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现代名老中医传承研究概述

近20年，我国政府高度重视中医药事业的发展与创新，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大力扶持中医药传承工作，推动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的开展。2009年，《国务院关于扶持和促进中医药事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做好中医药继承工作。依托现有中医药机构设立一批当代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研究室，系统研究其学术思想、临证经验和技术专长。”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六十周年的贺信》中提出：“切实把中医药这一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继承好、发展好、利用好。”2016年，国务院印发《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要求“实施中医药传承工程，全面系统继承历代各家学术理论、流派及学说，全面系统继承当代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思想和临床诊疗经验，总结中医优势病种临床基本诊疗规律”。2019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意见》中提到，加快推进活态传承，完善学术传承制度，加强名老中医学术经验、老药工传统技艺传承，实现数字化、影像化记录。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中医药特色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指出：“坚持发展中医药师承教育。增加多层次的师承教育项目，扩大师带徒范围和数量，将师承教育贯穿临床实践教学全过程。长期坚持推进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优秀中医临床人才研修、传承工作室建设等项目。”

国家“十五”规划期间，科技攻关计划第一次对“名老中医学术思想、经验传承研究”进行课题立项；“十一五”科技支撑计划，进一步设立“中医传承规律与模式研究”项目，共纳入210位名老中医，着重原汁原味地采集和保存名老中医医案数据资源；“十二五”科技支撑计划继续对“名老中医临床经验、学术思想传承研究”立项，重点开展17位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的方法学研究，构建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社会化信息共享平台。从抢救性继承到横向拓展再到传承应用，实现了对名医经验传承研究的扩展与升华，名医经验传承对中医学理论及临床的发展创新有着战略性意义。“十三五”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中医药现代化研究”专项提出，以中医药防治重大疾病及其他三大领域为重点，对中医药传承和发展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十三五”科技部重点研发计划对全国136位名老中医开展“基于‘道术结合’思路与多元融合方法的名老中医经验传承创新研究”。

综合以上，在国家政策和科研项目的大力支持下，通过诸多名老中医和传承团队的不断努力，名老中医学术经验传承工作得到了较大发展、积累了宝贵的传承经验。

一、名老中医传承研究领域发表文献情况

检索2000～2020年5月中国知网，以“名老中医”为检索主题词的全部期刊文献，共2396篇。在2000年以前，名老中医传承研究文章数量较少。2000～2020年，名老中医研究领域发文量不断攀升，受到越来越多研究人员的重视。名老中医研究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①起步阶段：2000～2004年，年发文量在25篇左右；②发展阶段：2005～2014年，发文量逐年攀升，年发文量从55篇增加到177篇；③巅峰阶段：2015～2017年，发文量维持在较高的水平，年发文量分别为每年237篇、229篇、220篇；④回落阶段：2018～2020年，年发文量逐年减低，分别为135篇和158篇，截至2020年5月共计47篇，趋势与前两年相近。如图1-1所示。

研究机构的发展规模，研究团队的建设成果，是名老中医研究领域发展的基础。在名老中医研究领域排名前10位的研究机构分别为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河南中医药大学、南京中医药大学、黑龙江中医药大学、贵阳中医药大学、山东中医药大学、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国中医科学院、广东省中医院，研究机构全部为中医药相关的大学及其附属医院、科研院所等。

网络搜索名老中医研究的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共得到9个聚类：辨证论治；名老中医；数据挖掘；临床经验；师承教育；名医经验；任继学；学术思想；内科疾病。如图1-2所示。

从2000～2020年名老中医研究领域的研究演变可以看出，临床经验、学术经验、辨证论治等为研究基础，逐渐出现数据挖掘、用药规律、关联规则等研究前沿。如图1-3所示。

图1-4右侧部分每行有21个方格，对应2000～2020年，深色方格对应的年份和关键词代表此关键词为当年的研究热点，浅色方格为非当年的研究热点，近年连续出现的深色方框所对应的关键词为突现词，如用药规律、关联规则，为近8年的研究前沿。

