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言语行为的重新分类——句类划分的依据
4.3.1 对奥斯汀和塞尔以言行事行为分类的评价
塞尔(1979)对奥斯汀的上述分类进行了批评。塞尔认为,奥斯汀的分类构成了讨论这一问题的良好基础,但它存在若干缺陷,需要做认真的修正。奥斯汀分类的最主要的缺陷是没有一个明确和一致的原则来作为分类的依据和标准,他的分类是十分粗糙的。塞尔自己对言语行为的分类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公认的比较合理的分类,具有一定的科学性。自从这一分类问世以来,虽然各家反应褒贬不一,但它仍然是比较有影响的、比较广泛地为人们所接受和应用的一种分类。然而必须指出的是,不管是奥斯汀还是塞尔,他们对言语行为的分类都是从语言哲学的层面上对言语行为进行高度概括、抽象的分类,这种哲学角度的分类为我们研究句类问题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但哲学语言的研究毕竟和自然语言的研究有所不同,把这种哲学层面的分类直接照搬来划分句类未必完全符合自然语言的事实,比如询问类言语行为,奥斯汀和塞尔就都认为询问式(interrogatives)也是指令式的一个子类,理由是它们也是说话人要听话人做出回答,即做出一个言语行为。
奥斯汀根据不同的以言行事的力量,将以言行事行为分为判定式(verdictives)、执行式(exercitives)、承诺式(commissives)、表态式(behabitives)和阐述式(expositives)五大类。奥斯汀认为阐述式用于阐述的行为,包括阐述观点,作出论证,说明用法和指称,也就是说,阐述式是阐明原因、论点和意见的。“提问(ask)”的言语行为在此被奥斯汀纳入阐述式之中,和“陈述(state)”、“回答(answer)”等相并列。至于为何要将“提问(ask)”类言语行为列入阐述式,奥斯汀未作过多说明。
在批评奥斯汀对以言行事行为的分类的同时,塞尔提出自己对以言行事行为的分类。他根据12条标准,将以言行事行为分为断定式(assertives)、指令式(directives)、承诺式(commissives)、表情式(expressives)和宣告式(declaratives)五类。在塞尔所列出的12类分类标准中,前3条标准是:在行为类型的行事要点或目的方面的区别;在词和世界之间适应方向上的区别;在表现出来的心理状态方面的区别。塞尔认为以上三个方面的区别是最重要的,据此可以建立他的大部分分类。其中,塞尔认为,指令式这一类以言行事行为的要点在于它们都是表示说话人在某种程度上试图使听话人去做某事。在语词(严格说是其命题内容)和世界之间适切方向上,塞尔认为指令式以言行事行为的适切方向是从世界到语词,也就是说是使世界去适应语词。例如:
(5)请离开房间。
(6)去开下儿门。
上例中,说话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让听话人分别去做“离开房间”和“开门”的行为。语词和世界的关系是:听话人通过作出离开房间、开门这些存在于世界中的行为事件来适应词语即命题内容“离开房间”、“去开门”。
按照塞尔的观点,由于询问式言语行为从属于指令式,相应地,询问式话语即疑问句就应该是祈使句的一个子类,而不具有和祈使句、陈述句等相并列的同等句类地位。(注:正如塞尔所指出的,由于奥斯汀的分类没有一个明确和一致的原则来作为分类的标准,因此他的各类之间有交叉重叠的现象,所以我们对他对“提问式”的归属划类暂不作过多评论。)
我们认为,无论是从行事要点还是从语词和世界的关系方面来说,询问式(interrogatives)和指令式(directives)的言语行为之间都有所不同,询问式(interrogatives)言语行为不应该是指令式(directives)的一个子类,而应该具有和指令式(directives)相并列的同等的地位,应该从指令式(directives)中独立出来而单列为一类。从表面上看,询问也是要求听话人去做某件事,即回答问题或者说反馈信息,但指令式言语行为要求听话人所做的事情(行为)可以说是纷繁复杂、无穷多样的。例如,就“命令”来说,我可以命令你离开房间,可以命令你去开门、去开窗户、去开空调,也可以命令你走进房间,甚至可以命令你永远不要在我眼前出现。所以说,命令的内容(也就是要求听话人所做的行为)是多种多样的,听话人的行为可以是离开房间,也可以是开门、开窗户、走进房间等等。而询问类言语行为要求听话人所做的事情(行为)却只有一个即“回答问题”,一般情况下,听话人的行为不能是走出房间,不能是去开门、去开窗户,也不能是走进房间等等。在正常情况下,听话人只能做的行为只有一个,就是“回答”。因此,这两类行为中话语和世界的关系也就有所不同:在指令式言语行为中,听话人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来满足说话人的要求,“回答”的行为只是所采取的众多行为中的一种,即只有在听话人命令说话人“回答”的情况下出现,所以,指令式语词和世界的适切方向是从世界到语词。询问式则不同,说话人的目的不在于听话人“回答”这个行为本身,而是要得到相关的反馈信息,这个信息不是行为,而是命题内容。正常情况下,说话人要做的不是作出“回答”这个行为本身,只作出“回答”行为本身而不注重信息内容的“答非所问”的情况不是听话人所需要的。从这个角度说,听话人是说出相关语词(命题内容)并通过使自己话语的命题内容适切世界来满足听话人的要求。例如:
(7)——“你吃什么?”
——“我吃面条。
在这里,表面上看,说话人是在要求听话人做事即回答问题。但说话人关心的不是“回答”这个行为本身,也就是说,听话人作出一个命题内容为“好”或“吃”的回答行为或者是吃的动作是不行的,说话人要的是听话人反馈相关的信息,在这里就是吃的对象——面条。在正常的言语交际中,听话人也不能通过去吃面条这个行动来答复说话人。而祈使句“你吃面条。”听话人要做的就只能是“去吃面条”这个行为,完全不需要反馈任何言语信息,如果只说出话语“面条”是不行的。在这句话里,说话人是让听话人的行动去适切话语“吃面条”。而在疑问句“你吃什么?”这句话里,由于说话人给出的话语的命题内容是“非事件”,只是表明一种征询的态度,所以听话人无法去执行命题所反映的事件。听话人要做的是根据客观世界的情况通过“回答”这个行为来补足命题信息。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疑问也是语词来适切世界,因为有听话人打算吃面条这个事实,所以听话人只能根据这个事实反馈言语信息——“面条”。
因此,我们主张询问式(interrogatives)言语行为不应该是指令式(directives)的一个子类,而应该具有和指令式(directives)相并列的同等的地位,应该从指令式(directives)中独立出来而单列为一类。相应地,疑问句也就不是祈使句的一个子类,而是和它处于相并列的地位。这也符合我们现行语法研究中通行的做法即疑问句、祈使句、陈述句等同处一类别层级而相互并列。
考虑到实际的自然语言和哲学语言的区别,我们将对塞尔的言语行为类别进行一些修正和重新分析,并以此作为句类划分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