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莲托生
这里是为了不妨碍亲子相处而退到房间角落的王子夏尔。
光魔法的继承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以亲子最后的道别来说,那实在太过短暂。
蕾拉嚎啕大哭,夏尔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那么情绪化。
而夏尔只能对法拉夫表达敬意,目前只能这么做,就连为他祈福都……
——法拉夫,你的生存方式、你那耀眼的精神,我都确实烙印在眼底了。为了女儿,甚至不惜让灵魂消灭的觉悟。
——你是个了不起的父亲。是高傲的白龙。我也会全力连同你的份保护蕾拉。
所以,拜托!
即使知道他的灵魂已经消失,夏尔还是忍不住祈祷。
拜托,让他安息吧。
[……那么,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安缇轻声说。
是啊。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不久,蕾拉擦干眼泪,抬起头来注视着夏尔。
金色的眼眸,其中蕴藏着坚定的光芒。
原来她是个眼神这么坚定的孩子。
“蕾拉。”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发出“啊”的声音。
“蕾拉,你先说。”
“不,你先请。”
“不不不,蕾拉你先说。”
蕾拉仍然瘫坐在地上,夏尔坐下来配合她的视线高度,催促她继续说。
“……谢谢你,夏尔殿下。”
蕾拉静静地低下头。
“夏尔殿下,谢谢你召唤父亲,谢谢你让他在最后和我道别。”
她露出虚幻的微笑。
这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夏尔能做到的,真的只有这样。
“蕾拉,幸好有说出来。”
夏尔拼命忍耐,不让表情扭曲。相对地,蕾拉像是松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夏尔殿下,我曾经很恨你。”
蕾拉若无其事地继续告白,夏尔差点停止心跳。但是,她的表情和话语相反,非常平静。
“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关心我。可是,我始终无法忘记父亲被杀的事,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蕾拉,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夏尔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虽然我对你很好,但顶多只是把你当成佣人……和夺走你父亲的性命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夏尔殿下,我听妮露说了。如果没有文件的疏失,我应该会被献给其他王子吧。”
蕾拉仰望窗外的夜空。
“如果变成那样,我会有什么下场呢?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欺负致死了。”
她将视线移回夏尔身上。
“所以,我很感谢你。这是真的。而且,你还让我在最后和父亲道别,虽然只有短短几句。”
蕾拉的眼眶又泛起泪水,但她还是用力擦掉。
“老实说,我现在还是无法完全释怀。可是,如果一直哭哭啼啼,父亲会笑我的。”
她对夏尔露出笑容。
“我会成为让父亲引以为傲的优秀龙族。”
……没错。
她已经不是需要夏尔保护的孩子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靠自己的双脚站立,靠自己的翅膀飞翔。
“所以,你也不需要再自责了。”
……!
真是敌不过她。以夏尔的立场,实在无话可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蕾拉。”
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夏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谢谢你。”
夏尔真的很感谢她。即使是这样的自己,她也愿意原谅。
两人笨拙地相视而笑。
虽然这段时光比想象中还要愉快,但很遗憾,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来谈谈今后的事吧。”
夏尔绷紧表情这么说,蕾拉也以真挚的表情点头。
“坐在地上不好说话,你也到沙发上坐吧。”
“啊,好的,谢谢你。”
夏尔和蕾拉并肩坐在沙发上,望着空无一物的骨粉结界,讨论今后的方针。
“那么,要消灭魔王国吗?”
“当然要消灭。”
夏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至少只要打倒魔王与他的继承者,这个国家就会自行瓦解。我打算最大限度地利用现在的立场。”
“那知道这件事的人……”
“我体内的安缇、莉莉安娜,以及你。”
听到夏尔这么说,蕾拉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请问,夏尔殿下说的莉莉安娜小姐是……”
“哦,虽然她现在是那副德性。”
夏尔想象着正在房间外等待的莉莉安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也很奇怪吧。
“从夜之精灵的监狱救出她的时候,我暂时封印了她的记忆。虽然现在魔法已经解除,但是,她本人似乎很满足于现在的立场。”
“因为她经历了非常凄惨的遭遇,所以本人可能拒绝恢复记忆吧。”夏尔这么解释,蕾拉则一脸悲痛地低下头。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但我太天真了。不幸之事更有甚者……”
“莉莉安娜的遭遇确实非常悲惨,但我觉得这种事也没办法比较。”
在夏尔的开导下,蕾拉低下了头。
“你说得对,对不起。”
“不不,蕾拉你不用道歉……总之,如果有一天她能重新振作……我希望她能逃走。”
然后,夏尔盯着蕾拉的脸。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必须完全脱离部下,独立移动才行。”
她似乎明白了。
“原来如此!”
蕾拉用力握紧双拳。
“所以轮到我出场了!”
“嗯。到时候,如果你能帮忙就太好了!”
“当然!”
太好了。夏尔本来还担心她会说“我以高傲的龙为目标,所以不太想载人……”之类的话。
“可是……”
蕾拉的表情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你说部下,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会背叛她们吧。薇妮和妮露皆是如此。”
夏尔仿佛被戳中要害,一瞬间无法呼吸。
“是这样没错。”
夏尔咬紧牙关,承认了。
“我前世的父亲被魔族三王子艾梅洛斯所杀,母亲被夜精灵所杀。”
这次换蕾拉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夜精灵的情报网就像白蚁一样侵蚀着同盟圈,散播不和与混乱的种子。魔族自不用说,我也打算让夜精灵们受到应有的报应!”
