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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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远古的足音,回想创世纪(12)

甚至有孩子说,“土地就是水泥”。不要责怪他,因为他从生下后就没有见过土地,他住在水泥墙隔断的房间里,他在水泥地上学步,他眼见的高楼大厦都是水泥预制板搭砌的,他从小就听惯了水泥搅拌机的轰然声响,于是他便跟幼儿园的老师争论说:“不!地球是个水泥球!”

土地的历史就是家园的历史。

自有地球以来,土地的形态虽然历经无数次战争、灾害以及人类行为的破坏或变更,它的最基本的属性却始终不变:农人只需撒下种子,加以培育,土地就会长出五谷杂粮;另外,不断减少的土地无言地告诉世人,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1996年世界地球日的一个共同的话题是:土地,究竟有多大承载力?

土地、岁月、家园和人。

我想,我只能以辽阔和寂寥来形容远古时的土地,那时森林是土地之上的旺族,蚯蚓蛰伏在地底下,硕大无比的蜘蛛刚开始结网,在第一朵鲜花开放之后,才有人类出现。

人类最初的目光肯定不像现代人那样贪婪、凶残,而只是惊恐、惶惑。假如达尔文的学说是正确的,那么他们肯定还保留了古猿的某些特性,比如对树木的留恋,更多的是为了避开兽类的袭击。实际上,站起来的我们的初祖,至少在一开始是很不习惯的,并且对爬行始终抱有怀旧情结,当他们在森林中与猛兽格斗不敌而退时,便只有爬到树上,居高临下以为躲避。说不定他们还发出过这样的感叹:我站起来干什么?

人类最早的家在树上,祖宗称之为“巢”。

我们的古籍上记载道:“上古之世,人少而禽兽众。”最早发明并筑巢的叫有巢氏,不妨说有巢氏开创的“构木为巢”的历史,是我们家园的起点。人类出现之初并不以万物之灵自居,也不见得比动物聪明到哪里去。有古老的传说认为,有巢氏是看见了树上的鸟巢之后得到启发,才筑巢而居的。在这之前,我们的先人白天赤条条地在林间野地觅食,晚上则同样赤条条地栖身于树木的枝枝丫丫间。

巢可避风,巢能挡雨,因而巢又被称作风巢、雨巢。很久以后直到今天,还有把情侣的新居称为爱巢的。人类繁衍后代的事业,自有巢之后,一般而言都是在房子里进行的。

有了钻木取火,不再茹毛饮血之后,房子里又出现了火光和烤肉的香味,房顶上开始冒出青烟,那是人间烟火。

约略言之,这就是我们的家。

人只能在环境中生活。

自然环境是天然的,比如华夏先人在黄河、长江流域的发祥之地,水草丰茂,林木森森,虎啸猿鸣不断,野生果实累累。但,自然环境中的人的居住地却需要稍加营造。人从森林里出来,亲近绿色几成天性;人怕潮湿,便要选择向阳坡地;作为简单而必要的防范,又有了枯枝朽木组成的篱笆。当插进泥土中的枯枝中的某一根,来年春天不经意地发出新芽时,我们的人文初祖惊讶了,这使他们的目光从更多地留心天上的风雨雷电,部分地转移到了土地上。

土地一样神奇,而且离人类最近。

后来,才有了“五亩之宅,树之以桑”。

也有了播种的最早的冲动和构想。那是一次采集归来之后,那些果实有坚壳,用石块敲开之后便冒出一阵清香,放进嘴里,味道好极了,为什么不埋进泥土中呢?当然要埋在枯木长出新芽的那个地儿,每天都去看一次,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近埋下种子的土地,敬畏和神秘地守望着。

顺便说一句,那时候强壮的男人去狩猎,妇人、孩子去采集,都只是为了生存,能吃饱肚皮。人类距离财富积累、产值增长的观念还很远很远。狩猎是艰难的而且充满了风险,那些猛兽不仅人所不敌,还得赶紧走避。人类在惶急之下逃跑的本事,最初是由野兽教会的。猛兽之外的一些动物,比如野羊、野兔,人虽可敌,却又极难捕获,它们灵巧地摆脱敌手夺路而去的本领以及奔跑的速度,远在人类之上。当一只野羊突围时,有智勇者突发奇想抓起一块石头奋力一击,从此石头成为武器,始有投掷。

相比起来,采集便如同漫游了。

采集的黄金时节是夏秋两季,夏天是采摘,秋天是捡拾,各种野果及森林中的子实漫山遍野。先是边采边吃,吃饱了再带回家,那时没有口袋,更不会有集装箱,便堆放在大片的树叶上,托举着走回家,相当辛苦。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小孩,狩猎回来的男人除了吃肉之外还要吃粮食,更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在门口等着,看见托举绿叶归来的妇人便“咿呀”欢呼。那时的语言要比现在简单得多,好处是省了很多废话,无非是“吃饭、睡觉、出门、回来了”几句,而且还要借着手势。

