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古寺隐禅机
破旧的小渔船在湍急浑浊的河水中剧烈摇晃着,如同秋风中的一片枯叶。船舱狭窄低矮,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河水特有的湿冷霉气。船底积着一层浅浅的、颜色可疑的污水,随着船身的晃动来回冲刷着朽烂的木板。楚临风盘膝坐在船尾,一手紧握着粗糙的船橹,感受着水流通过橹柄传来的汹涌力量,另一只手则虚按在腰间“秋水”剑柄之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警惕地扫视着身后那如同巨兽蛰伏般黑沉沉的水面。宋老七那句带着彻骨寒意的警告,在耳边反复回响:“黑水堂的人……已经过江了,就在……你们后面,追得很紧。”
每一道拍打船舷的异常浪花,每一次芦苇丛深处传来的不明声响,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沈青鸢静坐在船头,背脊挺直,深青色的劲装在微明的天光下勾勒出清冷的轮廓。她同样沉默着,目光沉凝地注视着前方河道转弯处朦胧的山影轮廓,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古井,映着水面的微光,深邃难测。江小荷则蜷缩在船舱中央最干燥的一小块地方,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瘦小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一夜的惊魂、冰冷的河风、还有船舱里刺鼻的气味,让这个饱受摧残的少女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蜷缩。
小船在楚临风并不娴熟却沉稳有力的操控下,艰难地顺着急流而下。两岸黑压压的芦苇丛如同两道连绵不绝的、无声的黑色高墙,在晨风中起伏,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仿佛隐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艰难地撕破厚重的云层,将冰冷的、灰蒙蒙的光线吝啬地洒向浑浊的河面。借着这微光,隐约可见河道在前方猛地拐了一个大弯,河岸变得陡峭,黑黢黯的山影如同匍匐的巨兽,从两侧挤压过来。
“前面……应该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山口了。”
沈青鸢的声音打破了船上的沉寂,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指向河道左前方一处尤为陡峭的山崖,崖壁如同被巨斧劈开,裸露出大片灰黑色的嶙峋怪石,崖顶被浓密的、墨绿色的原始林木覆盖,在灰白的天幕下显得格外阴森压抑。
“按图所示,弃舟登岸后,需沿此山口向北,穿入深山。”
楚临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蹙。那山崖之下,水流更为湍急,形成一片布满漩涡的洄水区,岸边怪石林立,湿滑无比,根本没有像样的渡口。他将船橹用力一扳,小船艰难地朝着那片怪石嶙峋的岸边靠去。船底与水下坚硬的石块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船身剧烈颠簸。
“小心。”
楚临风低喝一声,率先跃下船头,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他回身,一把抓住惊叫出声的江小荷的手臂,将她半扶半抱地带下船,踏上了湿滑冰冷的乱石滩。沈青鸢身形轻盈地飘落,足尖在几块凸出水面的石头上轻点,竟未沾湿鞋袜。
三人弃了小船,那破船立刻被湍急的河水卷着,打着旋儿向下游漂去,很快便消失在拐弯处的雾气之中。楚临风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暂时安全,立刻辨明方向,护着江小荷,在沈青鸢的指引下,踏上了那条几乎被荒草和荆棘完全淹没的、所谓的“路”。
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踏出来的痕迹。脚下是湿滑的苔藓、盘根错节的树根和陡峭的碎石坡。两侧是茂密得几乎不透光的原始森林,巨大的古树枝桠虬结,遮天蔽日,将本就微弱的天光过滤得更加昏暗。浓重的、带着腐烂枝叶和泥土腥气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呼吸都感到粘滞。林中异常寂静,只有他们三人踩断枯枝、拨开荆棘发出的簌簌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声凄厉的、不知名鸟兽的啼鸣,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越往深处走,地势越是陡峭崎岖。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头顶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绿色穹顶,光线愈发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黄昏。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冰冷的雾气在林木间无声地流淌、缠绕,如同无形的鬼手拂过裸露的皮肤。脚下的“路”时断时续,有时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坡,有时需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长满锋利倒刺的灌木缝隙。荆棘撕扯着衣衫,尖锐的石块硌得脚底生疼。江小荷早已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如纸,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和楚临风有力的搀扶才勉强跟上。
