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都是穷闹的
杨建国的主职是木工，做寿棺是副业。
一般是像今天这样找到好木材的时候，才会想着最大利益化。
不然平常别人请他做棺材都会拒绝，因为叶暖桃觉得晦气，传出去对子女名声也不好。
民间认为，寿棺和棺材不同，前者是喜，后者是丧，前者是人去世前做，后者是人去世后做。
叶暖桃板着脸，握紧着筷子，好一会才问道：“他给多少钱？”
杨建国道：“一千，做完寿棺剩下的边角料归我们。”
那棵香楠木品质一般般，包括工时，一千价格很高了。
话落，杨青吃饭的动作就停了，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叶暖桃握筷子的力度更大了，好一会儿才道：“妈也想要副寿棺。”
她说的妈是杨飞的奶奶，探亲去了，明天才回来过年。
杨建国沉默了，他也想给自家娘做一副寿棺，所以才没有立即答应赵学海。
杨飞的脚突然被踢，疼得他叫出声，手中的碗筷差点离手。
叶暖桃关心道：“满崽，你怎么了？”
杨飞瞪了坐对面二姐一眼，吸了口气：“蚊子咬。”
杨青反瞪回去，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珠子动了动，示意杨飞说话。
家里重男轻女，爸妈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弟弟，她和大姐在家里没有话语权。
一千块钱的巨额啊，哪能眼睁睁看着跑掉，奶奶的寿棺可以晚几年遇到合适的木材再做。
再说了，穷人家要什么寿棺？
不过她说没用，得杨飞说爸妈才会听。
杨飞要是没把钱留下，晚上把他天灵盖撬了！
杨飞咳了声：“爸，妈，要我说就接了吧。”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我们家还吃这种饭菜。”
“奶奶才六十几，等她七十一大寿再准备也不迟。”
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红薯饭和炒白萝卜，也挺有意思的。
但有意思归有意思，怎么吃都吃不饱啊，总感觉肚子里有虫子在挠。
缺少油水。
等过两年，他写作赚了钱，找不到合适的木材，买都买回来做给奶奶。
杨飞觉得也不单只是因为奶奶想要寿棺，也和母亲的自尊心有关。
老杨家正和老赵家闹矛盾呢，给对方做工不是相当于低头吗？
可是，家里穷啊。
想到这里，杨飞心里更加坚定写作的心！
不为别的，至少也要父母因为自己挺直腰板，不再因为钱而低头！
杨建国没说话，望着叶暖桃。
家里做决定的主要是叶暖桃。
长得漂亮，有知识，有文化，还会教孩子。
一个高中生，一个中专生，杨建国特别佩服自家媳妇。
值得一说的是，1988年的中专生属于优质人才，社会认可度很高。
杨青没说话，没吃饭，心眼提了起来。
杨婷则是没心没肺大口吃饭，好像最大的事情是干饭。
叶暖桃闻言心里不是滋味，感觉亏欠了子女：“你等会量好尺寸再说吧。”
以前身体好、还是老师的时候，叶暖桃自认不比住隔壁的柳蓓差。
但现在，她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两人差距越来越大了。
唉，都是穷闹的。
柳蓓是赵瑾婵的母亲，和叶暖桃两人都是那年代的下乡知青。
柳蓓嫁给了现在的赵学海，叶暖桃嫁给了现在的杨建国，两人在三甲村扎了根。
只是后来，柳蓓父母恢复了职称，叶暖桃父母生了变故，命运由此开始不同了。
......
“你下午干嘛上杨家？”
柳蓓拉着赵学海进房间，压低声音，不满道。
赵学海打量着妻子的神色，缓缓道：“给爸整副寿棺，刚才不是说了吗？”
饭间老爷子得知情况后，笑得就没合过嘴，连说着好，饭都吃多了两碗，他看着老欣慰了。
柳蓓板着个脸：“那也不用找杨家啊，镇上做棺材的多得是，比杨建国手艺强的多得是！”
赵学海耐心再说一遍：“杨建国找到了棵香楠木，我看了，品质不错，给老爷子做寿棺准能保佑我们家兴旺富贵。”
“我知道！”柳蓓依旧不满：“但石镇那么大，难道就只有杨建国有香楠木？我宁愿多花钱也不想要他家的东西！”
赵学海道：“那肯定不止杨建国有香楠木，只是刚好杨建国找到，你要是不想要他家的，我明天就去和他说不要了。”
“不过要找新的木材得在老家多待些时日，我得去镇上看看，或者走走关系。”
柳蓓不说话了。
农村连电都没有，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瘆得慌。
自从搬回城里住，她就再也不想回农村，像极了恢复光明的瞎子。
赵学海知道妻子的意思了：“我明天把钱给人，寿棺做好再检查下，就不再去他家。”
柳蓓不情不愿点头。
赵学海见状，犹豫了下道：“要不，让瑾婵回来过年，她一个人在京城......”
柳蓓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老糊涂了是不是，你让她那样子回来，是想我过不好年，像泼妇一样和他们家吵？”
赵学海顿时闭嘴，安抚炸毛的妻子。
......
杨建国量完尺寸就回了房，喜滋滋道：“做寿棺够用，剩下的边角料还能做两张牛角凳拿到镇上卖。”
叶暖桃把书本放下，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道：“吃饭的时候，你注意到青宝在桌子下踢满崽了没有？”
“没注意到啊。”杨建国正准备钻进被窝，闻言就往外走：“这丫头没事总欺负弟弟，我去说说她。”
“回来！”
叶暖桃无语瞪了眼丈夫。
你女儿那是不想把巨款拒之门外，要你儿子说话的。
杨建国乖乖回来，钻进被窝，往叶暖桃那边挪。
叶暖桃叹了声，喃喃道：“接了也好，满崽和青宝的学费不用再操心，婷宝的嫁妆也能给多点。”
杨建国道：“婷宝的定亲定在哪天？”
叶暖桃道：“年前没有好日子，定在了3月2号，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因为女儿从小不聪明，又因为杨家最近的名声不好，杨婷的未来婆家家境一般般，是个经常出海劳工的渔民。
有条件的话，叶暖桃想多给点嫁妆大女儿，免得她在婆家抬不起头。
杨建国憨憨笑道：“那日子挺好的。”
......
左上房，煤油灯照亮的范围并不大。
杨飞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支钢笔和方格草稿纸。
夜深人静，他终于有时间思考，第一本书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