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曾有三毛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8章 疾走·阳明山·初恋之殇(2)

三毛安然地在阳明山上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像一棵被人小心呵护的奇花异草,移植在这远离尘嚣的旷土,享受阳光雨露的滋润。每日清晨,她都会呼吸到最纯净的空气,烟般缥缈,雾般迷离;每天日落,她亦能看到最惹眼的晚霞,火似骄阳,艳似朱唇。然而,这安逸、美幻的生活似乎少了些许东西。

那时,文化学院仅有两届毕业生,不到两百人,偏有一个不凡之人,触动了三毛的心。

旅程中,除却随时而至的坎途,亦有从天而降的际遇。

这际遇也许看似美丽实则凶险。他或许为你带来永不消散的温暖,或许偷走你自认冰冷的心。

闯入三毛旅途的人,名叫梁光明,是戏剧系的才子,高大英俊,儒雅沉静,深得院内众多女孩的倾慕。然而,深受佳丽垂爱的梁光明,却不羁得如一位自由骑士,于从容中带着些许傲慢;又如一个孤独的行吟僧人,不凡却又带着淡淡的可亲。可惜,一旦有女孩子接近,梁光明便似一块坚冰,将那浪漫的情书、暧昧的约会以及真诚的表白硬邦邦地顶回来,也正因于此,梁光明的魅力更让女生难以抗拒,他好似早春的太阳,被急迫生长的万物崇拜和仰望。

三毛喜爱梁光明的优雅,喜爱他的文集,更喜爱他那清淡凝练的笔名——舒凡。然而三毛也由此感到一阵彻骨之痛:为何那么多人无法撼动他的心,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他执迷不悟,为何爱情要如此艰难?

恋爱,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旅程,自古虽有天道酬勤之理,但在恋爱却不然。

被爱之雷电击中的三毛,渴求她在花样年华里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让内心苍茫的沟壑终得填补。由此,三毛对舒凡展开了狂热而执着的追求,她掏出一颗心,炙烤在炎炎的爱情炭火上。

由此,一个纤弱轻巧的影子开始尾随舒凡,甩不掉,轰不走,逃不脱……就像它曾是舒凡的一部分现在回来追索。

三毛沉浸在这因爱而生的痛恼中,好像那望眼欲穿守着爱人归来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微风吹起之处,渴求那爱的归来与守候。在汽车站旁,三毛蓦然驻足等待,等待着一辆她并不熟悉的车,因那车会载着心上人归去来兮;在路灯下,三毛形影相吊,盼着那闪耀的白马驮着她的王子驾临。

这种痛的等待持续了很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尽管三毛用尽了耐心,倾注了心血,却始终等不到爱人那张笑脸。她开始绝望、哭泣、困惑,不知这种爱会让自己再承受何种沉重和寂寞,她本能地想要逃离到一个安全的角落,收起那破败不堪的幻想之翅,噙泪疗伤,寻一处了却残生的归属。

也许上天有感三毛痛彻的单恋,终于在她的生日宴上,舒凡露面了,像一个神秘而至的贵客,浑身散发着古龙香,和着那一缕贵族气翩然而至。只是,这被光环笼罩的人,一句祝福也未曾给予三毛便匆匆离去。看着那渐淡渐远的背影,三毛只能抓起酒杯狂饮,那滋味实在太苦、太痛,让她不得不从迷梦中清醒。

【因为爱你,才签了离开的船票】

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女,常陷于深恋中难以自拔。其实,所谓深恋未必是那完美的人,而是那最纯情的付出、最漫长的等待以及最浓烈的思念……

一颗痴心换不来一点施舍吗?冷漠注定要扼杀热烈的纯情吗?几多等待,几多守望,已让三毛的心难以再经受打击。

生日宴后,三毛独走在学院的草坪上,如雾都伦敦下的黑衣女子,包裹着伤痛的神秘,影影绰绰地晃动着,颤抖着……正当她沉浸在徘徊中哭得如泪人时,猛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那便是舒凡。尽管他的表情依旧沉静,但三毛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藏着和往日的些许不同。三毛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从他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在他手心写下了电话号码,随即便如一只受惊的小兔落荒而逃。

飞奔回家之后,三毛急急地追问是否有人给她打来电话,结果大失所望——那“丁零零”的声音虽然时常响起,却没有一个属于她。每当她沮丧万分地从电话旁离去时,油然而生的落寂便涌向内心。她责恨舒凡的薄情寡义,她已把那个人融入自己的生命,莫非这只是可笑的卑微?

正在三毛悲痛欲绝之际,一声清脆的铃音将其从悬崖上拉回,是舒凡!在电话中,他邀请三毛晚上七点半在台北一家餐厅的门口见面。

三毛的翘首企盼终有了回报——心上人和自己约会!这就像一阵从玫瑰园刮来的醉人的风,吹走了掩盖在她身上所有的压抑。幸福的花雨洒落在身边,让她兴奋得无法呼吸!

