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研究现状与意义

一 国外研究现状

对杜伊威尔哲学体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西欧和北美。在西欧以荷兰和英国为主，在北美则美国和加拿大都有涉及。下面笔者主要介绍杜伊威尔哲学研究的代表作品。

第一，荷兰的研究成果。

著作1: Wisdom for Thinkers: An Introduction to Christian Philosophy, by Willem J. Ouweneel（Paideia Press, 2014）

这部书是最近一部研究加尔文主义哲学的著作，系统地呈现了荷兰加尔文主义基督教哲学的思想体系。作者首先提出哲学的概念并回答了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作者认为，哲学是基本的科学，是研究科学的科学，其目的是回答关于知识、存在的最基本问题。也就是说，在作者看来，哲学是一门科学，是关于整体的科学。和具体的科学不同，哲学试图了解世界的整体画面，因此是我们理论和科学思想的出发点。但是作者接着追问哲学的根基又是什么。作者认为哲学的根基是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是前哲学的、前科学的、前理论的。世界观是关于世界的本源性认识，关乎我们对生活意义的认知。因为世界观具备明显的主观倾向，所以建立在其上的哲学也不可能是客观的、无偏见的哲学，哲学一定预先设定和认可了某种世界观和人生观。

随着时代的发展，对形而上学和认识论的探讨看上去有些过时了，哲学越来越具备实践方面的智慧，比如说苏格兰哲学家阿拉斯戴尔·麦金太尔（Alasdair MacIntyre）和加拿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Charles M. Taylor）。前者主攻道德政治哲学，而后者主攻社会政治哲学。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到他们的作品预设了某种世界观和认识论，这种预设往往发生在潜意识中。在阅读查尔斯·泰勒作品时，我们会感慨他的智慧，但是会常态性地忽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种智慧究竟在什么样的思想框架中运行呢？他的观点是中立的、客观的、没有偏见的吗？……

作者通过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导向基督教哲学的宗教动机、时间观、存在论、人类学等等，展现出了杜伊威尔基督教哲学的整体框架，是研究杜伊威尔哲学体系的重要参考资料。

论文1:“Theories of Modes of Beings（modalities）”, by R. von Wouden-berg

中文的翻译是《存在模态的理论》，这篇论文并未公开发表，是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哲学系教材，目的是系统介绍杜伊威尔的形而上学—样态论。在这篇论文中，作者系统阐述和讨论了杜伊威尔的十五个样态方面，它们分别是：算数性、空间性、运动性、物理性、生物性、心理性、逻辑性、历史性、语言性、社会性、经济性、审美性、法律性、伦理性和信仰性。在理解杜伊威尔样态理论方面，这篇论文至关重要。

第二，英国的研究成果。

著作1: Herman Dooyeweerd: Christian Philosopher of State and Civil Society, by Jonathan Chaplin（Notre Dame University Press, 2011）

这本著作是对杜伊威尔政治哲学最详尽和最系统的研究。作者是剑桥大学教授，该书由美国圣母大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作者力图全面和系统地展示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轮廓和内容，并站在基督教神学和自由主义的立场，论证了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合理性，以及对多元化社会发展趋势的适应性。这部著作是研究杜伊威尔政治哲学不能跳过的资料。作者探讨了杜伊威尔哲学形而上学、政治哲学的基本概念、政治哲学的基本框架，以及其政治哲学中“国家”和“市民社会”的概念。

但是这部著作也有其局限性，作者不仅是一名哲学家，而且是一个有坚定基督教信仰的哲学家。他过度美化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甚至主张可以用基督教立国。作者认为杜伊威尔所主张的基督教立国方式不仅不会给非基督教团体带来不公，反而会给非基督教团体带来公平正义，因而实现整个社会和国家的和谐。作者不仅从思想意识上将基督教推到了上帝的位置，而且公开宣称用基督教的基本理念来治理社会和国家。这种认识上的局限性决定了作者不能站在比较包容和开明的立场看待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不能从其他思想意识的角度来理解它。虽然这部著作的内容比较详尽和系统，但是由于对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理解不够客观，所以在内容上多有偏颇，有待更正。

论文1:“Two Concepts of Liberalism, ”by William A. Galston, Ethics， Vol.105, No.3（Apr. , 1995）, pp.516-534.

论文2:“Rejecting Neutrality, Respecting Diversity: From‘Liberal Pluralism' to‘Christian Pluralism, '”by Jonathan Chaplin, Christian Scholar's Review（35/2, Winter 2006）, pp.143-175. Awarded the“Charles J. Miller Christian Scholar's Award”for the best article in 2006.