楚临风和沈青鸢则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懈怠。沈青鸢在前探路,她的“踏雪无痕”轻功在这种复杂地形下展现出惊人的适应性,身形灵动如狸猫,总能找到最省力、最安全的落脚点。楚临风则全神戒备,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护着江小荷,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时刻留意着密林深处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宋老七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黑水堂的追兵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这寂静得可怕的原始森林,每一片浓密的阴影,每一处突兀的怪石,都仿佛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不知在昏暗崎岖的山林中跋涉了多久,日头早已被浓密的树冠彻底遮挡,林间光线昏暗如同傍晚。就在三人都感到精疲力竭之时,前方带路的沈青鸢忽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楚临风拨开挡在眼前一丛湿漉漉的、带着倒刺的藤蔓,向前望去。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被高大古木环抱的山坳出现在眼前。山坳中央,矗立着一座寺庙的残骸。
与其说是寺庙,不如说是一座被时光和灾难彻底遗弃的巨大废墟。
寺庙的围墙早已倾颓大半,只剩下几段残破的、爬满深绿色苔藓和枯死藤蔓的断壁,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凄凉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墙砖风化严重,布满了雨水冲刷的沟壑和裂缝,许多地方裸露出里面的夯土,显得脆弱不堪。坍塌的砖石和断裂的梁柱散落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半埋于厚厚的枯枝败叶之下。几尊残缺不全、面目模糊的石刻力士像歪倒在断墙边,身上落满了鸟粪和枯叶,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不速之客。
寺庙的主体建筑,大雄宝殿,虽然骨架尚存,但也已是摇摇欲坠。朱漆早已剥蚀殆尽,露出朽烂发黑的木质本色。巨大的殿门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嘴般的门洞。几扇高窗的窗棂断裂歪斜,上面残留的破败窗纸在阴冷的山风中如同招魂幡般无力地飘动。最触目惊心的是大殿的屋顶,琉璃瓦片早已散落殆尽,裸露出光秃秃的椽梁,许多椽子已经断裂腐朽,形成一个巨大的破洞,仿佛被天外陨石狠狠砸穿。一只孤零零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风铃,悬挂在破败的飞檐一角,早已哑然无声。
整个寺庙废墟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风穿过断壁残垣和破败殿宇时发出的呜咽声,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荒草在破碎的砖缝里疯狂生长,几乎淹没了通往大殿的石阶。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木头霉烂、尘土和鸟兽粪便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这里便是羊皮残图上最终指向的地点,兰若寺。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在深山老林中静静腐朽的古刹。
残图与玉佩的严丝合缝,十二年的血海深仇,父亲楚啸天和江震北惨死的疑云……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汇聚到了这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墟之中。楚临风的心沉重地跳动着,一种混合着激动、期待和巨大不安的情绪攫住了他。
就在三人驻足于断墙之外,凝望着这荒凉死寂的废墟,心头被沉甸甸的疑云和莫名的寒意笼罩时……
呜……呜……。
一阵突兀的、带着奇异节奏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古寺废墟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的来源,竟是大雄宝殿前方那片长满荒草的院落深处。
楚临风和沈青鸢瞬间警觉,楚临风的手瞬间按上了“秋水”剑柄,沈青鸢的右手也悄然扣住了袖中短匕和暗器囊。江小荷更是吓得浑身一颤,死死抓住了楚临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三人循声望去,目光穿透半人高的荒草和弥漫的薄雾。
只见在大殿前方不远处,一方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三块歪斜青石勉强支撑着的残破石制香炉旁边,竟有一小堆微弱的、橘红色的火光在跳动。
