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进化论(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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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创造进化论(4)

四、老化与个体

然而,在老化过程当中的获得与失去,人们始终持有不同的意见。部分人始终认为,他们从出生直到死亡,其原质数目往往都是增加的;而另一部分人却根据更加合理深刻的学说认为,在有机体的内部,营养物质是促进它更新的关键,这样的物质的数目不断递减,而无法排出体内的残留物质的数目递增。最终,残余物质囤积体内,使得身体“硬化”。还有著名的细菌学家推崇这一理论,即如果没有考虑到吞噬发生的作用,那么任何对老化的解释都是不充分的。对于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似乎没有能力去进行判断和裁定。然而,尽管对于获得与失去的那些东西,这两种说法有着很大的区别,但物质是一个持续积累和流失的过程,在这一点上双方都是认可的。这种事实很清楚,诠释的范畴也具有先验性。我所做的研究越深入,则会越清晰地看到,人们在思考时间的时候,沙漏现象似乎局限了我们的意识。

人体老去的原理或许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在我看来,胚胎的进化与已经成为有机体的物质的进化,是一个不可阻隔的延续。生物在一个成熟、发展、老去的过程推动下经过了生活的各种阶段。胚胎是一个形态持续改变的过程,想要记录这样一个过程,就像处理一种连续体一样,都会陷入无限当中而迷失方向。而生命就是对这种出生前即不断的演化的一个持续的过程。能够证明这一点的就是,通常我们不能确切地说出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逐渐老去的有机体,还是渐渐成熟的胚胎。这就好像我们面对的是昆虫类和甲壳类的幼虫一样。此外,在我们这样的有机体当中,青春期及更年期之类的时期通常会让部分个体产生着根本性的改变。这些危机在许多地方均能够与幼虫和胚胎的生活时期所出现的改变来进行对比。不过,这种危机是个体生命老去的一个必经过程,并且在某个特定的时段发生,时间很短暂。但是,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到了这样一个时段,便会突然,发生危机,如同刚过二十的男子必须到军队中去一般。青春期这类的改变,从来到这个世界,甚至之前便已经开始萌发了。当危机发生时,很大一部分是如此长期逐渐酝酿的成果。总的来说,在老去的过程里,形态的变化被分划为无限的,却又不断延续的。当然,老去通常会随着有机体的颓败现象,以机械论来诠释老去的人必定会坚持这种颓改现象。他们会推举出硬化的事实、残留物质不断积累的现象,以及细胞内原质的逐渐增长等。然而,他们所看到的真实表象下还藏匿着一个内因。不管是生物的成长过程,还是胚胎的成长过程,均含有延续记录,是过去在现在中的存在,至少也意味着有机体的记忆,即使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

无机物体的当前状态通常是由之前一瞬间所出现的情况决定的。在科学所局限、单一的系统内,质点所在位置经常会因为这些质点在之前的某一时段的区位受到局限。换句话说,制约无机物的规律,从机理上而言,能够用时间(数学家的时间)为单一变数的微分方程式来体现。生命的规律也是这样的吗?生物体的状态是否可以用之前的状态来诠释呢?倘若将生物体与另外的自然物相同对待,即使用这种先验前提,将生物体看成各类科学家所研讨的人为系统,便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诠释它的意义了。然而,在各种科学的范围里,之前所述的命题其代表的意义是非常明确的;按此说法,对于科学,现今的状态能够以它之前瞬间的过去状态用函数来计算。但生命并非如此。这当中,能够计算的最多也只能是某些有机体颓败的现象。相反,对于有机体的创造活动,即使生命变成一种更替前行的表现,也无法用任何数理方法来处理。或许有人会说,之所以不能是因为我们无知。但是,同样能够以下面的方法来体现,这就说明了一个事实,即生物在瞬间的存在的原因是无法见之于之前瞬间的;而有机体的全部过去和它的遗传——即它源远流长的历史总体——都必须与当前的瞬间结合。在这样的假定下,后者不但体现了生物学的现状,也表现出了它未来的趋向。倘若根据超乎常人的计算者,生物体也能够像太阳系一样,用数学来进行,这样的方式是在伽利略的物理学发现后逐步产生的形而上学中渐渐出现的。然而,我们会证明,这样的形而上学往往是人们意识中的自然形而上学,但我们很快就将它当作了真理来对待,诸多出色的思想家也在未经过验证的情况下接受了这样的说法。总的来说,这样的形而上学通常有着引导我们思维的力量,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需要更加警惕。因为这种形而上学的吸引力,同样能够证实它可以满足我们与生俱来的某种趋向。但是,这种与生俱来的智力趋向,也是生命在一个不断改变的过程中所缔造的,并且,这样的趋向并不是让我们去诠释生命的含义,而是为了某些另外的目的而产生的。

