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落魄头龙犹惊族老,待嫁王女欲戏新夫。
却说那魏金丹自入了龙宫洞天之后,一直蛰伏在夔兴海身边,以等待合适的时机好与之接触。终于在这日,魏金丹见夔兴海因仇恨而提起的一点心气即将彻底断绝,方才使用灵念与其开始交流。
“原来老夫以为,只有那些弱小的人族是需要依靠长辈,依靠家族,甚至于依靠他人施舍才能生存的。今日老夫倒是开了眼界,你这头蛟龙,太古水裔妖祖的后辈,离了亲族扶持、离了族中长辈庇佑,竟然连活下去都难。你难道忘记了先祖的教诲,忘记了太古时代妖族是靠什么来征服万灵,独霸祖地?难道是靠向他人摇尾乞怜,或是恳求天道庇佑……”魏金丹如此诘问夔兴海。
夔兴海自然心中愤懑不平,他绝对不应当是这般废物。他终于无法忍受魏金丹的这般刺激言语,便决然开口道:“前辈,我夔兴海绝不会是任人欺辱的废物,也决不当摇尾乞怜之蛟龙。我要报仇,要让我族恢复太古的荣光,再不用在这般暗无天日的遗迹中躲躲藏藏。恳请前辈助我重新修行,若我大仇得报,今后前辈但有所求,即便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魏金丹心知做戏要做全,便又开口讥讽了几句诸如“你这点道行如何能帮上老夫?”“你这般天资怕是修个仙人都难,还妄图报仇?”之类的言语,方才化作一缕流光,缠绕在了夔兴海手指上。
他又与夔兴海叮嘱道:“你且在族中好好修行,不可与任何人言及关于我之事。老夫自有法子帮你重铸道基,你慢慢等着便是。”
夔兴海闻言心中振奋不已,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没有表露出来分毫。他只用心声与那位魏老前辈道谢一声,便开始了艰难的重修之路。
不多时,夔兴海心间又传来魏金丹的传声:“你近几日除了闻道修行之外,也需要多探知族中情况。你当下毕竟道境全无,而且积累薄弱,即便老夫有些秘法,却也都难以用得上。你若是能得一些族中的好处,那自然是助益极多的。”
夔兴海苦笑道:“前辈,你也知我现在在族中处境尴尬,如何还能得到族人支持呢?”
“不妨事的。你且按照老夫的法子试试,即便不成,想必你的族人也未必会难为于你这个小辈。”
往后几日,夔兴海便在修行之余,对族内情况稍加探查,虽然过程中频遭冷遇,但也算是有些结果。在大致清楚了本族处境之后,夔兴海只觉得如坠冰窖。
族内所有大长生以上的族人尽皆陨落,小长生境的倒是还剩了几个大道断绝、且绝无可能再进半步的老蛟。几万年的积累下,族中仙人境原本数量极多,虽然死伤大半,但也剩下有近百之数,不过也多是些资质平平之辈。
万幸的则是步入合道境的大长老尚且在世,如今虽不在具区泽内,但好歹也能对族人有所照顾。
这日夔兴海步入化龙台后,没有照例入座在最后方,而是径直立在了那本该属于他的“头龙”之位旁边。夔兴海无视身后群蛟的异样眼神和琐碎言语,他傲然屹立,闭眼凝神。