文化学院中,三毛与舒凡成了让人嫉妒的一对情侣。他们肩并肩、手牵手地行走在校园中,如一片美妙的风景让人羡慕。

与梁光明一同吃饭,一同逛街,这是多少女孩向往的梦幻场景,如今成了三毛单独占有的珍物。她陶醉在这幸福的旋涡中,忘了自己,忘了时间,只剩下爱。

可惜,这爱与三毛恋上顾福生相似,非对等之爱,亦非相溶之爱,来得漫长又突然,来得幸福又孤苦。虽然舒凡也爱三毛,被其融化了坚冰之心,但他的爱无法与三毛相比。三毛可以失掉一切去换回对舒凡的爱,而舒凡却不能。

因他觉得,三毛的爱过于沉重,有时会让自己喘不过气。

这种不堪承受的重负,让舒凡产生一种犯罪感,他觉得是自己窃走了三毛的心,在还给她的时候遗落了那最秀丽、最珍贵的花边。

三毛带给舒凡的不仅是对爱的纠结,还有她的忧郁,她的莫名其妙,她的起伏不定,都让舒凡感到疑惧,他彷徨于对三毛的解读,不知她的内心是用何物填充,亦不懂这爱能否让自己轻松。三毛的心就像旷野上的青草,会随着一阵狂风袭来而杂乱无章地抖动;其中藏着那么多愁怨,让人无法理解。

直到某日,三毛提出要成为舒凡的妻子时,才让他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并非是他缺乏责任心,而是彼此年纪太小,未来对二人来说,仍旧模糊不定。

其实,三毛所谓结婚,并非是她做好了由少女向少妇的转变,她只是想要拉着心爱之人共入围城,然后紧锁这扇大门,从此无虑无忧。

然而,这围城却距离舒凡太远。他告诉三毛,在他没有事业前是不会牵着恋人跨进那神圣庄严的教堂,故他无法答应此要求。

此时,三毛与舒凡相恋一年有余,虽有斑斓的外壳,却藏着三毛自卑的念头。她终觉舒凡是高于自己的,但那傲气却不容许三毛过多地去想。有人言,三毛追求舒凡,并非全部出自于爱,还有对自卑的掩饰,由此生成一股强烈的夺占之欲。正是这欲望,让三毛不惜一切攻取舒凡的心。

爱的终点,究竟是付出、得到、收获还是关怀、替代、占有,不仅三毛惶惑不知,亦是恋爱之人最难品透的真相。

三毛为何深恋舒凡,她自己难以公布答案,外人亦不得而知。

恋爱,本非理性之物。

三毛越发将“结婚”二字说得频繁,舒凡的眉头也越发紧皱,以大学尚未毕业搪塞三毛。

尽管舒凡未曾表明要与三毛分手,可她依然感受到这言语背后的残忍和不确定。

“平,你再好好想想,我还有论文要写,我先走了。”

这是舒凡最终留给三毛的一句话。这番话让三毛跌进万劫不复的泥潭,黑魆魆,不见底,难逃离……让那少女的心扉、苦行僧式的追寻再度遭到了莫大的冲击。三毛只感觉自己被毫无保留地遗弃,她的希望碎成尘屑,她的梦终成空鸣。

无数个夜晚,三毛都在这绝望中攀爬,向着那永无法到达的崖顶攀爬,向着那个曾带给她幸福之光的地方努力前行,然而这一路的挣扎终让自己无所适从,她顿时感到一阵无力的匮乏,她未曾想到自己对爱人的期盼竟无果而终。最后,她想到了逃离,那种真正的逃离,她不想让自己活在对爱的乞求中,她要离开心上人,换一个环境,换一种心境。

两年的相恋,便以无果而终结束了。一张机票,捏在三毛手心,汗津津地散发出了离别的苦味。

放手,是境界最高的释然,尤其在不舍时放手,那便是一种智慧,一种胸襟——只是这智慧常被世俗之人曲解为冷漠,而那胸襟亦常被误解为绝情。

舒凡没有挽留三毛,就像当初接受她的爱时那样冷静、淡然。于是,三毛登上了飞往马德里的客机,从那曾让自己疯狂的身影边消失。留下的只是一段凝结着血和泪的初恋之殇。

初恋终究让人难忘,其中虽有苦涩,亦有挥之不去的甜蜜。这种痛入骨髓的感受,常久久地缠绕在失去者的心头。

无论历经多久,时间的河流也难以将其冲刷干净。

陈嗣庆曾说,舒凡是三毛的最爱,也是他们最喜欢的男生。三毛与舒凡相恋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季节,只是那季节最终盛满伤痛的残枝败叶,零落一地。三毛无论行到何处,都能随手从地上拾起一片,如照镜般追回往事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