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隐天机五洲封神兽，识君子洞房语花烛。
到底是王公嫁女，肃王虽然如今已不复当时风光无限，但终究是宋君的亲生弟弟，故而该有的场面还是不缺的。迎亲、拜堂等诸多繁琐礼仪流程走完，等到刘代寻回洞房之时，夜已经很深了。
刘代其实对即将迎来的洞房花烛有了些准备，虽然此前他未曾听过半点消息，也未曾见过这位郡主的容貌，但早在迎亲时候，他一见那好似滚圆“山丘”般的新娘，心中不禁也有些惊讶于肃王好生标致的男儿，怎么有这般女儿，果真是亲生的吗？
刘瑶虽然早已知晓这是郡主在考验自己的夫婿，但她依旧压抑住心中急切，并未用上什么仙家手段来提醒哥哥刘代，她自然是信得过哥哥的品性。这位郡主大人若是拿什么君臣大义、名教纲常来考验，刘瑶心中自然担心哥哥一时间犯了书生意气，当真惹得新婚夫妇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但她既然只拿这般拙劣手段，试试刘代的品性，那刘瑶心中当真是有些觉得这位嫂嫂有些冒犯了自家兄长。
除了刘瑶一行仙人外，杨风这个今日以刘将军帐下头号狗腿帮闲自居之人，也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出。倒也不是他杨风当真全知全能，只不过多看了两本科举制艺之外的杂书罢了。故而在大婚前些日子，杨风却也不好明说什么，只故意经常与刘代的教拳师傅谈些这类掌故，希望刘代无意间听了去，好有些提防。
可惜刘代当真没把他二人的闲聊放在心上，故而今日洞房，便又是一次“裸考”。
如此说来，刘代也是可怜的，他如何命数，自出生起就是被天意造化的。其中内情不仅李诀齐萱知晓，赵霁吴渔知晓，一众扶龙士知晓，身边的师傅和谋主知晓，九泽洲山上大能知晓，如今连他的小妹都知晓，却独独只将他一人蒙在鼓里；到了他今日大婚，新娘被“偷梁换柱”，更是四周人人皆知，宋君和弟弟肃王都已经摆好酒果，只等着刘代府中传来消息，可还是苦了他这个新郎官，半点实情都不知。
刘代散去了一身酒气，却不急于入洞房去。他在门外见到了一位当值的侍女，对方早已依靠在门框上睡着了，刘代虽然曾经算是儒教弟子，也认同圣人们教诲的伦理纲常，但他心中并不接受那些把人分高低贵贱、专程用来欺压底层人的诸多规矩。面前这位女子虽然是自家夫人的陪嫁丫鬟，算是真正的仆人下人，但在刘代眼中，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喜怒哀乐、会经历生老病死的人。
看着这位侍女那虽有些瘦弱，却不乏秀气的脸庞，刘代不禁想到了自家妹妹。听陛下说此次专程委托与宋国交好的几家山门，去信太霞山邀请妹妹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只是妹妹虽然答应前来，但终究仙凡有别，她也并未出现在今日的宴席之中，刘代虽知这是山上仙人修行所需，可到底也有些未曾见到妹妹的遗憾和失落。
刘代觉此时季秋天气渐冷，也知夜色已深，故而也不愿责怪这名侍女的失职，倒是担心对方着了凉、染了病，白白让她的家人担心。
于是刘代轻轻唤醒这位侍女，与她问道：“你家小姐可曾睡去了？”
这名侍女自然是刘代将来的夫人、也就是肃王的独女长宁郡主扮做的，她一见那在周遭晦暗灯光下出现的刘代，顿时惊慌不已，开口道：“将军，妾身……”，却忽而又反应过来，自己尚且需要装作丫鬟，便又立刻低头行礼道：“回将军话，小姐她还在等着您回来呢。”
刘代对她点头，又开口关心道：“夜里天冷，你就不必在此候着了。若一定来此，却也须多添些衣物，仔细莫要感了风寒。”
这位郡主大人一时心中嘀咕，这位刘将军果真是如传闻那般好心肠，对她假扮的这般下人都能如此关怀，倒也难怪自家父亲如此看重于他。但是她转念一想，这刘代如此体贴旁人、怜香惜玉，那以后怕是家宅难宁啊。