经过数十年的不懈努力，名老中医经验整理、挖掘、继承工作取得了长足进步。名老中医研究领域发文量从2005年开始逐年攀升，到2017年达到高峰，这可能与国家采用科研立项、国医大师评选等一系列扶持中医的政策及名师带徒等具体传承工作的实施有关。此外，数据分析方法的发展和中医传承软件的开发为名老中医传承研究注入了新活力。不仅先后抢救性采集、保真性储存、全面性整理、专项性研究了名老中医的学术思想、诊疗经验、传承方法，并且在传承模式和方法上不断改进。在国家科研立项支持下，名老中医传承研究领域产生了一批高产研究团队和研究机构网络。研究机构核心网络全部为中医药相关的大学及其附属医院、科研院所。建议与社会学、工程学等科研院所开展多学科交叉融合的研究，加强中医药科研创新团队建设，将是提升中医药院校科研水平的重要举措。

名老中医传承主要研究内容包括辨证论治、临床经验、师承教育、学术思想等方面。研究方法主要包括临床经验总结、数据挖掘等方面。这显示基于传统的验案分析和现代数理计算的数据挖掘分析是目前的研究热点。目前名老中医传承研究的数据挖掘主要以某病的“症-药”关系和“药-药”联系的研究为主，方法以关联规则和聚类分析占绝大多数，对于其他的数据挖掘方法尝试较少，如复杂网络分析、决策树、人工神经网络等，工具以“中医传承辅助系统”为主，有学者提出可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促进名老中医经验的传播、学习和应用。

名老中医传承研究领域发文量自2015年后逐年减低，可见名老中医传承研究发展出现平台期。通过研究领域演进分析和突现词分析发现，用药规律、关联规则为近8年来的研究前沿，名老中医领域尚未发现近3年的突现词，显示该研究领域近年来发展出现瓶颈。同时还提示名老中医传承领域前沿研究存在“重术轻道”的情况。

名老中医传承研究领域近20年发展迅速，形成了一批高产研究团队，取得了众多研究成果，其研究领域以临床经验、学术经验、辨证论治等为研究基础，用药规律、关联规则为研究前沿。但该领域近3年尚未出现新的研究前沿，且发文量逐渐下降，建议开展以“道术结合”为研究思路，融合更多创新性的方法开展研究，为名老中医传承和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二、名老中医传承研究方法现状

名老中医传承研究的方法，从传承载体来看，可以归纳为手工病案汇总和各种信息技术两种主要形式。信息技术兴起以前的名老中医经验总结多以病案记录、分析总结为主要手段。少部分名医工作室保留了名老中医诊疗视频用于内部传承。

循证医学崛起，涌现出应用循证医学的各种科研设计开展名老中医经验的研究。当前主要以各种计算机技术、信息技术和数据挖掘等手段，对名老中医的经验进行整理和挖掘研究、提取知识、凝练经验。各种数据挖掘技术也成了当今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的重要方式方法。也有学者提出了应用定性研究方法开展名老中医的经验研究的观点。目前主要的名老中医传承研究方法分述如下。

（一）循证医学方法

近20年，随着循证医学的各种科研设计更多地用于名老中医传承研究，循证医学逐渐得到重视。其优点在于提高了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研究的科学性及可推广性；缺点在于需占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研究周期相对较长、完成难度相对较高。循证医学方法釆用统一设计、标准规范、项目齐全、重点突出的信息采集表，突出名老中医注重的病、证、症项目及其信息表达方式，并注意病案采集重点在于保持诊疗过程的原貌。具体研究设计方法可以根据循证医学证据体选择，具体设计等级可由低向高：病例报告、病例系列、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随机对照试验。根据名老中医诊疗和入组患者的特点，需要有针对性地选取具体方法，并随之加以改良。

因为患者有强烈的主观愿望获得名老中医的救治，所以有对照的临床研究不容易实施随机。此可采用队列研究设计方法开展名老中医治疗疾病的疗效评价，在自然诊疗状态前提下，名老中医治疗队列与对照队列进行疗效比较，队列为自然形成，不需要随机分配。随机对照试验在名老中医研究中难以开展，可以考虑实用型随机对照试验，或者考虑患者分组意愿的临床试验。

