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密迷尔的头颅

煎蛋味道比想象的还不错。即使混杂着一股机油的锈味，在油脂下经过高温加热后的白色蛋白质和橘黄色卵黄还是溢满出阵阵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鲜味和香气。

那股机械铁锈味可能是因为加热的锅具，不过更有可能是烹饪的油所导致。于烹饪的生物油脂已经不多见，这些合成油上次使用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因为被加热的流食柱会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克洛斯真害怕有个不要命的混蛋闻到这香气鲁莽闯进来。这个混乱的时代，任何事物都可能引发一场灾难，更何况是一枚巨大的煎蛋。你能想象到，那些饥饿的疯子毫不在意地走进你的房屋，闻到食物香气就像嗅到人味的蚊子一般，烦人而且邪恶。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直到晚餐结束也无人打扰。

接下来的时间，克洛斯在侧边属于自己的小工坊中捣鼓起来，主要工作是对白天捡到的各种金属物品进行分类筛选。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白天在废墟中发现的那颗头颅，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这头颅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除了缝隙和凹陷中的污垢，没有一丝锈痕，构成头颅的金属材质性能相当优秀。

他将头颅固定在台架上，用固定式切割机准备切开来看看里面。可即使飞速旋转的刀片迸发出剧烈火星一片，却只在头颅表面留下一个不明显的凹痕，这可不行啊。

要知道这个切割机是克洛斯一点点自己手搓的，材料就取自这片垃圾山，要是给刀片崩废了，再找合适的可是困难无比。

没办法，克洛斯只能从台子上把它取下，旋即注意力被位于头颅顶部的破洞给吸引了。

克洛斯清理起那个可怕的破洞，洞的边缘是金属熔融的痕迹，融化的合金伴随着冲击力进入内部最后冷凝。克洛斯感到不可思议，他没办法想象出这是何种攻击，从上而下，精准而且威力巨大在，一瞬间便融化了这层熔点至少在2000摄氏度的坚硬合金外壳。

克洛斯小心翼翼的清理着这个破损，很多时候，在克洛斯出生的时代，人们已经不会再提起那场战争。只有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由各种金属残骸和肢体堆积成的巨型山丘，心中才会好不容易生出一丝对那场可怖战争的模糊印象。现在，摸着这破损发黑的边缘，对于重碾战争的恐怖和残酷越发的清晰。

等到完全清理了破洞和内部的污垢陈渍，克洛斯发现被击穿的只是表层外壳，内部还有一层金属保护壳，看起来和熔融又冷却的外壳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

克洛斯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用于运程操作的高级机器人士兵或者之类的什么。因为这个头颅没有既没有仿生学外皮，也不去迎合人体结构的审美，多半不是阵亡的义体改装人。

然而看到这一层内置金属壳时，克洛斯内心产生了一些怀疑。远程操作用的机器人士兵再高级，也不会把脑袋内部保护的如此严密。那种机器人只需要接收讯号就好了，所以接收器会遍布各处，而不单单集中于头部，这样能最大程度保证行动能力，而不是脑袋一坏就哑火了。

如果这不是机器人，那这金属壳层内部很可能是人类的生物大脑。……那样可就一文不值了啊！没有人的生物大脑能这样在垃圾堆里保留两百年。除非这是个连大脑都完全改造的疯子，里面才能淘出点东西，但那是到了如此时代也让人觉得疯狂的行为。

其实照目前的科技，即使用机械构造完全取代了人类的生物大脑，在功能上也看不出太多的区别，唯一过不去的可能是人们心中那道坎。

一切最终由回到了那一艘被完全替换的忒修斯之船，被完全替换的机械头脑中是否还能找回从感觉上丢失的灵魂呢？

——被完全改变了DNA的人类即使保有人类的外形是否还能被称作人类呢？

克洛斯不想考虑那么多，战争总会造就几个疯子，也许自己就是这么幸运呢。这想法连克洛斯自己都觉得搞笑，这时代是一潭死水，没什么幸运发生，好事也越来越少。

克洛斯从箱子翻出一把平口螺丝刀，这把螺丝刀的柄已经磨损得有些发亮，但刀头依然锋利。他试图掀开面部查看连接，但是扭曲变形的金属外壳咬死在了一起，眼下手头的工具又无法切割，只能作罢。

他有些恼怒地敲击了几下头颅的外壳，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响起，一颗义眼竟然亮起了一道红光，紧接着，一道机械的声音从头颅中传出：“系统尝试启……”

“启”字拖的很长，看起来纵然是用上了从旧时代流传下来的敲击大修复术，也不足以修好它。不过已经相当令人吃惊，过了如此之久，这头颅居然还能发声，这至少说明主要线路还是完好的。

只有明天找自己师傅艾伦看一看了。他那里有更多的设备，而且技术也比自己强。

克洛斯轻轻叹了口气，将头颅重新放置在桌子上，用一块破布将其盖好。他知道，自己虽然在机械方面有些小聪明，但也仅限于小聪明了。师傅艾伦也许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但克洛斯自己觉得这根本远远不够。

他走出工房，夜风带着一丝寒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天空中黯淡的月亮被散发着华彩灯光的浮岛完全取代，那是永远明亮的不夜之地，新人类的归属，旧人类的末日。

那光辉灿烂的形象符合一切古代神话中对身负伟力诸神们所居住的神居的描写，甚至更为宏伟壮丽。人们终于让自己住进了神之居城，那么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是一场灭世的战争，一场抛却自我的科技革命，还是一次对那地位斐然，神上之神的“史莱姆”的卑躬屈膝？

星空会给出答案吗？至少正对克罗艾床铺的屋顶破洞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