她一双妙目看向刘代推门而入的背影，虽暂时免了洞房之羞涩，但身为即将嫁人的少女，她此刻心中杂念也是颇多，待听到屋内动静，她便立刻附耳向前，要听听自家夫君如何应对自己设置的考验。
只听刘代入门后，对那安坐于床榻之上的女子开口道：“末将刘代见过长宁郡主。末将曾于肃王殿下鞍前效命。今虽幸得殿下赏识，得与郡主结为连理，但代不敢擅自逾越，若许代上前，还请郡主开口示下。如若郡主不许，代在此地候上一夜也是无妨的，只是今后若被陛下和肃王问起，还需郡主您帮忙解释，欺君罔上之罪责，代恐怕……”
那胖女子却早得了长宁郡主指点，知道此时该如何应对，便开口道：“刘将军何必多礼，你我既然得了君父赐婚，今后便应为一世夫妻，将军再要这般，妾身还要以为将军嫌弃于我了。”
刘代闻言虽不敢继续怠慢，但也依旧恪守礼仪。他自知此次联姻，本就是宋国皇室对自己的拉拢，同样也是一次考究，这位郡主虽然已经算是自己的内人，但毕竟是肃王独女，他刘代如何也不敢失了礼数。虽见这郡主此刻让他莫要拘礼，但倘若他果真一进门就放肆举动，只怕是日后难免会被宋国宗室记上一笔目无尊卑吧。
只是也难为了这位郡主小姐。本是宋国宗女，生来便是金枝玉叶，有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终究只能沦为君王用来收拢他刘代的一枚棋子。他不禁想起那日杨风所说的：“凡间到底有谁能不受制于人呢？”
刘代在床前与“郡主”对坐，却也不敢去揭下对方的红盖头。他长舒一口气道：“能得郡主这般金枝玉叶入门，代自感是三生有幸。故而代既感激祖上先辈积德行善，却更感念陛下之天恩浩荡和王爷的赏识殊遇。但终究是郡主您委身于代，方能成就你我今日之良缘，代感郡主深明大义，不弃代之出身微贱，能查代之一片诚心，代此刻心中惶恐，还请郡主受此一拜。倘再得郡主应允，代此后愿以夫人相称。”
言罢，刘代起身一拜。那假冒郡主却是冷哼一声，故作轻蔑地道一句：“这些称谓小事，你随意便是。我父王说过，你们读书人的花言巧语最是听不得、信不得。你若果真有此般恭敬心思，那我倒是有些‘不情之请’，你可要听了去？”
刘代露出微笑，开口道：“夫人但说便是。今后你我既结为夫妇，那么凡事我自都是愿与夫人你商量的。”
那假冒郡主开口道：“我自小一人长在王府，身边从无兄弟姊妹相伴，如此已然习惯了的。今后也更不愿有什么需要我费心去相与的姐姐妹妹，刘将军，你可知我心意？”
刘代自是答应道：“这些事，自然是夫人您说了算的。代本就一心为君王分忧解难，历来有志于为大宋开疆拓土，如今能得夫人长久相伴，心中已是满足不已，哪里愿去想其余之事？”
那“郡主”却似是不依不饶，自己揭下了头上红盖头，向刘代质问道：“你难道就不嫌弃我丑吗？”
刘代直视对方那好似要将自己看穿的眼神，毫无异样的答道：“古人教诲过，即便糟糠之妻也不能厌弃，更何况郡主，哦不对，是夫人您这般金玉之身，代如何会有半分嫌弃之心？代能得君王赏识、得夫人您青睐，已是喜不自胜。代身为旧卫遗民，曾为大宋奴隶，犹不敢轻易自轻自贱，还望夫人也莫要妄自菲薄，这般言语，实在令代觉得心中亏欠。若是今日代有何轻慢之处，有何不妥之言语，但请夫人明示，便有责罚相加，代也是心无怨言的。”
屋外偷听至此的某位真正的郡主殿下也不禁心中愧怍起来，她此刻才明白，自己的夫君是何等谦谦君子，绝非有心人故意中伤的那般“伪善”之辈。她见刘代已是要去取那合卺酒，心中便焦急了起来，她刚要推门而入，喝退那假扮自己的丫鬟，却被一只玉手按住了肩头。
这位郡主殿下心中有些害怕，却无法惊叫出声，因为来人是一位太霞山仙子——刚刚步入筑基期的刘瑶。
长宁郡主回头惊恐莫名地看向刘瑶，却立刻又没那么害怕了。毕竟如今在山上修行的刘瑶，看起来确实有了那么些仙气儿，让寻常凡夫俗子看见了，都只能一边自惭形秽，一边暗自窃喜窥得这般仙姿。
刘瑶虽知这位嫂嫂只是有些玩心，并无针对自己哥哥的恶意，但此时得了长辈提醒，却也知不能就立刻与对方和善相待。她板起脸来，开口责问道：“嫂嫂不去与我哥哥圆房，却是在外面偷看个什么？”
