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次日,夸吕与诸位大人处理完政事,准备到皇宫后花园散步。
“不许动!”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棵树后跳了出来,伸开双臂挡住了去路。夸吕被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吓了一跳,正要呼唤侍卫护驾,定睛一看却是德勒。
夸吕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怎么是你,这样突然冒出来是要吓死父王吗?”
德勒上前抱住夸吕的脖颈,撒娇地说:“哪里呢,女儿想你了嘛……”
夸吕拍了拍她的脑门,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哈,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是为拓跋信来的吧……”
德勒脸儿一红,不好意思地捂着双颊转过身,跺着脚嚷道:“父王真坏,真是的……”
夸吕将德勒拉到身边:“我刚才已与诸位大人商量过此事,很多人都不同意,认为我们已经给予了拓跋部很高的地位,不能再给其赐婚,否则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与跋扈。”
德勒听后把脸一沉,不高兴地嚷道:“他们没有到过拓跋部,也没看过那里的情况,更不了解拓跋信……”
夸吕接着说道:“不过,有个人倒是很支持这件事。他认为我们应该在拓跋部受到猜疑之时对其施以恩信,打消其恐惧心理,避免引起党项内部的恐慌与反叛。我觉得有一定道理,正在考虑,你却跳出来吓我。”
“是谁支持这件事?”德勒有些诧异地盯着父王,将信将疑地问。
“你肯定想不到,就是一直反对重用拓跋部的拓跋宣。”
“是他,他怎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事?”
“这有什么不可能。”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传了过来,夸吕转身一看,来者正是德勤。
“儿臣见过父王。”他一边向父亲鞠躬行礼,一边斜着眼悄悄观察德勒的反应。
“王兄,你说拓跋宣认同重用拓跋部并非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德勒不解地望着德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唉,自从听说此事之后,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与拓跋部和其他党项部落的关系。去年发生的拓跋宁丛率部奔隋一事只是他个人行为,与其他拓跋部落无关,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拓跋首领的叛国就怀疑所有的党项部落。而且,拓跋宣也向我讲述了他此次前去拓跋部勘察的情形,认为拓跋信确实是青年才俊,武艺了得、足智多谋,有其父拓跋德仁的风范。拓跋德仁自先王时就一直担任拓跋部首领,对我吐谷浑忠心不二,不应该受到猜忌。拓跋宣经过这件事也深刻反省了,觉得自己因对拓跋部怀有偏见而耽误国事实在不该,心中深深自责。本来说好要亲自来向父王请罪,可是终究拉不下脸来,怕见德勒啊……”
德勒将信将疑地盯着德勤:“这么说你也转变了看法,认为应该对拓跋部采取怀柔政策?”
德勤转头笑着看了德勒一眼:“我已说过了,我先前确实对拓跋部带有成见,加之对拓跋宁丛叛国一事紧张过度,所以才会说出武力征讨的话,幸亏没有这样做,否则不知要酿成什么样的恶果……”德勤一边说一边掩面做出懊悔状,但却透过指缝观察着夸吕和德勒的反应。
夸吕来回踱了几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白云,转身对德勤和德勒说:“经过德勤这么一说,我主意已定,下月初八就给德勒和拓跋信赐婚。”
德勒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万分,高兴地冲上前去抱住夸吕的脸颊不停地亲,口中不断重复着“谢谢父王”的话。
“父王英明,愿上天保佑我吐谷浑千秋万代!”德勤虚情假意地在旁恭贺,此刻他的心中正为其阴谋得逞而暗暗高兴。
回到自己的大帐后,德勒高兴地拉过昭儿,兴高采烈地说:“父王决定下月初八给我和拓跋信赐婚啦……”
“恭喜您啊,公主!”昭儿高兴地抱着德勒跳起舞来。
“拓跋信确实是拓跋部年轻人中的优秀分子,这样的人就应该得到重用。只有这样,才能保我吐谷浑国长治久安。”
“哈,是不是拓跋信在那次比试中征服了您的芳心?”昭儿笑着打趣道。
“嗯,实话说呢,拓跋信的箭法确实出色,而且又是拓跋部的下一代首领,对我吐谷浑统治党项来说很重要。我嘛,全都是为国家着想……你信不信?”
