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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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巴山蜀水遇邹容武汉码头救英雄

陶德琨于1896年参加襄阳府考试,年仅14岁,获得第一名。1898年秋,陶际唐将他送到省城经心书院读术。17岁的刘耀瑸也从舅舅的学堂回到家中,对父亲说:“爹,表弟陶德琨已被舅舅送到省城经心书院读书去了,我也想到那里去读书,您看可以不可以?”

刘子敬说:“读书人的最终目的是做官,混个一官半职后好光耀门庭。到那样的学校去读书,最终能混出个什么结果?你还是在家里把学过的东西好好温习温习,参加科举考试,找个出路吧。”

父亲不同意,刘耀瑸有啥法呢?也只好暂且不了了之。

1899年,比刘耀瑸大月份的表哥陶德瑶成了家,娶得是枣阳的名门闺秀邱淑玉为妻。不久,刘耀瑸的大哥刘耀琮娶陶德瑶的堂妹陶秀兰为妻。陶刘两家五代都有联姻,这在襄阳、湖北都已传为佳话。

再说刘耀瑸在舅舅的学堂里接受的是新思想新教育、根本不屑于科举考试,被父亲逼着去参加科举考试,自然是“屡试科举不第”。

刘子敬见儿子无意科举考试,心想:他已到成家年龄了,不如先给他娶个媳妇。有个贤惠的媳妇常在枕边吹吹风,兴许就能说动他用心去参加科举考试,以谋个前程也未可知。

1900年冬,刘子敬为儿子说了门亲事,女的是本郡殷实富户周家之女周瑞英。

有鲲鹏之志的刘耀瑸极不愿意,他态度坚决地对父亲说:“爹的心思,我当儿子的哪有不知道的呢?可是,我有我的思想。表弟德琨,在省城经心书院学习多好,听说还要报考出国留学。无论如何,我也不去参加科举考试了,我怎么可能会去为腐朽反动的满清王朝卖命呢?”

刘子敬气得没法,不由大声吼道:“我们刘家子孙,不许出国!”

刘耀瑸见与父亲闹成僵局,已无法沟通,思来想去,认为舅舅神通广大,办法多,于是就跑到陶王岗,去求助于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舅舅。

舅舅陶际唐语重心长地对已长大成人而又英俊潇洒的外甥说:“我在你们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心血,你们也都长大成人了,也都很有志气。你们不能半途而废,我也决不会半途而废。我正在和日本民间的友好人士联系,想方设法让你们去日本留学。你如果在家里待不住,就趁这段时间出去游历一番。古人都很看重游学,因为游学可以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游学可以增长见闻、考察民情、结交朋友等,这对于你将来干大事情都有好处。你爹不也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交万人友’吗?回去好好和他说,他会让你走的。我知道,你爹最看重你,他对你实在抱有极大的希望。只是他的眼睛仅看在科举一条路上了。”

听了舅舅的开导,刘耀瑸回家之后再也不同父亲争吵了,每次总是平心静气地同父亲谈话。

父亲开始对他无心科举、想出门游历之事很恼火,认为他不务正业。后来在儿子的一再恳求之下,心想让儿子出去游历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在外边吃了苦头,回来后反而容易听得进家长的话,便答应了他出去游历的事。

不过,刘子敬也提出了条件,要给儿子说媳妇。胸怀大志的刘耀瑸虽极不愿意,但为了达到能出去游历的目的,就只好听从了父亲的安排,把亲定了,即是前面提到的周家之女周瑞英。

1901年的阳春三月,襄阳依然是春寒料峭。但刘耀瑸高高兴兴地带了书童刘新,离开了大旺洲的上洲庄园,沿官道北上,直向古都洛阳奔去。

到了位于河南的古都洛阳,刘耀瑸游览了龙门石窟、白马寺、杜甫故居等名胜古迹。杜甫故居在他脑海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佩服杜甫那种“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赤子之心,他为杜甫能时时处处想到老百姓的疾苦,能写出《三吏三别》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些反映劳动人民生活极其艰难困苦的作品而赞叹不绝,也为襄阳能培育和造就出这样一位伟大的无与伦比的现实主义诗人而感到高兴和自豪。

之后一路车马西行,入潼关,进西安,登秦始皇陵、骊山,上大雁塔。随后又经宝鸡到了成都。在成都他观看了都江堰,游览了武侯祠。他在武侯塑像前瞩目凝思,立志要做一个像诸葛亮一样的好官。所到之处心旷神怡,无不感到祖国的山河壮丽与多姿多娇。这时出门游历的时间已近半年。

最使刘耀瑸感到高兴与欣慰的是在由成都去重庆的船上他结识了与自己一样有强烈爱国精神的志士邹容。

在船上,刘耀瑸见一年轻人手扶栏杆,极目远眺,其神态、仪表非常人可比,其眉宇间流露出一种聪颖和少见的英雄气概。于是不由脱口问道:“小兄弟,我看你英气勃勃,好一副少年英雄的气概。请问你贵籍何处?姓甚名谁?”

