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十年心血
十年。
凌夜的生命以十年为一个刻度,之前的岁月模糊不清,但这十年,却如同刀刻斧凿般清晰。
他活在世界的底层,像阴沟里的苔藓,沉默而坚韧地蔓延。
活下去,是本能。爬出去,是执念。
成为魂师,掌握力量,是他认知中挣脱这片泥沼的唯一途径。
那个名字,史莱克学院,是他在无数个寒冷夜晚反复咀嚼的希望,是支撑他没有彻底沉沦的光。
这十年,他的记忆充满了粗粝的质感。
码头上永无止境的货物,麻绳深深勒进肩膀,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肮脏的甲板上,瞬间蒸发或被灰尘掩盖。脊梁在日复一日的重压下弯曲,又被他强行挺直。
黑暗的矿洞是另一个囚笼。空气污浊,粉尘弥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硫磺的味道。他挥动着沉重的矿镐,敲击着冰冷的岩石,耳边只有单调的回响和自己沉重的喘息。塌方的恐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也曾在富人家做过杂役,学着卑躬屈膝,忍受着白眼和呵斥。那些轻蔑的眼神,比鞭子更伤人。他学会了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心底,用麻木来包裹那颗尚存一丝温度的心。
更多时候,他是城市边缘垃圾场里的常客。那里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和饥饿的野狗一同翻找,争夺着那些被丢弃的、可能还能果腹的食物残渣。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被腥臭包裹,都在提醒他生存的卑微。
他的双手,早已被磨砺得如同树皮,厚茧覆盖了曾经的柔软。新旧伤痕交错,无声地诉说着他与这个世界的搏斗史。
他的身体瘦削,却像一根被反复捶打的韧铁,蕴藏着与外表不符的耐力和坚韧。
他的眼神,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沉淀着过早的沧桑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像一只勤恳的蚂蚁,将每一个铜魂币都看得比生命还重。
那些沾染着汗水、污泥、甚至偶尔是自己血迹的劣质金属,是他用尊严和血汗换来的,通往未来的微光。
他一遍遍地数着,确认着,然后用粗糙的针线,将它们密密麻麻地缝进贴身衣物的内衬里。那沉甸甸的触感,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安全感。
食物,只要能果腹,味道和形态都不重要。
衣服,只要能蔽体,破旧和补丁都无所谓。
住所,桥洞下冰冷的石板,废弃库房漏风的角落,甚至是大树的根部,都曾是他短暂的栖息之地。
周围的人,那些同样在泥泞中挣扎却早已麻木的灵魂,无法理解他的执着。
他们用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打量他,窃窃私语。
“看那小子,又在做白日梦了。”
“魂师?呵,下辈子吧。”
“真是可怜,活得这么苦,图什么?”
凌夜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早已习惯了这些。
他们不懂。
不懂那种被黑暗和绝望紧紧包裹时,对哪怕一丝微光的疯狂向往。
不懂那种被命运反复踩在脚下,却依然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的倔强。
成为魂师。掌握力量。改变命运。
这几个简单的词语,如同最强大的咒语,支撑着他熬过了无数个饥寒交迫、伤痛难忍的日夜。
史莱克学院,那个传说中只收怪物、不看背景的神秘之地,是他心中唯一的圣殿,是他十年苦修的最终目标。
当那皱巴巴、散发着汗味的钱袋终于达到了十个金魂币的重量时,凌夜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指节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
十年。整整十年的血汗,终于凝结成了这沉甸甸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钱袋,像捧着易碎的珍宝。眼眶有些发热,但他没有哭。泪水,早已在过去的苦难中流干了。
他将钱袋重新仔细地缝好,藏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感受着那份踏实。
他离开了那个承载了他十年痛苦记忆的贫民窟。
没有告别,因为无处可别。
他孑然一身,像一颗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踏上了前往索托城的漫漫长路。
旅途遥远而艰辛。
他没有钱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能依靠双脚。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留下他孤独而疲惫的足迹。
烈日如同火焰般炙烤着大地,汗水湿透了他破旧的衣衫,又被风干,留下一层薄薄的盐霜。
夜晚寒气袭人,他只能蜷缩在路边的草丛里,或者寻找废弃的牛棚、破庙过夜,警惕着野兽和同样流浪的恶徒。
他啃着出发前准备的最硬、最难以下咽的干粮,喝着路边溪流里带着泥沙味道的生水。
偶尔,会有装饰华丽的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车轮卷起漫天尘土,将他呛得咳嗽不止。
车窗内投出的目光,或是高高在上的漠然,或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像针一样刺痛他敏感的神经。
凌夜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握紧拳头,加快了脚步。这些,只会让他对力量的渴望更加强烈。
途中,他曾有幸远远地目睹过一次魂师之间的战斗。
那绚烂的魂环光芒,那威力惊人的魂技碰撞,那举手投足间引动天地能量的强大,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
力量!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力量!