“呵,我信呢,公主……”
德勒高兴地来到几前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满怀信心地憧憬着自己与拓跋信的未来……
夸吕决定赐婚后,立即着手安排此事。德勤为了保证自己的阴谋能够得逞,力荐拓跋宣担任赐婚使。拓跋宣一方面积极安排相关事宜,另一方面却在暗中收集和捏造拓跋部的所谓罪状。德勒对此全然不知,只是每天数着日子,期盼六月初八快点到来。
转眼间就进入了六月,夸吕准备派遣拓跋宣到拓跋部赐婚。德勒想到自己因为拓跋宣而与拓跋信结识,又因为拓跋宣的美言而得以成婚,心中对其的厌恶感日渐消散,更生出几分感激之情。眼看婚期将近,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她特命人从西域带回了几件稀有的猫眼宝石,让昭儿连夜送了过去。
昭儿走近拓跋宣的大帐,只见好几个人影在晃动,正在交头接耳地密谋着什么。她以为拓跋宣正在和下属商议赐婚事宜,准备在帐外等众人散去后再拜见拓跋宣。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帐门口东张西望了几眼后快速闪进帐内。昭儿定睛一看,这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细封泰。她心中顿生疑窦,决定贴近大帐听听他们的谈话。
“拓跋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我已联合了细封、野利、米擒、颇超、房当五个部落的首领,只要您宣布了拓跋部的反状,他们保证会在收到允伏太子的密令后起兵围攻拓跋德仁。”细封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向拓跋宣报告道。
“嗯,好,起来回话。允伏太子和德勤王子已经答应,只要你们这些党项部落按照密令合力围剿拓跋部,到时所有参加平叛的部落首领都能加官晋爵,拓跋部的土地、人口和牲畜全由你们自行分配。”
拓跋宣高兴地端起酒杯:“这次多亏了允伏太子和德勤王子的大力支持,我们才有机会一举消灭拓跋部,除掉这个心头大患。来,各位,预祝此次马到成功,请尽饮此杯!”
细封泰喝完了杯中酒,环顾帐中众人后对拓跋宣奉承道:“拓跋大人真是足智多谋,利用赐婚这个时机麻痹拓跋部,使其毫无防范。相信在您的精心谋划下,有了允伏太子和德勤王子的大力支持,我们一定会彻底消灭拓跋部!”
拓跋宣高兴地连饮三杯,得意忘形地笑道:“呵,我有些为德勒这个小妮子不值呢。自己看上了拓跋信那个叛贼,却恬不知耻地要夸吕国王以赐婚名义将自己嫁过去,真是个下贱女人,就像她那个做宫中女仆的卑微下贱的母亲一样!难怪允伏太子和德勤王子看不起她,真是什么花结什么果……哈哈……”
细封泰在旁补充道:“拓跋大人说得是啊。德勒这次绝对想不到,她的好心就要断送拓跋信的性命,她的美梦就要变成噩梦啦……”
帐中众人发出了一阵哄笑,昭儿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得知原来允伏、德勤和拓跋宣正在利用给德勒和拓跋信赐婚之事展开一个罪恶的阴谋。想到可怜的德勒还被蒙在鼓里,她必须尽快赶回去告知其真相。于是,她悄悄转身向回跑,却不小心将怀中一块猫眼宝石掉了出来,碰翻了帐外的火盆,发出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
“谁?谁在外面!”拓跋宣听到帐外的奇怪声响后大吃一惊,警觉地给细封泰使了一个眼色,让其出外查看。
细封泰从腰间缓缓抽出明晃晃的佩刀,迅速闪到帐门处,猛地一刀刺了出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他掀起帐门跳了出来,“喵!”一只野猫望了他一眼,在夜幕的掩护下匆匆逃走,两只绿色的眼睛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荧光。细封泰绕着大帐巡视了一圈,在火盆边停了下来,捡起一块美丽的猫眼宝石。他握在手中看了看,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快速闪进大帐。
“启禀拓跋大人,没有发现什么人,只是一只野猫为了取暖而碰翻了火盆。”细封泰小心翼翼地回奏道。
拓跋宣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恢复了平静。“等等,那是什么?”眼尖的拓跋宣看见细封泰的腰间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吃惊地问道。
“这,这个……”细封泰不情愿地从悬挂在腰间的袋子中取出了猫眼宝石,贪财的他本打算隐瞒此事,趁机将其据为己有,却不想被警觉的拓跋宣发现了。
“猫眼宝石,怎么回事?”拓跋宣盯着细封泰,一种紧张的神情在其脸上蔓延。