（二）数据挖掘方法

数据挖掘（data mining）是从海量数据中揭示出隐含的、先前未知的并有潜在价值信息的非平凡过程的研究方法。其以名老中医医案或文献典籍为基础，将数据进行结构化、标准化整理后，运用监督、无监督学习方法及描述性分析等多种手段对名老中医“道”“术”相关信息进行挖掘、传承。包括统计方法、机器学习方法、神经网络方法和数据库方法。统计方法又可细分为回归分析（多元回归、自回归等）、判别分析（贝叶斯判别、费舍尔判别、非参数判别等）、聚类分析（系统聚类、动态聚类等）、探索性分析（因子分析、主成分分析、相关分析等）。机器学习方法可以细分为归纳学习方法（决策树、规则归纳等）、基于范例学习、遗传算法等。神经网络方法又可进一步分为前向神经网络（BP神经网络）和自组织神经网络（自组织特征映射、竞争学习等）。数据库方法主要是多维数据分析和OLAP技术。此外，还有面向属性的归纳方法。虽然频数分析、聚类分析、因子分析、关联规则、Logistic回归分析等数据挖掘技术在名老中医经验传承领域应用广泛，但是由于中医经验传承工作自身的特点，目前数据挖掘技术相对于博大精深的中医学及纷繁复杂的疾病仍相对简单，尚不能从更深、更广的层次上进行多角度、系统、整体的分析。目前数据挖掘侧重对于“术”相关信息的挖掘，未来期待可以加入“道”相关信息挖掘的方法和思路。

（三）社会学研究方法

定性访谈是研究者有目标地通过访谈、观察等方式收集资料，采用定性分析方法抽提或构建模型，对于难以量化的信息具有优势，是挖掘名老中医“道”相关信息的有效方法。研究者本人是定性研究的主要研究工具，其个人背景以及和被研究者之间的关系对研究过程和结果的影响必须加以考虑。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是在经验资料的基础上建立理论的一种方法，其可以从原始资料中产生理论，通过对原始资料的深入分析，逐步构建理论框架。近年来，扎根理论研究方法在中医药领域的应用已逐渐从临床疗效和辨证规范化研究领域向中医复杂干预要素、流派传承、中医独特思辨模式研究、临床经验研究等领域扩展。

此外，实验研究方法也被逐渐应用于名老中医的经验研究中。通过运用动物实验的方式探讨名老中医治法及经验方剂的疗效作用机制等。

以上研究方法侧重于道术不同方面信息的挖掘，可以多种方法融合运用。在研究方法上，缺乏全面挖掘、传承的方法学体系和研究范式；传承工作中对于研究资料的收集、数据标准化的质量控制尚未获取统一、规范的标准；由于现有信息存储、分析技术和方法的制约，使得研究者无法有效利用现存的信息。

三、名老中医传承研究现状

（一）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研究的思路

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研究取得了大量成果，如系列名老中医经验集、基于名医验案的大量文献、师承研究报告等。但从这些成果中可以看出，目前对名老中医的研究“重术轻道”，缺乏综合其学术观点、思维方式、文化精神、价值观念等多方位的全人研究。

（二）对名老中医的重大、难治疾病诊疗经验的研究

目前已有大量名老中医治疗重大、难治疾病经验的文章和著作出版。但以往的研究多集中在对其个人经验的总结，而对多位名老中医治疗同一种疾病的对比分析研究较少，没有形成可以被推广的共识性诊疗方案，不能充分发挥中医学在重大、难治疾病诊疗中的作用和价值。

（三）名老中医经验传承成果的推广与应用

名老中医经验传承是中医人才培养的重要途径。通过培养师承博士后，开展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举办名医经验培训班等形式，培养了大批中医人才。但这些方式辐射的地区及人群有限，难以取得大范围的传承效果。近年来，一些中医传承辅助软件及名医经验传承服务平台，促进了名医经验的研究，但在推广应用方面尚未开展工作；也有一些平台开展了基于名医经验的在线培训工作。尚未发现有网络化、开放式的集研究与应用一体化的传承服务平台。

建立道术结合的名老中医经验传承方法学体系，系统挖掘名老中医对重大、难治疾病的诊疗经验，搭建集研究与推广应用一体化的网络传承平台是目前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有利于中医药的传承与创新发展，有利于中医药人才的培养，有利于充分发挥中医药治疗重大、难治疾病的贡献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