论文1和论文2关系非常密切，笔者把它们放到一起探讨。论文1的作者区分了立足于加尔文主义的多元化和源自启蒙运动的自治权理念。高尔斯顿（William A. Galston）认为一个合理的社会应当是自由主义式的多元化社会。作者认为这样的政治架构不仅可以保障个体的自由，而且同时兼顾社会组织的自由—社会组织的诉求自由。国家的作用是缓和社会组织与个人之间的矛盾。只要个体拥有自由参与和退出社会组织的权利，相关社会组织中的非自由主义原则就应当受到国家的认可和保护。

对于高尔斯顿而言，多元化并不是先天存在的，而是公共政策和个人意愿共同作用的产物。作者所主张的多元性是有限的，而且其合法性是公共权力所赋予的。这其实赋予了国家过多的权力，公共权力成为生命财产安全的保护者和赋予者。高尔斯顿认为，理想的多元化社会应当是国家一方面保护多元化，另一方面将多元化限制在特定的范围内。

上述多元化社会范式在论文2的作者查普林（Jonathan Chaplin）看来是不够清晰的，这种模糊性会把社会中的少数派团体置于公共领域的边缘，使它们无法有效地提出自身的诉求，只能被迫接受自由主义原则。查普林认为这种自由主义式的多元化国家不能正确对待多元化。他认为中立国家是不存在的，任何政治理念都有其自身的价值。不同的政治理念对待多元化的态度不同，对多元化的认同和限制也不同。从这个视角出发，查普林提出了基督教多元化国家的设想。他认为基督教多元主义会通过基督教原则来对待多元化——理想多元主义是高尔斯顿的范式加上更广泛的结构化多元主义。查普林提出基督教多元化国家具备下面几个特征：（1）公共善是最广泛和最优先的善；（2）在公共论辩中，基督教价值是主导性价值，特别是在处理强制性问题上，基督教价值必须具备优先权；（3）基督教的结构性规范可以为政治社群提供强大的支撑，因为这些规范具备形而上学的属性，不受人为因素的影响。

高尔斯顿和查普林都将杜伊威尔的社会政治哲学应用于现实问题，但是应用的方式和视角不同。前者应用于自由主义原则中，后者则试图用基督教的基本原则来取代自由主义原则。这两篇文章都向读者展示了杜伊威尔社会政治哲学的现实意义和局限性，是笔者写作的重要参考。

论文3:“Civil Society and the State: A Neo-Calvinist Perspective, ”by Jonathan Chaplin, in Jeanne Heffernan, ed. , Christianity and Civil Society:Catholic and Neo-Calvinist Perspectives（Lanham, MD: Lexington, 2008）.

在这篇论文中，作者借助新加尔文主义的两个重要代表人物凯波尔和杜伊威尔的思想系统论述了新加尔文主义式市民社会与国家的组织方式。查普林认为这种组织方式大体有以下几个特点：（1）社会组织内部的等级关系具备天然合理性，因为这是维持秩序的唯一方法，但不同类型的社会组织之间没有上下的隶属关系；（2）对效率的追求是社会组织内部等级制度存在的合理化论证；（3）国家的目的是公共正义，除非公共正义遭到践踏，国家不得干涉社会组织的运作；（4）每一个个体都体现着不同的社会角色，展现着不同的社会心理需求，国家应当尽量创造条件满足这些需求；（5）国家必须重视宗教的公共角色，因为具备价值取向和信仰导向的原则对建立一个健康社会而言是有益的——健康的宗教为道德判断提供基石，是社会和谐的源泉。

第三，加拿大的研究成果。

著作1: Contours of A Christian Philosophy: An Introduction to Herman Dooyeweerd's Thought, by L. Kalsbeek（The Edwin Mellen Press, 1975）.

这本书是杜伊威尔哲学体系的入门级读物，作者的主要目的是将杜伊威尔哲学体系中的基本范畴和概念用通俗的语言描述出来。作者通过日常生活的例子来阐述杜伊威尔哲学的基本概念，深入浅出。该书虽然比较清晰地介绍了杜伊威尔哲学的基本概念，但是深度远远达不到高层次的学术要求。

第四，美国的研究成果。

论文1: In the Struggle for a Christian Politics, James Skillen's PhD dissertation（Duke University 1974）.

这篇论文是美国公共正义中心（关于政策和宗教的智囊组织）前主席杰姆斯·斯金伦（James Skillen）的博士学位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作者系统地梳理了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思想的历史轨迹。作者的视野非常开阔，从基督教出现的那一天来寻找加尔文主义产生的蛛丝马迹，一直讨论到荷兰近代的加尔文主义者，最后以杜伊威尔结束。在这个过程中，作者没忘记谈论人文主义和科学主义。从这篇论文中可以看到荷兰加尔文主义的宏大叙事，是了解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不可多得的参考资料，也是笔者博士学位论文最重要的参考资料之一。但是，由于研究方法和目的的原因，斯金伦对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讨论并没有达到系统的地步，有很多内容、方面都没有提及。