“启……启禀拓跋大人,这……这是小的在帐外火盆边捡到的……”细封泰惊恐万分地说道,双腿不觉跪了下来。
“火盆边?不好!刚才肯定有人在外面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拓跋宣突然一拍大腿,十分紧张地说道。此话一出,帐内气氛顿时凝固了,众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启禀拓跋大人,这猫眼宝石小的前些日子命人从凉州进了一些,听说德勒买了几块,该不会……”一个部落头人仔细端详了猫眼宝石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德勒!难道刚刚是她或她的婢女昭儿在外偷听?”拓跋宣想到二人可能已经得知了自己的阴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如土色。
“拓跋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出门去追。这里距离皇宫五里地,我的人马一定将其斩杀,彻底封锁消息。”细封泰怕拓跋宣追究他私吞猫眼宝石的罪过,连忙自告奋勇地要去追击。
拓跋宣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快去!记住,一定不要留活口!”
“是,请拓跋大人少安毋躁,小的一个时辰后给您回话。”细封泰带着四个部落头人快步跑出大帐,随着一阵马儿嘶鸣,几人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昭儿担心后面有人追赶,骑着马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只想快些赶回去告诉德勒此次赐婚的阴谋。由于心急,她不停地晃动缰绳,骏马飞也似的奔腾起来,平常要两炷香才能跑完的路程今天一炷香就跑完了。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昭儿从马上一跃而下,冲进了德勒的寝帐。
德勒被她的喊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糊着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你不小心把猫眼宝石给弄丢了?”
“公主……这次赐婚是一个惊天大阴谋,允伏、德勤和拓跋宣要设计围剿拓跋部!”昭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德勒被这话猛然惊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这是我在拓跋宣的帐外亲耳听到的,细封泰已联合了五个党项部落,打算后天赐婚仪式后就发兵进攻拓跋部。”昭儿上前摇了摇呆在榻上的德勒,惊恐万状地说。
德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紧,回想德勤和拓跋宣的异常反应,果然有诈。
她沉吟了一下,突然一把抓住昭儿的肩膀,一脸严肃地盯着她:“你的骑术很好,对吗?”
昭儿一时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好!你连夜赶往拓跋信那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现在就去找父王,让他知道这个阴谋,绝不能让这伙坏人将拓跋部推向吐谷浑国的对立面。”德勒拍了拍昭儿的肩膀,示意她快走。昭儿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冲出帐外……
细封泰带着四个部落头人来到离德勒大帐不远的地方,只见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任何人活动的迹象。他观察了一会,调转马头带着四个随从回去了。
此时此刻,德勒正在赶往皇宫的途中,她心急如焚,只盼昭儿能快速而平安地到达拓跋部。不觉已经来到了宫门外,她冲卫兵大声喊道:“快开门!我是德勒公主,有要事禀告父王!”
领头的侍卫跑了过来,跪在马前道:“启禀德勒公主,允伏太子邀请夸吕国王到他的封地狩猎去了,后天才能回宫。”
“什么?允伏太子……”德勒不禁心中一沉,好阴险啊,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居然将父王也控制起来了。想到这里,她立刻调转马头,向自己的寝帐飞奔而去。为了不让允伏和拓跋宣起疑,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心待在自己帐中静候赐婚仪式的到来。此时,她只盼昭儿能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