邹容见有人发问,不由收回目光,将刘耀瑸一望,见其相貌堂堂,仪表非俗,目光如炬,知非等闲之辈,不由肃然起敬,忙含笑答道:“在下姓邹,名绍陶,子蔚丹,又名邹容,为四川巴县人。”说到这里,又定睛将刘耀瑸望了一望,感觉到比自己的年龄大些,就说道:“听仁兄说话不是四川人。请问仁兄尊姓大名,贵籍何处?”

刘耀瑸笑着答道:“在下湖北襄阳人,姓刘,名耀瑸,生于1881年,在兄弟中间排行老二。可能比贤弟要大几岁吧。”

邹容接言道:“不错。在下生于1885男,比兄长小四岁。”略停了一下,又问道:“兄长既是襄阳人,今到此锦城雾都,是游览名胜风景呢?还是别有贵干?”

刘耀瑸见邹容如此发问,不由长叹一声道:“与其说是游览名胜风景,不如说是觅知音更为确切。愚兄的心事,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邹容见刘耀瑸如此神态,就如同故交一般,于是放言道:“观兄长之仪容,定是胸怀豁达、能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绝非是优柔寡断之辈,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兄长忧虑的呢?若兄长信得过小弟,不以小弟为愚钝,不妨说来听听,也许我能为兄长分解忧愁于一二。”

刘耀瑸见邹容如此快人快语,心中甚是高兴,抬眼将身边一望,除了自己的书童刘新之外,只有自己和邹容,并无旁人;再放眼将船舱中一望,乘客要么闭目打盹儿,要么东拉西扯说闲话,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同邹容在轮船外走廊上的说话,再加上轮船上柴油机发出的声音及轮船行走带起的水声与长江中的波涛声,声声不断,自己同邹容的谈话是没有人听得见的。于是刘耀瑸就把自己在舅舅的学堂里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教育,以及自己又如何想到省城经心书院去再进行深造,以此广交志士仁人,寻求维新图强的救国路子;而自己的父亲又如何三番五次地逼自己去参加科举考试,而自己又如何不愿为清朝廷效命而不屑于科举考试的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向邹容说了个罄尽;并把自己万般无奈,只好出来游历,以觅知音的想法也向邹容说了。末了,又说道:“观贤弟英俊洒脱,实乃英雄豪杰之气质,如似三国的曹子建一般。但眼下不知贤弟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呢?”

听了刘耀瑸滔滔不绝的一番肺腑之言,真是如他乡遇故人一般,邹容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刘耀瑸的双手,激动不已地说:“感谢兄长你对我的如此信任。我今天能遇上你,真是三生有幸。我们虽不是一娘同胞,但胜似一娘同胞。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弟兄俩了,你是我的二哥,我是你的小弟。”没等刘耀瑸开口,邹容又接着说道:“我六岁入私塾读书,十二岁参加县童子试,由于不满八股考题而与主考官顶撞,愤然退出考场。戊戌变法失败,我敬重谭嗣同人格,将遗像悬挂于我读书的座位旁,并题诗‘赫赫谭君故,湖湘士气衰。惟冀后来者,继起志勿灰。’我决心与腐朽的清朝廷抗争到底。前不久成都举行官费赴日留学考试。我在试卷中力言满清政府目前是如何的腐朽没落,是如何的崇洋媚外,是如何的丧权辱国,而人民又是如何地在水深火热中喘息、挣扎,并力陈如何进行维新变法改革等等。我的文章笔锋犀利,切中时弊,阅卷人看后吓得大汗淋漓,不敢判定文章的优劣,便把它呈送给四川总督看。四川总督看后也不得不承认文章写得好,认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定是世间少有的才子。称赞归称赞,但笔锋直指满清政府的当权者,所以总督奎俊以“聪颖而不端谨”为借口,取消了我的录取资格。眼下我准备暂且回老家,待稍作准备之后,再东渡日本,考察、寻求维新救国的道路。现今遇上了二哥,怎能就此匆忙而别呢?现在二哥来到了四川,你就是客人,我是主人,尽管我囊中羞涩,但也要陪伴二哥到名胜之地玩两天,以尽地主之谊。”

