱被秋叶红抢走了,慕容的信在里面,无论如何要去慕家和她说一声。镇长点点头,和我一道穿过小林子,路上我问他,怎么玉田镇有这么多牌坊。
镇长告诉我,前清的时候,镇上出了个节妇被朝廷褒奖,兴建了一座牌坊,自那以后,镇上妇人就个个守节,一时风气凛然,再也没有再嫁之妇。
“其实吧,这些守节的妇人,未必个个都是情愿。”镇长有些感慨,“只是怕被人戳脊梁骨,不得不如此。你看这里有几座牌坊,镇上的妇人身上便有几块枷锁。我对这些事倒是不大赞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日子总要过得自己轻快,守节一事全在自身,若出于外因,大可不必。”
难得镇长竟有这番见识,我不禁肃然起敬,也忍不住附和了几句。镇长闻言也十分高兴,和我一路交谈着穿过了林子,这才给我指明了慕家的方向,向我道了别,自回镇公所去了不提。
我顺着他指的道一路找到慕家,远远地便看见一座古朴的大宅子,院中有棵树将枝叶伸出院墙来,一望而知是百年古宅。我寻摸到宅子前来,正要上前去敲门,不料走近了便发现走错了道,竟找到慕宅的后门来了。后门明显与前门不同,只是一道窄门,慕家坐落处又在镇尾,因此行径荒芜,四下无人。
上门求见却走后门,这是对主人家的大不敬,我忙扭转了方向,正想绕过院墙到前门去,不料这时后门竟然打开了。我这一身狼藉,又在后门,生怕被人非议,便急忙躲向了一棵树后,准备等门内的人走了再离去。
我刚躲向树后,院门便打开了一条缝,从中走出一个人来,眉清目秀,正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苏沐。苏沐从门内走出后,便到处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我见状有些踌躇,苏沐与人约在后门相见,明显是不想被人撞见,可是我眼下又不好乱动,只好屏住了气息,待在树后。
没过多久,并没有人过来,反倒是从院中伸出墙外的树枝上,忽然掉了个人下来。苏沐显然也吓了一跳,我在树后看得仔细,差点叫出声来。这个从树上掉下来的人,正是秋叶红。
这秋叶红还真是擅长从各种地方掉下来。我瞧着他身上并没有包袱,不知被他藏在了哪里,想到自己的东西也在里面,顿时心急如焚。秋叶红和苏沐说了几句话后,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似乎是要交给他。
我看得心中一惊,原来秋叶红一直想要慕容的信,并不是自己要看。之前苏沐和苏家管事都曾让我把信交给他们,我想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原来想要这封信的人,一直都是苏沐。
可是,这封信就是他自己寄出的,信上内容他应该一清二楚才是,还要这封信做什么呢?
还有,秋叶红有可能是杀害了秋添儿的人,昨夜又曾潜入苏宅试图谋害苏老夫人,怎么会和苏沐如此亲近呢。莫非,他一直是在替苏沐办事?
我和镇长都曾想到,对秋添儿下手的有可能是慕容,其中既有怨恨秋添儿拆散她和苏复的缘由,也有要接掌慕家的意图。此时再一想,我们竟都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慕容既然嫁给了苏沐,她和苏沐的孩子自然姓苏。即使慕容接掌慕家,到最后慕家的产业也会落到苏家手上!