没有颂歌,也没有诅咒,大多是表情,更多时候是形象的动作或者沉默,心领神会的历程不仅在语言之前,而且总是在语言之上。

冬季是寒冷而漫长的。

人们不得不节俭地使用干果及兽肉,半饥半饱,还要节俭地烧柴,小心地侍弄篝火,拥挤在灰烬旁睡觉。比寒冷更可怕的,其实是冬季的信息,封杀一切,了无生机,常常是大雪封门,让人惶恐于看不见道路,看不见土地。好大好大的雪带给先人的绝不是赏雪吟诗的雅致,而是好不容易从夜的黑色的恐怖中挣扎过来以后的,对白色的悲凉之感。

从白色的雪地上卷起的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房子,割着人的内心,恐怖与饥寒交迫让人的精神崩溃。我们的先人把两手伸过头顶,喊出一声:“完了!”

可是,春雷响起了。

风变得暖和,与其说人的肌肤先感觉到了,还不如说心灵被揉搓后复苏了。雪融之后,道路和土地重新显露出来了,人们高兴地呼喊着:“好了!好了!”

真正的人类文明史上的初雪啊!

语言不仅是在劳动中创造的,也是在惊恐绝望和喜乐中随意呼叫出来的。

家家的门打开了。

“好了!”“好了!”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把柴火集拢,把干肉堆在一起,把火烧得旺旺的,肉烤得香香的。大自然的风告诉我们的先人:造物主造你,就是要你立在地上,经历寒冬,守望春天。

万物在,你也在。

那块埋着种子的曾经大雪覆盖的土地,因为雪水滋润而湿漉漉的,小苗苗探出了头。

先人们跪在那块地头,只是呜呜地哭,原来,喜极而泣的眼泪最早是洒向大地的。土地啊,你真是太丰厚、太仁慈了。

知道地里能生长作物之后,便家家都有了个园子,长着结果的树,飞鸟从翅膀上抖落的野花的种子,也在园子里生根开花了。

树荫下,花草间,鸟鸣,虫叫,孩子的哭笑,男人和女人的应答,乃至嬉笑吵骂,有家有园的日子开始了。

这就是家园——很早很早以前的人类的家园。

几乎没有人反对下述观察:今天的地球是千疮百孔的,土地之上的家园因而也是千疮百孔的。

不是说“人诗意地居住在地球上”吗?

是的,地球在浩渺太空一个星系间的位置,它的无与伦比的内部和外部条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诗意盎然的。

天文观测告诉我们,在宇宙深处有一个无数恒星组成的旋涡状星系,那就是银河系。离银河系中心大约3/4半径处,一颗看似平凡无奇的黄色恒星闪耀着,那是太阳。

从遥远的太空望去,太阳的光微弱到仅如萤火。

即便如此,那光却吸引着众多的行星、卫星、流星及彗星,孜孜不倦地绕它而转。在这众多的星辰中,搭配得最特别的一对便是地球和月球。

地球,置身在数以十亿计的芸芸星系中的一个星系的边缘。

它很容易被忽略。

它显得迷茫而且孤独。

它实在是众星之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小星球。

可是,它拥有日光和月光,它拥有海洋、河流及土地。

它自己便是一个天地,彻上彻下,无奇不有。从日光之炽烈,到月色之清淡;从高山之伟岸,到沙粒之细小;从海洋之广阔,到土地之深厚;从森林之绵延,到花事之盛衰;从永不停止运动的原子,到人类博大无垠的灵智和精神……

概而言之,它是已知的一切,和一切的未知。

地球是专为人类及各种生命设造的。

地球的内部结构、外壳、山峦、森林与河流,以及笼罩地球的大气,乃至它在太空中的运行,组成了一切生物,特别是智慧生物的最佳生存环境。

人所说的幸福与苦难,人世间的智慧和愚昧,历史和未来,所有的枯荣岁月,都是凭借着地球有声有色地展开的。

人居住在地球上——坐地巡天,载浮载沉,日照月耀,河海清清,地生嘉禾,水藏锦鳞,云霞变幻,电闪雷鸣,四时眷顾,冷暖多情——难道这还不够诗意吗?

地球曾经是这样的。

家园曾经是这样的。

尽管,有学者认为地球本应有一个更加名副其实的称谓——水球——可是这一点也不能减少土地的重要性。事实上,在被称为生物圈的海面以下11千米,到地平面以上18千米高度的广大空间中,人的家园却只能建立在土地之上,同时又和水圈、气圈、土石圈的别的部分,及各种各样的生物千丝万缕地关联着。

土地,那是人类和别的千门万类生命的唯一立足之地。

因为土地而得名的地球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土地的现状及未来更加息息相关。

当全世界都在高谈阔论,人类将要进入21世纪时,几乎所有的政治家和撰稿人都忽略了这样的事实:人类只是随着地球步履蹒跚地走向一个新的世纪的。

没有地球的庇护和依托,哪有人类?哪有光荣与梦想?

