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干爸干妈一家
1998年的暑假,过的波澜不惊,这个学期没有挂科,所以我每天就是到水库边钓鱼或者看着水面粼粼波光发呆。这个水库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夹在两座山之间,从两端望去,水库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很深,尤其在大坝那个地方,在枯水的季节,大坝能露出水面十五六米,而水面以下还有一半。
水库有很多故事,有些故事似真似假的流传,大多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当时厂里还没有路灯,有一对夫妻两人下班后为了抄近路,结果掉进水库,家里只剩下老妈和两个女儿。厂里安排人手漫山遍野的搜索,结果一无所获,那时周边的山上还有豹子和狼,大家都认为两个人遇到了狼,已经进入大自然的循环中了。只有那对夫妻的老娘每天牵着大的抱着小的,满山遍野的喊“囝囝啊,囡囡啊,回来啊,宁宁们饿了啊”嗓子都哑了。
后来有人告诉老太太,说下班后看到那两口子去了水库。老太太就赶过去,趴在大坝上喊,当时她已经喊不出声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帮着老太太抱着孩子的人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那两个夫妻就躺在大坝的水面下。
时间都过去快三四天了,可两个人还是栩栩如生,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水中随着水波晃动,这里是周边寨子往来的必经之路,这几天人来人往,却从没有人发现过。据说两个人被拉上来的时候身体还是软的,但手一分开马上就硬了。
这些事情是我妈告诉我的,目的就是不让我自己跑去水库玩,但当时我作为生在红旗下的少先队员根本不相信。而且我九岁的时候,我爸就教会我游泳了,这个水库就像我从小使用的澡盆,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我五年级那年,水库大坝已经用水泥糊了顶,修了一条路,可以从这边走到水库对面,路两旁还修了围栏。有一天,放学以后我们一帮二区的小子和小三区的小子就约在大坝顶上玩耍。我就站在大坝上观看,不知怎么的就掉到水里。
记忆中,我躺在水里不断的往下沉,而我一动不动,只是很安静的望着天空。那一刻心里竟感慨“天空好蓝啊”我就那样的目不转睛看着蓝天,天空蓝的像块翠玉,夕阳的余晖照在旁边山上,好像把山都镀成金山了。慢慢的我停止了下沉,又开始向上浮,眼睛里只有翠玉般的天空和金色的群山。
等我从水里冒出头,耳边传来一片喧哗,当我被拉上岸时,还镇静的问身边人“发生什么事了?”后来才知道,当时来捞我的哥哥发现,当时我在水里是躺着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动也不动。他把书包带接长后丢在水里,书包带见鬼般巧合的套在我手腕上,他轻轻一提把我拉出水面。
那天回家爸爸一边收拾我一边掉眼泪,妈妈就抱着我边哭边不断的说“儿啊,儿啊,你干爸干妈救了你的命啊!”干爸干妈?这个词将我的记忆带回六岁前。
在我六岁以前,我和父母住在一栋干打垒的两层职工宿舍楼里,就是那种一层有五户人家,每一户是一个套间,厨房由各家砌在外面,一层楼共用一个水池,只有一个楼梯上来的那种楼房。
住在二楼最里间的是一个老太太,我小时候就喊她“阿噗阿噗”,她有两个孙女,大孙女比我大四岁,小孙女和我同年比我大两个月,大的叫孙颖,小的叫孙姿。
那个叫孙姿的小女孩,每天她都会来我家,她比我大两个月,却成熟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我爸妈忙的时候,她就是我的第一管理人。我爬到床沿上她要管,我光屁股坐地上,她要管,我去撕爸爸的书,她要管。
等我进了幼儿园,她也和我一个班,我把牛奶撒了,她要管,我没吃完带的食物,她要管,我骑三轮车摔了,她还是要管。
能让她害怕的事情,可能就是绞指甲了,每次绞指甲,她都哭的昏天黑地的。于是我妈就抱着她,轻声的哼着歌,等她眼睛半眯不断点头瞌睡的时候才能开始。
这个场景让我嫉妒了好久,我妈给我绞指甲,从来都是拽着我一根指头咔咔两剪子,然后就换成另外一根指头,遭老罪了。
就算我妈帮她绞指甲,她都要磨蹭很久才能屈服。她曾经悄悄告诉我,这是她姐姐告诉她的:剪了指甲就看不见爸爸妈妈了。那时我还小,听了这个消息可把我吓坏了,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咬指甲的习惯。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天真,只要指甲不长,妈妈就不会给我绞,妈妈不给我绞指甲,就会一直陪着我身边,这就是小孩子的逻辑闭环。直到我妈看到被我咬的奇形怪状的指甲,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母爱,才让我出卖了她,那次我妈帮她绞指甲,绞着绞着就抱着她哭了。
因为她的指甲很长,于是我总会被她破防,每到这时,我就会哭唧唧的去找阿噗告状。当我流着眼泪把破防的地方展示给阿噗时,阿噗都会给我一块甜甜的饴糖,揽着我让我躺在怀里。然后瞪她一眼,她就会不好意思的跑掉,我就安静的躺在阿噗的怀里睡一觉,然后第二天又周而复始。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男人,我妈让我喊他舅舅,他给我家送了好多好看的布,还有点心,还送我爸一套中山装,而我的礼物是一大包大白兔奶糖,我发誓从没见过那么多那么好吃的奶糖。
第二天一大早,孙姿就来喊我去她家,我献宝似的掏出两块大白兔递给她,她不屑的瞄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记得糖纸帮我攒着”然后拽着我去了她家。
那天阿噗抱着我好紧,一直“乖囝囝”的喊,我很奇怪,挣开阿噗的手臂帮她擦眼泪。
那个舅舅拎着大包小包的走到门口时,孙颖走过来微笑着看我,从小到大,我从没看见她哭过,总是那样温柔的浅浅的笑也总是没事就抱着我吧唧亲一口。今天她习惯性的抱着我亲了一口,然后笑咪咪的递给我一只自动铅笔。
这是自动铅笔诶,只要轻轻一按顶上的按钮,就自动出铅诶。我一边嫌弃的擦拭她亲我的口水,一边双眼放光的接过,孙姿站在一边斜睨着我这没出息的样子。
过了一会,她们全家出了门,我爸已经把28大杠扛下楼。我爸接过她们的各种包绑行李时,孙姿把我拽过一边郑重的跟我说“你以后不要叫阿噗,要叫好婆,记住了吗?以后你和我一样喊好婆”“好婆、好婆”我小声的喊了两句感觉好别扭,但看孙姿有些开心,我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我爸绑好行李后,阿婆向我爸和我妈鞠了一躬。然后,然后那个舅舅带着孙颖和孙姿给我爸妈跪了下来。孙颖和孙姿哐哐哐的磕了三个头,那个舅舅哭着说“姐,姐夫我们走了”我爸扶起他,我妈心疼的帮孙颖和孙姿擦额头上的沙粒“走吧,这两个孩子早慧,都是有出息的,受过大苦了以后只会享大福”。
看着我爸推着车和他们一家四口离开,我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那天晚上,我揣着满兜的大白兔跑去找孙姿。她家灯是黑的,我喊了两声“好婆、好婆”没有人来开门,我又喊了两声“阿噗、阿噗”还是没有动静,只好垂头丧气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