著作1: The Myth of Religious Neutrality, by Roy A. Clouser（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Notre Dame, 1st edition, 1991; 2nd edition, 2005）

作者明确提出任何一门学科、任何一种宗教、任何一个全整性论说都不是中立的，在背后都有形而上学式的、不可更改的理念作为支撑。最典型的代表是自由主义，西方的自由主义者宣称自由主义无论从理念上还是从制度架构上都是中立的。但是作者提出自由主义的形而上学根基是从人的本质概念当中推演出的“自由”理念，一切自由主义的价值都源于这个理念。也就是说，“中立性”是不存在的。作者在论述“非中立性”的过程中主要借鉴了杜伊威尔的哲学思想。在论证了“非中立性”之后，作者提出了“非还原论”的存在论。通过这个方式，作者系统阐述了杜伊威尔的存在论哲学，但是对社会政治哲学的讨论相对薄弱。笔者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中主要借鉴作者对杜伊威尔“存在论”的论述。

二 国内研究现状

笔者在《世界哲学》2014年第2期上发表过一篇关于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论文，题目为《杜伊威尔的正义论初探》。在这篇论文中，笔者系统地探讨了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基本框架。从杜伊威尔社会政治理论的哲学基础，到其政治、正义与国家的概念，再到杜伊威尔政治哲学最根本的原则——“领域主权”。笔者这篇文章最重要的意义是向学术界初步介绍杜伊威尔的社会政治哲学理念，并引出“领域主权”的概念。可以说，“领域主权”是杜伊威尔正义论的核心。但是这篇论文距离系统地讨论杜伊威尔的社会政治哲学还很远。

笔者于2011年7月在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完成硕士学位论文《信任社群和领域主权—公共正义》。在这篇论文中，笔者探讨了杜维明的政治文化构想“信任社群”和杜伊威尔的制度设计之间的契合度问题。笔者追问：自由主义的政治制度设计能否满足“信任社群”的要求，也就是说，自由主义能否为“信任社群”提供其所需要的结构性基础？自由主义有没有内在缺陷？在指出自由主义局限性的基础上，笔者提出了这篇论文所要解决的基本问题：杜伊威尔的基本政治架构——领域主权和公共正义能否为杜维明的信任社群提供一个强有力的结构性基础？这篇硕士学位论文涵盖的内容比较广，其中包括杜维明的儒家政治文化、自由主义和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由于这篇论文的目的不是系统地探讨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只是阐述其中的政治架构问题，所以对其政治哲学的探讨还不够全面。

三 研究方法与意义

笔者的主要目的是系统地理解杜伊威尔的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在讨论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之前，笔者会简单地梳理杜伊威尔之前的荷兰加尔文主义者。但是，笔者的目的和方法并不是按照时间先后的顺序来讨论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的发展历程，而是围绕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中的“发展”概念展开。“发展”这个概念当然包含历史因素，但是对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的研究并不受历史因素（时间的先后顺序）的限定，笔者主要通过探究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的内在逻辑和关联来展开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框架。

具体而言，笔者首先通过荷兰加尔文主义者的视角呈现西方政治哲学的轮廓。在这个阶段，笔者主要使用杜伊威尔早期对基督教政治哲学的研究，这些研究主要完成于1924～1927年（《为基督教政治抗争》）。杜伊威尔认为这个时期的研究为他后期的政治哲学研究奠定了基础，虽然他后来声明已经不完全同意他的早期观点。杜伊威尔的这个早期研究主要遵照了时间上的先后顺序，这就是为什么笔者在讨论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的时候将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来呈现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杜伊威尔的政治哲学体系也体现于这些历史性的诠释中。但是在这个阶段，笔者的主要目的还是集中在杜伊威尔之前的荷兰加尔文主义政治哲学的历史发展轨迹，目的是为探讨杜伊威尔政治哲学奠定历史基础。

然后，笔者会探讨杜伊威尔哲学形而上学和存在论，这个部分是杜伊威尔哲学体系的根基，也是理解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钥匙。在这个过程中，笔者会系统地介绍杜伊威尔哲学的两个基本特点。它们分别是：（1）理论思想的超越性批判；（2）对四个宗教基本动机的分析。杜伊威尔认为这四个动机主导了西方从古希腊到现代哲学与科学的走向。

在完成上面工作的时候，笔者会详尽地阐述杜伊威尔成熟期的政治哲学，也就是本书的第四章和第五章。这两章集中探讨杜伊威尔的历史发展观、社会观、国家观和公民观。笔者在这两章中会详细和系统地谈论杜伊威尔的社会和政治哲学，从基本的政治哲学范畴到杜伊威尔对家庭、社会组织和国家乃至国家法和政党的认识，与此同时结合荷兰、美国的政治现实提出对杜伊威尔政治哲学的反思和批评，以求达到借鉴其积极方面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