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形势大好
随僧格林沁前往高楼寨的全是骑兵，他们一人两骑甚至三骑，速度极快，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高楼寨左近。僧格林沁便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骁骑营竟然被打散了。
原本预想中骁骑营应当在高楼寨外与团练対持，毕竟骁骑营虽然不堪，但几千人的部队也不会被一个团练彻底打散。现在驰援路上竟然有骁骑营溃兵，僧格林沁便觉不妙。一面大军止步，一面派侦骑向后路查看。又慢慢的将溃兵口中的消息聚拢，终于得出了结果。
高楼寨与骁骑营产生摩擦后，附近突然出现大批捻军，一举击破骁骑营，高楼寨团练情况不明。
这显然是有陷阱。此时，僧格林沁不敢冒险驰援高楼寨，立刻下令调转马头向曹州撤退。然而想要撤退的僧格林沁却一头撞上了另一股清军。
一身尘土血迹的绿营将领被代到僧格林沁跟前，赶忙打千跪地道：“末将陈国瑞参见僧王。”
陈国瑞，字庆云，是河南巡抚张之万手下的总兵，因作战英勇被赐号技勇巴图鲁，也算是绿营中少有的罕见人才。僧格林沁见他如此狼狈，赶紧问道：“庆云，军情紧急，你怎么到了曹州。”
陈国瑞也在僧格林沁账下效过力，知道僧格林沁的脾气，于是起身道：“僧王，末将奉命在开封与曹州边界设防。但河南境内散乱的捻军竟突然开始集结，并向曹州方向进攻。河南捻军以乱民居多，虽然战力不强，但一有起势，依附的人就越来越多。末将在边界设防，没有大城为屏障，遇到大批乱民抵挡不了，便被追着来到曹州。”
僧格林沁听着陈国瑞的汇报，又有探马消息汇总，现在他的部队与曹州城之间已经全是乱民。
乱民不同于一般地捻军，战力几乎没有，但人多的像蝗虫一般，没有大城可依的情况下像陈国瑞和僧格林沁带的这种几千人的队伍一下就会被乱民冲散。如此看来，这捻军竟然好像有计划一样的在驱赶这些乱民。
有时候即便是僧格林沁这样的将帅，能做的选择也不多。现在最近的可以据险而守的就只有高楼寨了。僧格林沁只得抬起马鞭，下令道：“兵发高楼寨。”
好在高楼寨竟没被攻破，捻军击溃骁骑营后便紧追骁骑营扩大战果，没有抽出手来进攻高楼寨。僧格林沁大队到来，四周的小股捻军全都撤走，高楼寨看见僧王旗号也打开了寨门。
僧格林沁并没有急着入寨，而是叫来陈国瑞，指着高楼寨说道：“现在想来我是中了捻匪奸计。这高楼寨中可能安然无恙，也可能是个陷阱。无论如何，我都不准备进去。现在西面、北面都是流民，南面和东面八成就是捻匪的主力了。赶在捻匪合围成功前冲出去就是改变局势的唯一机会。”
陈国瑞突然领悟了僧格林沁的意思，果断开口道：“王爷，末将手下绿营弟兄都是步卒，怕是不能随王爷马队杀敌。末将请求带绿营兄弟进高楼寨，无论寨中情况如何，也要收服高楼寨。若是王爷马队杀出重围，末将就依寨而守，等待王爷发兵救援。若是……王爷马队要回传此地，亦可以此地作为屏障。”
“汝不愧巴图鲁之名。”僧格林沁点头称赞了陈国瑞。随即二人各带队伍，分道扬镳。僧格林沁带队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陈国瑞带绿营步卒进了高楼寨。
高楼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但山势终究不算险要，此地民团没有凭仗地势占山为王除了曹州官员治理有方，主要原因怕就是此处地势了。陈国瑞进寨后便见了练总。地方团练的练总，要么是武功好，要么是威望高。这高楼寨练总算是前者。
陈国瑞也是习武之人，两人一凡攀谈倒是也套上了交情。
这陈国瑞算是河南巡抚张之万的部下。张之万是直隶沧州南皮人，道光二十七年状元，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加出名的堂弟叫张之洞。沧州习武之风盛行，张之万身边能人自然不少。其中有一名张之万聘请的武艺教官叫李德忠，擅长六合大枪。陈国瑞曾随其学艺，虽未磕头拜师，但也算有师徒之谊。而高楼寨练总年轻时曾闯荡山东各地，在山东庆云县曾随人学习一种刚猛拳法，正是李德忠所习练的八极拳。
算起来陈国瑞比那练总还要小上一辈，便连称“师叔”。那练总也不好意思受他堂堂总兵的大礼，且两人都没有正式磕头拜师，便算是平辈论交以师兄弟相称。
既然有了交情，事情就好说了。练总交出了指挥权，陈国瑞为正，练总为副，绿营与团练便安排防守事宜。本来绿营兵的战力未必就比团练高，加上两个头领枪法师出同门，所以两部人马协调起来竟出奇的顺利。
