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异传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母女

这世间有妖,有鬼,有凡人,也有修行者。

先刨除那些妖鬼之类的异类不谈,就单说修行者;

其实听这几个字就能知道,这群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享受着天枢处的供奉,不需要为凡尘俗世而苦恼发愁,斩妖除鬼,被天下人崇拜,即使是还没有领取飞剑的历练期修士,县老爷见了也得毕恭毕敬的。

几乎所有人都想要成为修行者,所有人都做过那些御剑纵横天地间的梦。

然......

哪怕是最无知的乡野村汉也知道,能否修行是命中注定的事儿,绝大多数人生来便是肉体凡胎,这是不论后天多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所以梦境便只能是梦境,是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闭上眼后的虚幻妄想。

除了许仙......

他似乎从来不曾隐藏过自己渴望修行的夙愿。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位书生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每当问起他为何四处游历时,他都会极为认真的告知对方,自己是在寻求修行的机缘;哪怕是无数次遭到质疑,不解,嘲笑,疏远,但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解释。

但沧海寻一粟,夜幕觅孤星,修行者终究还是太少了,这么多年里,许仙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与任何一位修行者产生过交集,更加不可能有机会去询问一下,那所谓的天地元气究竟为何物,又应该怎样去感知。

于是乎,片刻寂静后:

“也好......”

许仙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那牢头看着眼前的书生合上了手中的卷册,负手望向了窗外的方寸黄昏,今日的余晖照进了这狭小的囚笼,将那瘦削的身影映衬在墙上,突然就显得巨大起来。

......

对于一名重监囚犯来说,许仙的离开显得格外的快速,没有任何的繁杂流程,几乎就是打开牢门,然后跟着一名官差穿过了那些逼仄的通道,便直达了监牢的出口。

一路上,所有的狱卒都远远的望着他,有几个恰巧与其迎面相遇了,也都赶紧向着两侧避开。

随着最后的一道大门缓缓转动,漫天的晚霞涌入,许仙不由眯了眯眼;虽然他的囚室里有窗子,但是终究只是一个石墙上的狭小缺口......已经一年了,他似乎忘记了这种身周柔光顷洒,清风环绕的感觉。

这监牢建于小镇边缘,但正因为镇子太小,所以丝毫不影响目尽之处的车马长街,那嘈杂声渐渐变得真实,收摊的小贩漫步归家,两旁树荫摇曳,巷子里是嬉闹的孩童,有些人朝着这边望过来,看到了一位因长期缺少阳光而让肤色显得有些过分白皙的书生,柔柔弱弱,唇间血色单薄......

没有谁会将这样一个人和去年初的那场雨夜残杀联系在一起,甚至人们都下意识的没有将其视为一名囚犯。

许仙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现人真的是一种多变的生物,曾经的自己会觉得这夕阳过于烦乱,想寻觅个幽静的地方,可当在那安静的石室里呆久了,乍一出来,竟又觉得这市井格外鲜活;

就在他自嘲般想着的时候......

忽的,书生的视线似是捕捉到了什么,他望向了不远处街边一家小小的粥铺棚子。

就是最普通的一处小摊,粗布棚子,几张桌椅,早间熬煮些清粥,午后泡些散茶。

而此时,那棚前站着一位小姑娘,看年纪差不多六七岁,身子清瘦,小脸晒得有些黑,她似乎也正朝着这边望过来,视线穿过行人渐多的街道,与石阶上的书生交汇。

这一瞬间,她明显是愣住了。

那双孩童特有的清澈眼睛一点点瞪大了,手也渐渐颤抖起来,‘啪’的一声,端着的碗掉落地上,洒了里面的清粥。

“娘!!”

小姑娘喃喃着,眼中泪光闪动,继而突然就这么放声大哭起来:

“是......是许大哥!”

而随着这哭声,从铺子帘幕后快速的走出来了一位妇人,同样清瘦的面庞,因为长期劳作,那眉眼之中自带着些疲惫感,头发随意的在脑后盘起,插着根木钗子,几缕发丝垂落额前。

柳氏俯身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太敢相信刚才的那句话,所以后知后觉般的望向了小姑娘指着的方向。

而当她也看到街对面的那位书生之时,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那单薄的身子也明显一僵,似是有些惊慌失措,眼睛泛起了红,缓缓的垂坐在地上,唇间轻颤:

“恩公......”

......

这是一个简单到了极点的故事,小镇的医馆招了一对可怜的母女、债主欲将人卖去生采折割,于是那夜的大雨中,便多了些血腥的气息。

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完,可被添加了许多臆想和修饰后,便成为小镇居民的饭后谈资。

而大多百姓似乎都更加喜欢那些口口相传之后的版本,例如情郎复仇,侠客登门,雨中妖鬼,甚至还说可能是天枢处的某位修行者出的手。

总之只要衙门不公开,那不出半个月,这件事就能传到当事人都分辨不出真假的程度,至于那家医馆到底叫什么,那对母女到底是谁,凶手是妖是鬼,早已经没了答案;更加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个雨夜后的不久,淮安监牢对面的小街边就多出了一个粥铺摊子,摊主每天望着那扇黑木大门,也不知是在等待着谁的身影。

寒来暑往,夏雨秋阳冬,这一等,就是许多个时节。

......

小丫头萍儿哇哇哭着跑过了长街,一下子就扑到了许仙的怀里;身后的娘亲也起身跟着走来,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指尖的面粉粘在了额前,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讲,但是却又一言不发,半晌后才指了指那间小铺子:

“那日之后不久,便在这里摆了个摊位,每日赚些营生......也顺便能等等恩公。”

柳氏眼底微红,但是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喜悦的神采,看着许仙那过于苍白消瘦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无数复杂的思绪流转着,却再次化作沉默,双手娟秀交叠,垂于身前。

“等我......?”

听着这番话,许仙不由微微一怔。

他当时的确是帮了这对母女,但之前也说了,那就是顺手为之。

为求机缘,他游历多年,走过太多太多的地方,看过太多太多的风景,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然后再分别,他救过人,也坐过牢,早已习惯了那些大病得治后的感激和热泪,也摸清了指尖的鲜血会引发何样的罪责。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那个囚室里再住上一阵子,而出来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认识自己,与这对母女也只是萍水相逢,待自己离开,彼此再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谁知道,这一出来,就迎面撞上了;

一时之间,许仙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似是想要解释一下。

就在这时......

淮安监牢的侧方,一辆马车快速的驶了过来,然后停在了几人身旁。

秦榆掀开了车帘,皱着眉望向许仙,又看了看柳氏和萍儿。

她不知道这对母女和许仙是什么关系,也丝毫不在意,她本就对这名杀人残尸的凶犯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担忧自己师傅的伤势,所以就算眼前的郎中很久未见牢狱外的世界,她也不可能给对方任何许感慨叙旧的时间。

只是不悦且简单到了极点的道: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