这么一想,再看看眼前的苏沐与秋叶红,事情的真相便呼之欲出:秋添儿确实是秋叶红所杀,大概是苏沐许了他什么好处,为的是吞并慕家的产业。而后来秋叶红又试图对苏老夫人下手,也是出自苏沐的授意,因为他已经等不及要接掌苏慕两家。
若非如此,怎么解释苏沐会和谋害母亲的凶手相谈甚欢?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就在这时,后门处的两个人忽然有些不对,竟好像争吵了起来,苏沐伸手过去想拿秋叶红手上的信,秋叶红却闪身一躲,对他说了什么,似乎极为气愤。两人一言不合,像是要打起来似的。
我见状又是一呆。秋叶红拒绝将信交给苏沐之后,就径直转身离去,苏沐似乎要去追他,可是又顾虑重重,只得反身回了慕家。我等到苏沐将门闭上了,这才从树后走出,在原地发了好大一会儿的楞,然后才转身离去,心中一片冰冷。
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我已经可以完整地想象出整件事。苏家老太太治家严厉,牢牢把控着整个苏家,苏沐从小对母亲言听计从,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却心中苦闷已久,到得今日终于忍受不住,想要反抗母亲的专权。
而慕容原本爱着苏复,却被秋添儿嫁给了苏沐,所以心怀怨恨,配合秋叶红杀死了秋添儿。此事或许是她与苏沐的合谋,她既然已经嫁给苏沐,苏复又已经不在,自然只能跟苏沐过下去。
他们两夫妻要掌控苏慕两家,苏老太太和秋添儿就必须死,即使这两人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我一路走一路想,人心究竟可以丑恶到什么样的境地,像秋叶红,到底苏沐许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狠下心来,将自己的至亲秋添儿杀死?
现在想来,苏沐费尽心思想要那封他自己发出的信,大概是因为他在还未回家时,便写信与慕容商议这些事,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却比信更早一步到家,于是这封信就成了他的把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它落到别人手上。
而刚才秋叶红没有将信交给苏沐,大概是两人没有谈好报酬,所以不欢而散。我想了一路,失魂落魄地绕过慕家院墙,来到前门叫门。慕家的管事开了门,得知我是巡城马,来找慕容的,便将我带了进去,请我在厅堂稍坐,然后出去请慕容去了。
我坐在厅堂里喝了几口茶,只觉索然无味,便将茶碗放下,心神不宁地打量着慕家的厅堂。苏慕两家的事,我虽然都理清了,可是万万不敢说出去,两家的事都与我无关,巡城马行走在外,第一要紧的准则,就是不多管闲事。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知道了这样的事,还是难免让人心中郁郁,加上包袱被秋叶红抢走,其中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心中更是有些焦躁,只等着慕容出来后向她赔个不是,便要去找秋叶红要回包袱。
等了许久,慕容还是不见出来,我心中有些不耐,便起身转向一道屏风后,去欣赏璧上的一幅字,好让自己定下心来。墙上这幅字写的是文徵明的一副小行书,不知是谁摹的,文字飞扬,我昨夜见过苏沐手书,写的也是文徵明,这幅字倒是与他不相上下,各有所长。
看了一会儿字,心倒是慢慢定了下来,这时,屏风后忽然有人说话道:“你怎么在这?”
说话的是个女子,大概就是慕容。我吓了一跳,正要出声给她赔不是,还未出声,这时却忽然有个男的喘着气应声道:“你要小心苏沐!”
是秋叶红的声音。他是秋添儿的弟弟,自然熟悉慕家,在和苏沐分别后,居然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宅内。我在屏风后听见这句话,却猛然一怔,秋叶红要慕容小心苏沐,听这语气,倒像这两人是一伙的。
所以,谋杀秋添儿一事虽然是他们与苏沐都有参与,但秋叶红却是受到慕容的指派?
这也能解释为何秋叶红会对秋添儿下手,他与慕容年纪相仿,又自小出入慕家,对她心生爱意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若说他是为了慕容而杀了秋添儿,倒还说得过去。
而他此时提醒慕容小心,难道苏沐还准备对慕容下手?
慕容见了秋叶红,并没有大嚷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我因此越发断定自己的判断无误,此时我躲在屏风后,虽不想偷听他们谈话,却是进退维谷,一时也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该如何自圆其说,心中暗自着急。
“不是说有巡城马来寻我吗,怎么倒是你在这,巡城马呢?”慕容说道,声音轻柔清幽,可想而知是个大家闺秀。
“你要小心苏沐。”秋叶红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说道,“他很不对劲。”
“小心他什么?”慕容追问道。
“我此次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这事。”秋叶红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关于你和苏复的事,是我姐对不住你,我……我替她给你赔罪了。”
“怎么又说到苏复身上去了,”慕容声音一冷,怫然不悦,“他都已经不在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秋叶红正要应声,这时慕家管事从厅堂外走进,见了秋叶红,大吃一惊,叫道:“蛙妖!”随即就急忙大喊起来,“来人,快来人,蛙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