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裂缝中的真相-张婶番外
“张婶，今天也麻烦您啦。“1102室的小王趿拉着拖鞋走向电梯。
“应该的。“我笑着点头的时候，发现他左脚拖鞋底沾着暗红色污渍，像干涸的血迹。昨夜他直播间里传来的玻璃碎裂声和女生尖叫，此刻正随着他鞋底的红渍，在地砖上拖出断续的痕迹。
我蹲下来擦拭窗台，手指抚过大理石纹理时突然僵住——十六年零七个月又三天了，这道蜿蜒的裂缝依然如故，就像记忆里那条渗着雨水的巷子。小宝蹲在青石板前，小小的手指描摹着裂缝：“娘，这缝里会不会长出花来？“
南教授家的分类垃圾袋比往常沉了许多。在消防通道监控死角，乳胶手套发出蛇鳞摩擦般的细响。三支瑞士进口的安定空瓶静静躺在袋底，铝箔包装上三十七个齿痕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停尸房的遗体编号。自从程雨失踪，他用药量就以每天0.5ml递增，精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张婶？“
玻璃瓶相撞的脆响在楼梯井回荡。南木不知何时立在防火门边，晨光将他浆洗挺括的白衬衫照得近乎透明。领口蹭着的蜜桃色粉底，与程雨梳妆台上那支“蜜恋三月“的色号分毫不差。
我下意识攥紧保洁车把手。十六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人贩子也是穿着这般浆硬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蛇形的刺青。
“您又在收拾垃圾？“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右手却神经质地摩挲着那块价值二十万的百达翡丽。我眯起眼睛，清晰看见他指甲缝里嵌着的蓝色闪粉——和今早在天台栏杆发现的颜料一模一样。
“刚捡到些有趣的东西。“我晃了晃密封袋，三片淡粉色美甲相互碰撞。阳光穿透塑料袋，0.3克拉的碎钻在南木瞳孔折射出扭曲的虹光，恰似他小臂抓痕里镶嵌的微光。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左手突然插入裤袋。银链碰撞的细响让我想起小宝周岁时戴的长命锁——那晚他哭闹不休，直到我把银锁贴在他耳边轻晃。
“要帮忙吗？“他突然上前，柑橘混着枇杷膏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后退撞到保洁车，藏在底层的秋梨膏罐子“咚“地撞上金属挡板。
“您家垃圾袋又破了。“三支安定空瓶从裂口滚落，在瓷砖上叮当作响。我俯身时注意到他牛津鞋底的红泥颗粒——掺着赭石结晶的火山岩土，上周四暴雨后专门用来回填3栋西侧的矮冬青。
“南教授常去3栋散步？“我佯装闲聊，看着他腕表秒针震颤如蜂鸟振翅。
“上周给邻居送过论文手稿。“他喉结滚动如卡壳的齿轮。3栋唯一的住户是退休法医陈建国，专攻骨骼鉴定——这个巧合让我胃部绞痛，小宝的X光片还锁在我抽屉里。
那是个暴雨夜。抄近路回家时，我在巷口就听见骰子撞击铁碗的脆响。潮湿的霉味里混着劣质香烟的气息，他蹲在泛着绿光的应急灯下，西装裤腿沾满泥点，二十万的腕表在污水里映出扭曲的光斑。
“押大！“他嘶吼着，脖颈青筋暴起。那双手——那双在文学沙龙优雅执笔的手——此刻正神经质地搓揉扑克牌，指甲缝里塞满污垢。赌徒们哄笑着，有人用烟头烫他的领带，昂贵的真丝面料立刻蜷缩成焦黑的虫尸。
我站在垃圾桶后的阴影里，看着他输掉最后一沓钞票。当他把婚戒拍在油腻的牌桌上时，表盘反光正好照在我脸上。
“张......张婶？“他脸上的血色褪得比赌徒们逃散的速度还快。
雨水顺着我的塑料雨帽滴在他意大利皮鞋上。“南教授也喜欢......打牌啊？“我轻声问。他嘴唇颤抖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人贩子擦汗时的表情：“大姐，孩子只是睡着了。“
“李太太家的阿姨昨天辞工了。“我突然说，看着梧桐叶影在他喉结跳动，“说是收拾浴室时捡到片带血的美甲。“
南木无名指抽搐起来。我慢慢直起腰：“淡粉色的，水钻缺了颗，边缘像是被生生扯下来的。“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他颧肌绷紧的瞬间，我听见后槽牙摩擦的细响。“现在的小姑娘...“他又抽出三张钞票，袖口露出半截纱布——静脉采血的位置。
推开3栋垃圾房铁门时，腐臭像沥青堵塞气管。老陈捏着鼻子抱怨焚化炉卡住时，我掀开的炉盖惊起一群绿头苍蝇。在灰烬与碎玻璃之间，银质长命锁的“张“字清晰可辨，锁扣内侧的褐色污渍让我瞬间崩溃——和小宝失踪当天穿的蓝色卫衣上如出一辙。
“跟南教授倒像是一个模子刻的。“老陈挠着后颈的痦子，“特别是耳朵后面......“
对讲机突然炸响：“3栋电梯故障！有姑娘被困12层！“这声音像闪电劈开记忆。
卡在12层的电梯门缝里，一只苍白的手正在金属内壁刻划。缺钻的指甲刮出的图案，与南木书房那幅《雨中少女》构图完全一致。直到今天我才注意到画角模糊的孩童身影——戴着和小宝一样的蓝色棒球帽。
当我俯身时，电梯井飘来的沉香味让我颤抖。监控反射中，南木耳后的疤痕若隐若现——形状像凋谢的樱花，和小宝的胎记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时，我在保洁间登记今日发现：
1.安定空瓶×3（累计第37支，同小宝失踪天数）
2.红土样本（编号T7，与巷口采集一致）
3.美甲碎片（附着表皮组织待检）
4.电梯监控片段（23:17-23:21）
5.银锁扣残留物
窗外，南木在3栋后花园颤抖着挥锹，每次都精准避开新栽的白色山茶花——程雨最爱的花，也是小宝失踪那天别在他衣领的野花颜色。
当垃圾房铁门重重关上，沉闷回响与十六年前面包车门关闭声重叠。小宝的笑脸，他最后的问题，那朵掉落的野花，所有记忆碎片在这一刻清晰如昨。
我知道，这场跨越十六年的追寻终将迎来答案。就像地砖上那道裂缝，就像心上永不愈合的伤口，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都将在时光冲刷下显露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