夏尔刻意不隐藏自己的心情。
然而,夏尔却没勇气直视蕾拉的脸,只能强烈意识到她从侧面投射过来的视线。
“薇妮从我小时候就很照顾我,但这是两码子事。”
然后,妮露。
“她把我当成主人仰慕,温柔又活泼,是个对我而言太过浪费的忠臣。真的,是我配不上她。”
夏尔对兽人这个种族并没有敌意。
“但是妮露的白虎族,有着被人类迫害的历史,憎恨着人类……对我来说,就像魔族和夜精灵一样、”
“……”
“关于妮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夏尔要杀死魔王,也要根绝魔王的继承人。要让夜精灵其受到报应,黑暗传送门也要设法破坏,瓦解魔王国。
但是,兽人族,真的……失去魔王国的庇护后,他们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即使如此……
“该怎么做才好,我也不知道答案……”
夏尔战战兢兢地看向蕾拉的脸,她露出关心的表情。
“夏尔殿下,如果你刚才要是说‘那些人关我屁事’,我一定会觉得有点害怕。”
她也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夏尔的肩膀上。
感觉很温暖。
蕾拉的手掌有点小。
“……”
但是,蕾拉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得也是。如果能轻易想出答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关于这件事,我之后会再慢慢思考。”
尽管夏尔知道这只是在拖延,但是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的方针大概就是这样。我要最大限度地利用王子的立场,打倒魔王国。如果可以,我也想让莉莉安娜逃走,尽可能地散播情报。毕竟夜精灵的情报网,似乎还没有渗透到森精灵的国家。”
讽刺的是,即使可以变成人类,却无法变装成森精灵。因为魔力和对日光的抗性,马上就会被识破。
“夏尔殿下,龙族们要怎么处理呢?”
蕾拉有点紧张地问道。
“蕾拉,这件事有点复杂。关于我厚待你的事,我向母亲大人说了一个借口——”
“母亲大人?”
“不,我是说普拉蒂大公妃。”
夏尔猛然回神,捂住嘴巴。自己现在可是以勇者的身份交谈。
“普拉蒂他们这些高阶魔族,也对龙族的叛乱保持警戒,所以——”
夏尔告诉蕾拉,我向普拉蒂说的借口,是自己要把蕾拉当成领袖,拉拢前白龙派。
“白龙派……”
蕾拉露出不太有实感的暧昧表情,咀嚼着这个词。
“我在龙之洞窟的时候,有些龙不太参与骚扰,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的眼神仿佛看着远方,而且阴暗。
“仔细想想,那些龙就是那样吧。”
她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这次换我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老实说,虽然在宣言要成为出色的龙之后说这种话很可笑。”
蕾拉歉疚地缩起肩膀。
“我一直维持这个模样,所以不太有自己是龙族的感觉。虽然父母不一样,但是龙之洞窟的那些龙,也让我觉得像是其他种族。”
怎么会这样。
欧尔芬,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不过,我还是不希望憎恨任何人。因为那会非常痛苦。”
蕾拉把手放在胸口,娓娓道来。
“只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不管暗龙他们……不管他们遭遇什么,我大概都不会在意。”
蕾拉有些迟疑。
“真要说的话,我担心的是逃到国外的父王同胞。”
国内龙之洞窟的那些龙,她觉得无所谓。
“当然,他们对我没那么苛刻,我也不希望他们受到无谓的伤害。”
“这样啊。你还没具体想过。不过,我打算让暗龙和魔族起冲突。”
夏尔如此断言,蕾拉点头说“是”。
她的眼神非常认真,没有嘲笑暗龙他们“活该”的迹象。
暗龙啊,你们亲手摘除了自己的可能性。
你们不会后悔吧?
“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我还有话想说,不过大家差不多要起疑了。”
夏尔留意着门外说道。
“总之,我的事要保密。”
“当然。”
蕾拉握紧双手点头。
“等你学会飞……或许就能在空中秘密交谈了。”
“我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飞行方法。所以我想,这几天应该就能飞了!”
蕾拉的语气难得这么坚定。
对哦,她连这个都继承了!
“那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啊,不过得向普拉蒂说明才行。”
“?说明什么?”
“就是你完全值得信任,要以某种形式证明……那个,因为普拉蒂担心你会背叛。”
“哦。”
蕾拉点头,表情像是在说“那当然”。
“你打算怎么证明呢?”
“我打算教她逻辑思考法,谈论龙族的未来,让她和我的政治利害关系产生交集,拉拢她站在我这边。对普拉蒂是这样。”
不过,这个方法很花时间。
当然,就算蕾拉学会飞,到她愿意让我骑上去为止,就算花更多时间也无所谓。
“也就是说,我需要一个理由,让夫人认为我绝对不会背叛,对吧?”
“是啊……你有什么点子吗?”
夏尔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询问若有所思的蕾拉。
“这个嘛……”
蕾拉“嗯嗯”地点头。
“要不要假装和我交配?”
“咦!?”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提议,让夏尔差点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