终于,等今日传道的那位小长生境长老来到并坐定后,夔兴海睁开龙眼,向这长老行礼,又向身后众族人行礼,他开口道:“长老,各位族人。兴海今日冒昧开口,还望诸位见谅。兴海自知如今道基全毁,修为难进寸步,已经配不上族中昔日给予我的头龙之名。兴海斗胆恳请族中收回我的头龙称号,待日后再由其他优秀同辈争取。
兴海此请非因自暴自弃,也绝非为了一己之私。头龙历来乃是族中后辈中德才兼备者居之,是我族后辈之领袖和标杆,如今我族遭蒙大难,正需提振族人心气,再由我这一废人虚领头龙之衔,却是白白堕了年轻族人之士气。兴海此请一心只为我族前途而计,绝无挑动内乱之企图,恳请长老明鉴。”
身后诸位同辈俱是一楞,紧接着不少蛟龙都是露出欣喜之色,若是果真重新评选头龙,那他们便是都有机会去争上一争的了。其中倒也不乏有替这夔兴海惋惜和不值的,但并无人出声劝阻的,今日夔兴海提及此事,往小了说是一众晚辈争个名头的小事,往大了说确实是关乎于他们一族族运的举措,有良心替夔兴海抱不平的,却也同样有良心为族群大势考量,可惜就是很少罢了。
数万年光阴里,一族之蛟龙都挤在这小小的洞天之内,虽说是朝夕相处,彼此间是事实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族内各方的感情其实也就平常。毕竟同在一个屋子里,大家又不全是近亲密友,日子一久便只有两看相厌这唯一结果。且蛟族长期以来避世不出,没有任何外部压力可言,大家都忙着在内部争权夺利,族人大多其实也对本族归属感有限。
这点连夔兴海都看得明白,他的长辈刚一出事,自己就立刻被族人冷落,这便是最好的明证。大多族人心中都只有自己的身边人,只有自己利益相关的盟友和势力,如今族中遭此大难,那些对族群无比热忱的老一辈几乎死绝,此间洞天便更显得人情寡淡了。
高坐台上的蛟族长老听闻夔兴海此言,双眼微眯看了他一阵,又略微点头,开口道:“兴海啊,你能有此心为族群考量,自然是好。但此事并非我一人便可决断,你且待我与其他几位长老商议一番,再予尔等小辈答复。”
夔兴海谢过长老后,便又主动退回了自己在最后方的那处蒲团,开始了今日之闻道和修行。
待闻道众人散去,夔兴海在屋中稍等一些时候,便“独自”去往了族中长老殿。魏金丹暂时自然不敢去这等族中密地冒险,便让夔兴海把他寄身的这枚戒指留在屋内。
夔兴海来到长老殿时,显然诸位长老都已经知道他请求族中收回头龙名号之事,看向这位昔日族中天才后辈的眼神中都带有些欣赏和惋惜。
夔兴海与各位长老行礼后,又将自己辞去头龙之位的请求说了一遍,见诸位长老都无异议,便开口道:“只是各位长老,兴海虽一心为族人考量,但其实另外有些一己之私事,恳请长老们应允。”
有长老早已被他为族群考虑,甚至主动让出头龙之位的赤子之心所动,便点头答应,让夔兴海直说便是。
夔兴海便道:“兴海如今道基尽毁,虽然修行登高无望,却也不愿轻易放弃,更愿在日后族群族中需要时效死。但既是修行,就难免会有资源之需求。兴海也不敢贪多,只求族中能将我今日卸去头龙之位前所应有的部分供给……”
夔兴海话未说完,已经有长老满口答应,只见那头老蛟开口道:“无妨,你既心系族中,又有上进之心,便是多予你一年供给又有何妨?”