长宁郡主自然是知晓刘代是有个妹妹的，这位刘瑶仙子虽然如今看起来风光，曾经却也是与夫君刘代一同受过苦难的，她连忙问道：“可是刘瑶妹妹？”
刘瑶点头，继续说道：“我与哥哥虽然出身低微，且哥哥是读过圣贤书的儒家弟子，对旁人都是那般和善有礼，但嫂嫂也需知晓，我哥哥心中自有韬略，本就不是任由他人拿捏的棋子。况且如今我也有了山门庇护，我们兄妹二人早已不复当年无依无靠，嫂嫂，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长宁公主连忙与刘瑶解释道：“妹妹，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捉弄刘将军的，他今后毕竟是我的夫君……”
正此时，刘代刚取来合卺酒，却见身前的假冒“郡主”已经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刘代虽然颇感意外，但也立刻反应过来，他推开房门，便见到了自家妹妹，以及那位被自家妹妹吓得面无人色的长宁郡主。
刘瑶有些尴尬地看向哥哥刘代，开口道：“哥。”
刘代瞪了她一眼，却是同长宁郡主苦笑道：“夫人瞒我苦矣！”
长宁郡主自知有愧，便只是低头轻声唤道：“夫君。”
今夜是洞房花烛的喜庆时候，刘代自然是要带夫人回房去的，故他虽与小妹见面，却也不好多聊什么，只是叮嘱道：“瑶儿，你如今在山中修行，自该一心向道，不可贪恋红尘俗世，家中父母自然有我来照顾，你得空可以回家探望，却不可因此误了修行大事。在山中也最需敬重长辈，不可像在家里那样任性胡闹。还有那二位前辈，于你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在俗世为官，无法报答仙人恩惠，你却需要时刻牢记于心，若要机会，应当有所回报……”
刘代又向着刘瑶身后那茫茫夜色一礼，他虽不知李诀与齐萱也在此处，但可以肯定，太霞山定然有前辈替刘瑶护道。刘代虽然心中对仙家有些芥蒂，但他也知晓终究仙凡有别，仙人不可能如同照顾稚童那般事无巨细地善待凡人，能得一家山门庇佑妹妹，他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
刘代自今日起，已经正式成了宋国外戚，又深得帝王器重，距离宋国的权力巅峰却是又近一步，或许也算是距离成就九泽洲一统之霸业更近一步。
而在距离九泽洲遥远的另外四座大洲当中，其实也都有着那么几位与他命数相同之人。都是有望成就某座大洲千古一帝的存在。
与之相伴的，同样也是异象连连，且这些异象大多都是与妖族有所联系。
若是赵霁与吴渔这般善于推衍之人能见到那颗、在五洲上空依次出现的祸星，那么他们或许便能立刻推算出来——由于人族仙家摒弃凡尘太久，故而如今人族凡世之前途预兆，竟然反倒是与妖族有所勾连不清。
九泽洲应天机所显的人皇刘代，本来就与本洲仙家结怨颇深，日后成就一统，若再得天机彰显，彻底倒向那水裔蛟族庇佑，也未必就是无稽之谈。但所幸，九泽洲有李诀这个不大不小的变数，自刘代一路走来都在旁观道护道，所以将来刘代与他的帝国，虽然仍会应了那块“真龙天子，代天巡狩”的石碑所显，与蛟族气运相接，但他终究不会彻底敌视九泽洲山上仙门。
先前九泽洲蛟族提前现世，被众仙家断去大半根基，就是刘代与本洲山上有些善缘所导致的天意有感。然而，其余四洲却未必会有像李诀这般的变数存在，大抵真正的天机一现，人族气运便是要与某个传承完整、实力位于巅峰的妖族完全结合。
到那时，五洲各自成就出受天道庇护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五位伪道圣境界的神兽，除了九泽洲提前发觉之外，其余各洲再想要削减此脉妖族实力，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