哪有空间与时间?

昆虫大世界

昆虫是一个世界,白蚁不过是其中之一。

当一位生物学家郑重地对我说“谁小看昆虫谁就是无知”时,我意识到了昆虫的分量,并且想起了小时候惊讶地看着的乡村田埂路上的蚂蚁搭桥,以及我亲自捕捉过的蜻蜓,还有春天油菜花开时田野上的芳香和兴奋的彩蝶……

不知不觉间,昆虫伴我们刚刚走过的人生,被我们轻轻地忘记了。

当然昆虫不在乎这些,较之于人类,它是真正的长者。旧石器考古学的资料说,最早的人工制造的工具出现在距今200万~250万年前,以此推论,人类在地球上开始生活至今也不过就是几百万年的历史,可是昆虫早在3.5亿年前就出现了,它们比鸟类还早了1.5亿年。

如此漫长的岁月,它们是怎么过来的?

如此漫长的岁月,它们过来了,而且成了繁杂的野生动物世界中种类最多、数量最大的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这一切所包括的内容是丰富而惊人的:那些小小的、普通的、有时也色彩纷呈的昆虫,自有它们自己的不可灭绝的生存方式。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它们之中的每一个个体的身后都是漫长的历史,无论飞翔还是爬行,同是生命的礼赞。

昆虫是无脊椎动物,属动物界最大的门类——节肢动物门的最大的纲——昆虫纲。关于昆虫种类多少的估计曾经有过多种说法,一说是100万种;后来的进一步调查证明100万种误差太大了,应为1000万~3000万种;也有科学家认为昆虫的种类大约是75万种。我们不能责怪那些统计者,而是应该承认,人认识昆虫的能力是有限的,但无论如何昆虫的种类众多是毋庸置疑的,昆虫的智慧和生命力,正在地球上顽强地对抗着为所欲为的人类。

昆虫的身体一般分为头、胸、腹三大部分,在胸部生有3对足、2对翅。

昆虫为什么能在地球上生存这么久?

人文学者偶尔提到昆虫时,他们的答案是:因为人类对昆虫的长期的忽略,反而使昆虫得以长久地繁衍生息。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凡是不被人类重视的事物,迄今为止都还没有沦为濒危的程度,比较纯粹地存在着。人类中的极大多数对数目远远大于人类的昆虫的态度,一般情况下不是强烈的爱或者恨,而是欣赏其美,比如蝴蝶;讨厌其脏,比如苍蝇;更多的时候则取漠然的态度。

人类对以为是美的昆虫仍在捕捉制成标本走私换钱。

人类对宣布为敌人的动物比如蝇、蚊、鼠、臭虫等的战争,有时甚至惊动了政府部门,并挂出招牌,如灭蝇办公室、灭鼠委员会,但收效甚微。老鼠不仅横行中国的乡里,而且已经在所有的大城市有了强大的基地。它们有时候偷食、更多的时候是人类的挥霍与浪费使它们吃得脑满肠肥。更甚者,老鼠在和人的持久战中惊人地不断增强了自己的抗药性,同时消磨了本来就缺少忍耐的人的耐心和精神。

让我们暂时忘却老鼠,看能不能从昆虫世界的一角,获得一些人类应该知道的关于昆虫的常识,因为我们不能再这样无知了。

19世纪两位最早的昆虫学家威廉·柯尔比与威廉·斯彭斯描写一个毛虫变成飞蛾的平常变态过程时说:

假如有一个博物学家向世界宣布,他发现了一种动物,这种动物起初出现有些像蛇的形状;然后钻入土中,给自己织了一件品质上乘的纯丝寿衣,裹在身上,同时把身体缩成一团,没有外口也没有四肢,好像埃及木乃伊一样,它这样不吃不喝不动地过了一个时期……最后冲破它的丝质寿衣,挣扎着从土地中钻了出来,以飞禽一样的形态出现在天地之间——你看到这则新闻将有什么感觉?起初对它的真实性也许有所怀疑,等到你相信确有此事后,你不表示惊奇才怪呢!

这两位昆虫学家所写的是在昆虫世界中司空见惯的一个变态过程,因为人类普遍心理中对“变态”一词的拒绝态度,因而在不得不面对昆虫的变态的奥妙时,人类便手足无措了。

不过,除了专家与昆虫爱好者,很少有人会去观察一条毛虫的生命历程,更多的机会是那些不厌其烦地嗡嗡作响、出其不意地蹦蹦跳跳的成千上万种的昆虫展现之后的提醒:人类是和这些小动物共同拥有地球家园的,你想视而不见也不行,但只要你多看几眼你也许就会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