火光来自一个用几块碎石和破瓦片临时堆砌起来的、极其简陋的“灶”。灶里燃烧着几根半干不湿的枯枝,冒着呛人的青烟。火上架着一个豁了口的、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黑乎乎破陶罐,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一些浑浊不堪、颜色可疑的糊状物,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野菜土腥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
而蹲在破灶旁,正拿着一根烧焦的树枝,胡乱搅动着陶罐里那团烂糊的,赫然是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酸臭和烟火气的疯丐——墨离。
他似乎对三人的到来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乱糟糟、沾满了草屑和灰烬的花白头发下面,那张满是污垢和皱纹的老脸上,此刻竟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专注而满足的神情。他一边搅动着那团令人作呕的糊糊,一边咧开嘴,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黄牙,对着跳跃的火苗发出满足的、含糊不清的傻笑声:“嘿嘿…煮…煮好了…香…真香…神仙…神仙也不换…”
这诡异而荒诞的一幕,与这死寂阴森的寺庙废墟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令人头皮发麻。
楚临风紧绷的神经并未因看到墨离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这疯丐神出鬼没,此刻出现在这关键之地,绝非偶然。他护着江小荷,与沈青鸢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戒备。
三人小心翼翼地拨开荒草,朝着破灶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惊动了墨离。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无神、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三人。当他的目光落到楚临风脸上时,那茫然的神情忽然一变,如同拨云见日般,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夸张、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傻笑。
“嘻,是你,小…小云朵。”
墨离丢下烧焦的树枝,沾满黑灰的手胡乱在破烂的衣襟上擦了擦,手舞足蹈地站起来,对着楚临风兴奋地比划着。
“流…流云,飞啊…飞不高,嘿嘿…缺…缺了翅膀。”
他嘴里依旧说着那些颠三倒四、令人费解的疯话,手舞足蹈,状极欢喜。
楚临风心中一动,这疯丐显然认出了自己,还在重复着当初在镜湖荒墟时那句“流云缺了惊鸿意”的疯语。他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和激动,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了那两样承载着血海深仇和巨大秘密的物品,那半块染血的羊脂玉佩,以及那半张硝制过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陈旧羊皮残图。
他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残图中心那块繁复古老的纹路图案之上,让玉佩断裂处的云纹与地图中心缺失的纹路边缘完美契合。一个完整、神秘、充满古老韵味的奇异图案,清晰地呈现在昏沉的天光下。
“墨前辈。”
楚临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十二分的郑重,目光紧紧锁定墨离那双浑浊的眼睛道:“您看,这玉佩和地图,合上了。它指向这里,兰若寺。您…您知道些什么?当年镜湖……我父亲楚啸天……还有江震北……他们……”
楚临风的话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原本还在对着楚临风咧嘴傻笑、手舞足蹈的墨离,目光无意间扫过楚临风手中那完美契合的玉佩与残图图案时,他脸上的傻笑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面,骤然僵住。
他那双浑浊无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接触到那图案核心、那个如同眼睛般的符号的刹那,瞳孔深处仿佛有两道被压抑了太久的、微弱的电光骤然闪过。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楚临风和沈青鸢都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爆发的、绝非疯癫的锐利光芒。
“呃…啊……。”
墨离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怪异、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呜咽,他脸上的傻笑瞬间扭曲,被一种混杂着极度痛苦、惊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狂乱所取代。他猛地伸出那只沾满黑灰和草屑的、枯瘦如鸡爪般的手,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如同捕食的毒蛇,一把就将楚临风手中那半块羊脂玉佩抢了过去。