只要能成为魂师,他就能摆脱现在的一切!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忘记了疲惫和伤痛,脚步更加坚定。
索托城终于遥遥在望。
这座城市比他想象中更加宏伟、更加繁华。
高耸的城墙,宽阔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商铺……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却又透着一种与他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他就像一滴来自阴沟的污水,滴入了这片看似清澈的湖泊,显得如此突兀和渺小。
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感受着四周投来的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将那装着全部身家的钱袋捂得更紧。
打听史莱克学院的位置,比他预想的要困难。
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是一脸茫然。
少数知道的人,则露出一副古怪的、仿佛在看傻子般的笑容,随意地指向城郊某个模糊的方向。
凌夜没有气馁,凭借着一股韧劲,在城郊区域反复寻找、打听。
最终,在一个看起来相当破败、几乎被废弃的村落前,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与他心中那个神秘、强大的顶级学院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没有巍峨的建筑,没有气派的大门。
只有一圈用黄土夯成的、歪歪扭扭的低矮围墙,上面长满了杂草。
围墙内是几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屋,屋顶甚至还破了几个洞。
唯一能证明这里身份的,是村口一块歪斜地插在地上的木牌,上面用极其潦草的字迹写着——“史莱克学院”。牌子边缘已经腐朽,似乎随时会在风中散架。
凌夜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这就是……他苦苦追寻了十年的史莱克学院?
那个传说中培养出无数强者的怪物学院?
一丝疑虑和失望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但他很快强行压下了这股情绪。
或许,这正是学院的非凡之处。大隐隐于市。真正强大的存在,从不屑于用外表来标榜自己。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一种筛选。只有那些不被外表所迷惑,真正渴望力量和知识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对,一定是这样。
凌夜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十年执念,岂能因为这破败的外表而动摇?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衣服,挺直了腰背,朝着那扇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去。
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同样显得有些杂乱。
一张破旧的桌子摆在那里,后面坐着一位看起来有些懒散、头发乱糟糟的中年老师。
桌子前排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大多是和凌夜年纪相仿的少年,神色各异。
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嫌弃,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极为不满。
也有几个穿着朴素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忐忑和期待,和凌夜一样,将这里视为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凌夜默默地排在队伍后面,听着前面人的问答。
“姓名?”
“年龄?”
“武魂?魂力等级?”
“报名费,十个金魂币。”
流程简单明了。
很快,轮到了凌夜。
老师抬起眼皮,随意地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平淡地问道:“姓名?”
“凌夜。”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年龄?”
“十二岁。”
“武魂觉醒了吗?魂力多少级?”
“已觉醒。”凌夜顿了一下,然后清晰地说道:“先天魂力,八级。”
老师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眼神猛地一凝,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年。周围排队的人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纷纷侧目。
先天八级!这即使在那些声名显赫的高级魂师学院,也绝对是顶尖的天赋了!