其余大多长老其实已经品出几分异样了。
这夔兴海当着众人的面时,说得何等大义凛然,且绝口不提自己要什么好处;等到了长老殿时,才开始在他们这些老家伙面前耍苦肉计,倒是好一番计较,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夔兴海有这般深重的心思。但众人见这夔兴海确实知趣,虽有所图,却也不生事,便无人开口反对。
另外一位长老则是提醒夔兴海:“如今族中毕竟损失颇多,修行资源更是用一份少一份,兴海你修行之外,还是多与族人交好,莫要藏私才是。”
夔兴海见这长老说得云里雾里,虽然意有所指,但他便当做什么都听不懂,只管点头答应。
待他出了长老殿,果真领了足有一年的头龙供给,其中各类天材地宝看得魏金丹直流口水。但魏金丹也清楚,自己现在还是要以帮助夔兴海“逆袭翻身”为主,等到夔兴海在蛟族内占了更高地位、有了更多好处时,自己再慢慢享用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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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诀与齐萱二人在逍遥山上住了些时日,整日里吟诗作赋、煮酒煎茶、修行论道,这般你侬我侬的日子自然是惬意无比。虽然二人相处时以双修阴阳大道为主,境界也都在稳步抬升,但他们毕竟是才结成道侣不久的年轻男女,犹如凡间夫妇新婚燕尔,难免总会有些在修行之外的纵情过度,以至于李诀哪怕是仙人体魄,竟都要暗自感叹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日清晨,李诀在身边玉人耳畔轻唤,却见齐萱全无起意,只是在口中恼他扰了自己清梦。李诀无奈地摇头轻笑,神情自是不乏宠溺。但今日,确是他们定下的回天相峰探望赵霁的时日,李诀便只好以仙力轻轻托起齐萱入怀中,又带她出了青绫帷帐,一同坐至鉴台前。
李诀御来衣裳,为她整襟裾成霓霞;招来钗钿,为她绾蝉鬟作楚云。他又开了齐萱妆奁,替她画黛眉如远山,为她点朱唇似樱桃,却是不需其余搏粉弄香、铅华设饰,便已羞了月里姮娥,羡煞洛水甄妃,此间绝色,最难方物。倘有旁人相问,晨起何不梳洗?虽是笔者疏漏,未曾言明那齐萱早是体魄无垢之长生仙子,却也不妨笔者笑那发问之俗子不懂仙人妙趣。
虽已收拾妥当,但李诀看向怀中软玉温香,却是起了玩心。他见齐萱已是自封元神,任他如何逗弄都不肯醒来,便自作主张,为她又是点了梅额,又是搓了桃晕,再搽些靥黄……不多时,却已成了个大花脸。
齐萱终于愿意醒来,她刚睁开双眸,便被镜中的自己吓得花容失色。李诀自免不了要有一番苦头吃,只是两人虽然打闹玩耍,也未误了正事。待齐萱重新整理完毕,二人便携手离了逍遥宗,一路去往清净山。
只是在云头之上,李诀与齐萱忽而发现了几位太霞山之熟识面孔,刘瑶便赫然在列。见他们去向,多半是要前往那刘代如今所在之宋国都城了。
李诀问过齐萱的意思,两人便一道向前去与刘瑶见面。
刘瑶望见了当日有救命之恩的两位仙人,自是欣喜非常,遥遥便与李诀和齐萱挥手,全然忘记了山上礼数如何。
待双方飞至近前,她才在太霞山长辈提醒下恭谨起来,规规矩矩地向对面云头两人行礼。
“见过李仙长、齐仙子。”
李诀与太霞山众人寒暄一阵,方知原来是刘代要大婚了,他要与宋国亲王联姻,娶的是肃王的独女。刘瑶受了宋国皇室的邀请,如今要去参与这场盛事。
刘瑶开口道:“李仙长,你与我哥哥向来有缘分,当初也是你将他送到我们家中,方有了他如今之成就。他今日大婚,若是仙长你能携道侣一同前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身边的太霞山长辈立刻瞪了她一眼,这般家务事,怎么好随意邀请山上前辈。
李诀和齐萱对视一眼,反正两人也没有什么急事,回山门探望赵霁和刘舒月前辈,大可以拖后些时间。便去看看俗世权贵如何大婚,倒也有是一番乐趣的。
于是两方人汇合,一同去往那宋国都城。
还未临近,便只觉那城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他们这些山上修士,自然不必像那些凡间俗人一样,还要过什么城门盘查,径直便入了城中。刘瑶与齐萱心中却是有些好奇,想知道那嫁给将来的人皇刘代、极其有可能便是未来母仪天下之皇后的那名女子,究竟是何等容貌。
于是一行人便悄悄潜入了肃王府内。待齐萱与刘瑶看清那新娘身形时,都是一怔。齐萱本是局外人,此刻只是有些觉得好笑。而刘瑶却已经皱眉不已,自己这个即将过门的嫂嫂,何故生得如此“肥美”?
他们却忽而又发现了在旁服侍的一名侍女,分明生的更像些那肃王才对。
众人看出其中端倪,却也不知是这顽皮的女儿,还是他那父亲想出这般计策,要去再考验考验那刘代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