倘若需要区分人为系统和自然系统、生存和死亡,必然,会遭受这种趋向的反驳。所以,所有人都明白不管认为有机体是将延续,或是无法延续,都是困难的。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会说:“啊!你难道觉得人为系统的状态是取决于之前瞬间的状态,却让时间无法介入?你难道不会将这样的系统放入延续之中?并且,就像你所说的,倘若过去已与生物现在的瞬间相结合,有机体的意识怎么可能会让过去完全凝聚在之前瞬间之中?通过这样的方法来看,之前的瞬间应该是现在的原因吧?”这样的说法忽视了具体时间和抽象时间的一个极为重要差别。具有真实物体的系统是依靠具体时间开展的,然而抽象时间只有在我们去了解人为系统的时候才会从中介入。人为系统的状态依附于之前瞬间的状态时,它表示什么呢?数学之间没有与之相接的点,同样,某个瞬间前也不会存在一个瞬间,甚至不能出现前一瞬间。我们所说的之前的瞬间其实就是依靠间隔dt与当前状态相结合的瞬间。这里我们所要表述的就是,这个系统的当前状态是依靠并入ds/dt或dv/dt当中的微积分方程式来定的,即由并入当前速度和当前加速度的公式来决定。因此,所有的问题只不过是现在的问题,即便是将它与它的趋向一同作为考察对象,问题依然是现在的问题。其实,那些科学机构探究的系统均处于持续变化的瞬间里,而绝不会处于过去和现在相结合的一种具体而真实的结合点上。科学家们计算某种系统在时间t的顶点所呈现的将来状态时,能够假设物质宇宙在起源的瞬间便消散,历经时间t后,忽然再次出现。在这种计算当中,发挥作用的仅仅是第t次的瞬间,这也是纯粹的瞬间概念。但是在动向的时间——真实的时间里,具体会发生什么,并没有形成问题,也没有进行计算。科学家即便声称处在两者之间,他们所处的也仅仅是某一点或某一瞬间,换句话说,即时间t'的尾端。所以,在这个间隔中(即这个真实时间中)会流动什么,这并不重要,因而也不在计算之列。如果科学家思考微分的同时还把这部分分解成无限小的部分,那么加速度和速度是他们所思考的,也就是思考显示趋向的数值——能够计算某种系统在已知瞬间状态的数值。可是,问题始终都存在于已知的瞬间,这是一个停滞的瞬间,而不是动向的时间。总的来说,科学家所分析的世界,是忽灭忽生的世界,是笛卡尔谈到继续创造时所考虑的世界。在这样的界说之下的时间里,进化——生命的唯一特征怎么能够产生呢?我们所说的进化是表示现在真实地承载着过去,是一种称为延续的链接。换句话说,认识生物——自然系统,就是要了解延续的真正含义;而对于认识人为系统——数字系统,只与处于末端的状态相关。

所以,变化的延续性,现在对于过去的承载,真实的延续,这些属性都是生物与感觉所共有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能够这样解释,生命与感官运动似乎是相同的,是创新,是接连不断的创造呢?

五、生物进化论及其解释

在这里,我们并不准备列举生物进化论的凭证。而在本书中,我只希望能够简要解释,我们为什么会认为生物进化论已明确地诠释已知事实。生物进化论的思想在有机体的自然分类中已经萌发。其实,自然学家是先将相近的有机体放在一起,再将它们逐一分成若干群体。每一个小群体内,有机体会越来越相似。学者们就按照这样的分类,连续不断地进行着这项工作。在这样的运作下,群体的特征逐渐成为普遍性的主题。小群体则以这样的主题为背景,分别演奏自己的曲调。与它们相像的联系,亦见于生物系统内生殖者与被生殖者之间。换句话说,前代把画布传递给后代,而后代即在这共同拥有的画布上逐一绣出独特的边纹。后代与前代的区别尽管很微小,然而共同的生命物体,能否具备足够的可塑性,逐步呈现出像鱼类、爬虫类及鸟类那样不同的形式呢,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通过观察,能够对这样的问题做出明确的回答。如观察所显示的那样,鸟类的胚胎一直到出生之前的时间段里,与爬虫类的胚胎几乎无法分别。依靠进化论的理解,一个种类经过了许多演化后变成其他种类,但是一个个体在胚胎阶段的演化,完全可以与之相提并论。雌雄两种细胞相融合后所形成的单一细胞,经常一边自我分化一边进行这样的变化工作。这就使得我们经常能够看到,生命的顶端形态从极为纯粹的形态中衍生。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最复杂的事物都是由最简单的事物衍化而生。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古生物学家们尽管并没有充分的证据,但却努力让我们相信它的真实性。因为那些古生物学家们所明确辨认出来的继承顺序,恰恰和胚胎学及解剖学所假设的顺序是相同的,进而成了生物进化论的新证据。于是,这些直接经验的证据不断加强;而另一方面,反对的意见又逐渐被一些实验所驳斥。例如,H·德·福利斯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证明有一些巨大的变异是突如其来的,并且能够以某种规则延续下去,解决了某些进化论的难题。经过这次实验,生物进化所需要的时间被极大地减少了。这个实验让我们对古生物学的要求不再那么严苛了。于是,总的来说,生物进化论的假定似乎越来越接近真实了。虽然这些理论和实验并不严谨,但是,即使没有直接的证据和被实验证明的事实,仍然存在着一种不断发展的可能性,而当缺乏直接证据的时候,这种可能性不但似乎成了一种证据,而且还无限接近真实。