陈国瑞在高楼寨防守几个时辰，竟然也没有遭遇捻军的进攻，只是到了傍晚，僧格林沁的骑兵回来了。
僧格林沁骑兵突围失败，只好向唯一的据点高楼寨折返，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捻匪的布置分明就是故意把他赶到高楼寨，然后大军合围，生生的彻底吃掉他的主力蒙古铁骑。他在靠近高楼寨的时候已经钻进了别人布置好的口袋，现在口袋只是越缩越紧，天色也黑了下来。
两军各自烧火做饭，双方都知道，僧格林沁会在今晚突围。
高楼寨的防御体系不足以抵挡真正大军的进攻，以现在捻军逐渐集结来的军力足以将高楼寨一鼓而下，但是捻军绝大多数的士兵乃至将领都打不了夜战，一方面平日里吃不饱饭的普通士兵严重的营养不良，夜晚更是看不清东西，另一方面训练不到位的部队，夜间指挥起来很容易乱套，很可能导致僧格林沁这条大鱼趁乱溜走。所以捻军在眼前就是胜利的情况下止步防御。
僧格林沁自然也知道捻军大势已成，今夜不能突围而出，明日必然寨破人亡。现在至少什么时间突围还是由己方决定。
高楼寨捻军的队伍都升起了篝火，士兵们警惕的注视着高楼寨的举动，也为明天而要到来的胜利而兴奋。
想田帅，盼田帅，田帅来了有吃喝；
他打仗，咱跟着，一齐同把清妖捉。
歌谣从流民中开始唱了起来，逐渐传遍了捻军的营地，连成一片。
一身铠甲的田千军在帅帐里向着一旁老神在在的赛诸葛拱了拱手说道：“先生高明，一招驱狼吞虎、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的连环计，让那僧格林沁进了这大瓮里。”
赛诸葛拱手还礼道：“主公谬赞！”
两人又是一阵礼贤下士、忠心为主的表演了一番。又听外面的歌声变了个曲调。
田大帅，张大圣，东北西南两条龙；
黄红帅旗遮晴空，劫富济贫为百姓。
田千军听了这首歌谣，笑着说道：“这个张辰还是很得人心的嘛。”
赛诸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机缘巧合，混了些虚名的小崽子。”
田千军也知道赛诸葛虽然是张辰的师父，但张辰这个徒弟向来不待见赛诸葛这个师父。所以田千军倒没办法向赛诸葛抱怨什么。但想到赛诸葛的徒弟，田千军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最近怎么也没见到你那位女弟子啊？”
“哦，前段时间去京城办事情遇到点挫折。回来后就四处乱跑，估计是想把场子给找回来。”赛诸葛也装作不经意的岔开了话题。心里却想“就凭你也想染指鬼谷传人？”
与田千军二人不同，僧格林沁看着四处的篝火，听着那传唱的歌谣，充分的体会了西楚霸王四面楚歌的感受。
尽管内心低落，僧格林沁还是在营地里四处走动，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他与骑兵聊马匹、与民团聊庄稼，都显不出一点外行的样子。真正进到陈国瑞的营帐里才显露出些许的疲惫。
“形势大好啊。”僧格林沁坐到主位上没来由的发了一句感叹。
陈国瑞原来就在僧格林沁手下打过仗，在僧格林沁眼中，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总兵不但有蒙古人的勇猛，又有汉人的见识，是一员良将。但陈国瑞实在是想不明白僧格林沁所说的形势大好在哪。
“我是说大清国。”僧格林沁好像看出了陈国瑞的疑惑，解说道，“大清国国内祸患四起，祸根却在国外，真正的大敌来自海上。自二十年前西洋人扣关，我大清匪乱四起。而现今咱们和西洋人刚打完仗，趁着洋人走了的这段机会，发匪已灭，捻匪本就是如那响马一般地流匪，朝廷抽出手来全力应付，剿灭也是这几天的事情。西边的回乱估计年内也能平复。过了年，我大清便可恢复国力。恭亲王是干事情的人，再有十年，或许大清就有了和西洋人一战的实力了……”
陈国瑞听着僧格林沁的讲述，觉得自己的眼界豁然开朗。僧王说的对，大清国内再打，也是自己人的事情，却便宜了洋人。但自古以来，就有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现在大清有机会平定内乱，朝廷安定下来，自然就有了自强的机会，当朝皇上自然就是史书上写的那中兴之主。
而僧格林沁边说着话，竟也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