“假的,是假的。画皮,都是画皮。嘻嘻…哈哈…嘿嘿…”
他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如同抓着烫手的烙铁,又像是捧着稀世的珍宝,对着玉佩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傻笑着,眼神再次陷入一片狂乱的混沌。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
就在楚临风和沈青鸢以为他又要陷入彻底的疯癫,准备上前制住他时,墨离的动作却猛地停住了。
他攥着玉佩,霍然转身。那只枯瘦、肮脏、指向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笔直地指向众人身后那座如同巨兽残骸般矗立着的大雄宝殿。指向那黑洞洞、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殿门上方。
“看…看那里,眼…眼睛,佛…佛的眼睛。”
墨离的声音嘶哑、含糊,带着剧烈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充满了癫狂的意味,却又奇异地指向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
“天…天星…落…落下来了…梯…梯子…梯子藏起来了。嘻嘻…嘿嘿…找…找梯子下去。下去。”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最后猛地发出一阵更加狂乱的大笑,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如同受惊的野兔般,不再理会楚临风三人,转身就朝着寺庙后院那片更加荒芜、荆棘丛生的废墟深处跌跌撞撞地跑去。他那破败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断壁残垣和茂密的荒草丛中,只留下那癫狂的笑声和“找梯子下去”的嘶喊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佛眼…天星…梯…”
楚临风喃喃重复着墨离那疯癫话语中唯一清晰可辨的几个词,心脏狂跳。他猛地抬头,顺着墨离最后所指的方向望去。
沈青鸢和惊魂未定的江小荷也同时抬头。
目光穿透大雄宝殿那黑洞洞的门洞,越过殿内堆积的尘土、瓦砾和腐朽的梁柱阴影,直抵那破败殿宇的最深处、最高处,那被巨大破洞贯穿的、早已失去了琉璃瓦覆盖的殿顶之下。
那里,是支撑着整个殿顶穹窿的木质藻井。
藻井的木质结构同样腐朽严重,许多地方已经断裂、缺失,裸露出后面灰蒙蒙的天空。然而,就在那巨大破洞的边缘,在几根尚未完全断裂、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巨大横梁交错支撑的中心位置,依旧保留着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的、圆形的藻井中心雕刻。
那雕刻的图案,在昏沉的光线下,依旧可以清晰地辨认出……
那是一只巨大的、半睁半闭的佛眼。
佛眼雕刻得古朴而威严,线条遒劲流畅。眼睑低垂,带着俯瞰众生的悲悯与洞察一切的深邃。瞳孔的位置并非空洞,而是雕刻着一个极其繁复、回旋往复、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漩涡状核心符号。
当楚临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佛眼雕刻的核心符号上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那符号的线条走向,那回旋的韵律,那核心的漩涡结构。
与他手中残图中心、与玉佩云纹完美契合后形成的那个完整图案的核心部分一模一样,严丝合缝。
墨离所指的“佛眼”,并非虚妄。那藻井中心雕刻的佛眼核心符号,正是玉佩与残图拼合后完整图案的核心。
“天星…梯…”
楚临风猛地低头,再次看向手中残图。羊皮地图上,在完美契合的玉佩纹路边缘,延伸出去的、模糊的山势线条之间,一处用特殊古篆符号标记的地点旁,赫然也点缀着几颗微小的、如同星辰般的标记。先前未曾留意,此刻在墨离的疯语点醒下,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走。”
楚临风低喝一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不再犹豫,当先一步,拨开齐膝的荒草,朝着那如同巨兽之口般黑洞洞的大雄宝殿殿门冲去,沈青鸢立刻护着江小荷紧随其后。
冲入大殿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朽木、尘土、鸟粪和潮湿霉菌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和残破的高窗中透下的几缕惨淡天光,如同利剑般刺破浓重的黑暗,勉强照亮了空中飞舞的无数尘埃。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土和鸟兽粪便,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噗声。巨大的、早已腐朽倒塌的佛像残骸半埋在尘土之中,断裂的手臂、崩碎的头颅散落一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狰狞的尸块。几根粗大的、同样布满虫蛀和裂痕的殿柱如同巨人的残肢,支撑着上方摇摇欲坠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