六、激进机械论——生物学与物理化学

那么现在,让我们先承认生物进化论也许是错误的吧。让我们这样假设:依靠推理与验证的结果,物种的产生是通过我们当前所无法想象的非延续过程进行的。这样的学说是有趣的,同时,对于我们而言又极为重要。这种假设会影响到我们吗?分类的大纲依然存在,胚胎学上的资料依然存在,比较胚胎学与比较解剖学之间的对应关系同样也会存在。因此,生物学应该并且能够在生命形态之间,建立一种与生物进化论目前所假定的同样的关联和亲族关系。当然,这是理念上的亲族关系,并非实际意义上的近似关系。但是,因为当前古生物学的成果依然存在,因此存在理念上亲族关系的形态或许不会同时出现,而是陆续出现。如此一来,在哲学的领域里,这些都不再是进化论的重点,以下的两种解释才是真正的重点:①确定理念中的亲族关系;②形态中有这种逻辑上的近似关系时,这些形态具体的物种互相会在不同的时间里陆续发生。这两种论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均会成立。那么,生命形态无论是在创造性的思维当中(其中,不同的物种的相互产生,正如同生物进化论所告诉我们的那样),还是在自然界潜在的生命规则中(它能够逐步自我实现,其中单纯形态互相的逻辑性和时间性近似关系,可能与生物进化论所提出的物体之间的真实近似关系相同),最后,或者是在生命所涵盖的无法判定的原因中(它自身发挥的影响力,正如它们相互影响和产生的作用力一样)都会有可能出现。那么,在这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假定出一种进化论来,只是变更了场地而已,也就是从可见的存在变成一种潜在。生物进化论告诉我们的,几乎全部都被保存下来了,只是需要另外的一种解释方法。如此一来,像所有的科学家那样,完全接受进化论的观点,岂不是更好吗?问题是这种进化论在多大程度上描述了事实,又在多大程度上把事实抽象化了呢?倘若没有这些问题,进化论就不会和那些它要替代的诸多学说产生矛盾,甚至和某些反驳它的个别学说同样不存在矛盾。所以,在我们看来,生物进化论是将它的语言强加在了一切哲学之上,就像生物进化论将教条的主张强加在了一切科学上一样。

但是,我们不能抽象地概括生命,也不能像一切生物记录那样,将一切生物都列在它的标题下面。偶尔,空间之中的某些点上将出现一股流动。这条预示着生命的流动连续穿过每一个生命体,将这些生命体有机地串联在一起,然后传承下去,最后分化为各种物种,分布于不同的生命体之中,它的力量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在前行的道路上越来越强劲。众所周知,魏韦斯曼所主张的“种质连续学说”中,他觉得双亲有机体的性要素能够直接把他们的特征遗传给孩子的性要素当中。但是这种极端的理论,往往会遭到反驳和排斥,因为在受精卵最初分裂的时候便能观察到出现的殖腺轮廓,这只是一些极为稀少的事例。然而,性要素的生殖细胞即便无法从胚胎生活的最初阶段即体现出来,也常常以胚胎的组织为材料而构成,这样的说法也是事实。并且,胚胎组织根本无法形成特定的功能分解,此组织细胞则由还未改变的原质组成。换句话说,受精卵的生殖力越广泛运用于胚胎的增长组织上,它的力量就会越弱。但是,尽管生殖力减弱,却能够使自己的某些东西在某个固定的点上集中,即集中出现在卵细胞或精子细胞上。从而我们能够了解到,种质即便无法延续,却能够表明生殖力是延续的。虽然生殖力在刺激胚胎生命的瞬间将消耗殆尽,可它却在之后快速地回归到全新的性要素中,安静地寻找下一次机会。从这个观点中我们能够发现,生命似乎是用在逐步成长的有机体为某种介质,由这一胚胎迁移到其他胚胎的一道水流。有机体本身或许只是为了自身的延续,而由旧胚胎在新胚胎上出现的增生体或者或萌芽。最为关键的,依然是持续不断的前进。在这种不可见的前进之上进行跨越,每个可见的有机体于自我所存在的短暂生存期内都加入到这个一往无前的奔跑过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