老师的态度明显认真了一些,指了指桌上的钱箱:“报名费,十个金魂币。”
凌夜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个缝得严严实实的钱袋,解开线头,仔细地数出十枚金魂币,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这些金魂币因为常年贴身存放,表面带着一层淡淡的汗渍和磨损的痕迹,却异常干净。
老师看着这十枚金魂币,又看了看凌夜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收起金魂币,点了点头:“去那边,进行魂力测试。”
凌夜走到旁边的测试区域。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透明水晶球。
负责测试的另一位老师示意他将手放上去。
凌夜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按在冰冷的水晶球表面,然后集中精神,调动体内那股修炼了十年的、虽然微弱但异常精纯的魂力。
嗡——
水晶球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内部开始亮起柔和的白光。光芒越来越盛,最终稳定在代表八级的刻度线上方,甚至隐隐有向九级靠拢的趋势!
“先天魂力八级,接近九级!”负责测试的老师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大声报出了结果,并在登记册上郑重地记录下来。
周围再次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声。如此天赋,实属罕见!
“释放你的武魂。”登记的老师说道。
凌夜依言,收回手,集中意念。
一抹如同浓墨般的黑暗在他右手中迅速凝聚、延伸、变形。
最终,一柄造型奇特的短柄镰刀出现在他手中。
镰刀通体漆黑,仿佛由凝固的暗影铸造而成,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反而像是在不断吸收着周围的光线。
刀柄约半臂长,握在手中大小刚好。
镰刃呈现出一种极其流畅而诡异的弧度,刃口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割裂灵魂。
整个武魂散发出一种冰冷、死寂、充满了侵蚀与掠夺意味的不祥气息。
暗裔魔镰。凌夜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负责登记的老师看到这个武魂,眉头再次紧紧皱起。
他阅人无数,见过的武魂千奇百怪,但如此形态诡异、气息邪异的器武魂,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围绕着凌夜走了两圈,仔细地观察着那柄悬浮在空中的黑色镰刀,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最终,他摇了摇头,似乎没能得出什么结论,只是在本子上记录道:“武魂:变异镰刀(形态特殊,属性未知,暂定强攻系/敏攻系?)。”
然后,他挥了挥手,对凌夜说道:“好了,魂力天赋极佳,武魂……有待观察。初试通过。”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去那边等候,稍后会有学院的老师对你们进行最终审核。”
通过了!
凌夜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冷静和压抑!
十年的苦难,十年的坚持,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初步的回报!
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但他忍住了。还不是时候。最终审核还没过。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向指定的等候区域。
他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着墙壁坐下,默默地观察着周围。
一些考生因为魂力不达标或武魂太普通而被淘汰,失落地离开,脸上写满了不甘和绝望。凌夜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如果自己被淘汰,恐怕会比他们更绝望。
也有一些考生顺利通过了初试,和他一样在等候区等待着,脸上带着或紧张或兴奋的表情,小声地议论着。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凌夜抬头望去,只见之前看到的那位星罗皇子戴沐白,正带着几个人从学院深处走出来。
这次距离更近,凌夜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戴沐白身上那股强大的魂力波动(远超三十级)和那种与生俱来的、睥睨一切的傲慢气场。
戴沐白似乎并未将等候区的这些“新人”放在眼里,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留下一个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凌夜默默地收回目光,心中却更加坚定了信念。
皇子又如何?魂尊又如何?只要给他机会,给他资源,他相信自己未来的成就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几位在场地中央低声交谈的、气息明显远超普通老师的魂师。
那里,应该就有史莱克学院真正的“怪物”老师们。
而其中,那个身材不高、面容刻板、眼神中仿佛蕴藏着无穷智慧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玉小刚大师吧?
凌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最终审核,将由这位大师亲自主持。
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很可能就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中。
他会不会……看出自己暗裔魔镰的非凡潜力?
他会不会……欣赏自己这与众不同的天赋?
凌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一遍遍地回想着自己了解到的关于大师的“理论”,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可能提出的问题。
他相信,凭借自己先天八级的魂力,独特的武魂,以及这十年来对魂师世界点点滴滴的观察和思考,一定能打动这位以理论著称的大师。
一定能!
就在他沉浸在思绪中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凌夜!”
是之前负责登记的那位老师。
凌夜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老师指了指场地中央:“轮到你了。大师要亲自审核你。”
来了!
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了!
凌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激动,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然后,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个站在场地中央,即将决定他未来道路的身影——玉小刚大师。
他的人生,在此刻,走到了一个关键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