刘耀瑸见邹容如此说,正中下怀,万分喜悦地说:“难得兄弟有如此的盛情美意。如此一来我们弟兄可同榻而卧,促膝谈心,那多好啊。”

二人恨相见之晚,有谈不完的话。也正因为如此,刘耀瑸与邹容在重庆度过了万分欢乐愉快的两天,他们游览了白帝城、观夔门等处,真是行必同伴,住必同榻。

邹容在问到刘耀瑸今后有何打算时,刘耀瑸说:“贤弟说想到日本去留学,考察、寻求救国之路,我也正有此意。为何呢?我认为英、法等国虽然强盛,但远隔千山万水,在西欧,即使历史悠久,科学发达,也不足效仿;而日本与中国是一衣带水的国家,明治维新不过几十年,已经崛起,成为世界强国。我在心里思虑再三,还是想东渡日本去留学,借鉴他人的政治、经济、科学技术与军事等情况为我所用。”说到这里刘耀瑸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贤弟,只是东渡日本留学的事,我父亲不同意。但我坚信有我三舅与母亲的支持,父亲最终还是会妥协的。”说到这里,刘耀瑸紧紧地拉着邹容的手说:“若是有缘分,我们弟兄二人若能在日本再度相遇,那可就太好了。”

邹容接过话茬说:“在茫茫人海中,上天既然能安排我们在四川相遇,那么在日本上天也会安排我们相逢的——因为上天是仁慈而万能的。”

弹指间两天时间就过去了。分手时邹容一直把刘耀瑸送到船上,虽然互相勉励,互相鼓舞,但是也难免有难分难舍之情。开船了,邹容站在码头上,对站在船舱外边扶着栏杆望着自己并不断向自己挥手的刘耀瑸说:“祝二哥一路顺风!”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两个人的眼角都噙满了难分难舍的泪水,只是两个人都极力地克制着,不让它从眼角流出。

船顺流而下,很快就到了武汉。下船后,刘耀瑸就带着书童刘新径到经心书院去找表弟托德琨。老表俩阔别近三年,今朝一相逢,自然万分欣喜。两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抱负万里、理想正旺的时期,正因为如此,老表俩一见面自己有说不完的国家大事,有道不尽的维新改革的方法措施。两人同床共寝,彻夜不眠也感觉到意犹未尽。

第二天一大早,老表俩就起了床。吃了饭,托德琨向老师请了假,就陪同刘耀瑸参观了湖北纺织官局(时称“丝麻四局”)、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等张之洞“湖北新政”的成果。随后又陪同刘耀瑸登黄鹤楼,到龟、蛇二山游览了一番。

在托德琨的陪同下,刘耀瑸在武汉逗留了几天,感到离家已半年了,父母在家怎能不挂念呢?一日早饭后,就同托德琨告别,与书童刘新到了武汉码头,准备乘船回襄阳。

在武汉码头买票上了船,正在候客期间,刘耀瑸就站在船舱之外,凭栏欣赏长江的胜景。就在此时,惊险的一幕扑入了刘耀瑸的眼帘:五六个面蒙黑纱,只露着一双凶狠暴戾贼眼的强人,手执明晃晃的二尺来长的钢刀,一下子蜂拥而上了一艘离刘耀瑸客船不远处的货船。船上货物压得船舷离水只有尺把高。船上只有一个艄公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想而知这个年轻人就是船上押运货物之人。艄公看样子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胡子头发花白,由于终日为生活而劳碌奔波,没时间理发与刮胡子,头发与胡子都长得老长了。可能是终年累月在水上奔走,脸上已布满了皱纹,且黧黑黧黑的。也可能是他知道这样的强人心狠手黑,所以已被吓得缩进了船舱里,蹲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如筛糠似的颤抖不已。那个年轻人生得膀阔腰圆,浓眉大眼,五尺以上身材,白里透红的脸庞,一看便知是个精明能干之人。他见这么多人涌上了船头,心想:“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束手待毙是死,逃又逃不脱,咋办?只有奋起一搏,拼他个鱼死网破。”也许是他早有准备,见强人涌上了船头,就忙弯腰从船舱内拿了一把明晃晃的两尺来长的钢刀出来,站到了船尾之上,对众强人抱拳施礼道:“众位弟兄,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如此呢?咱们有话好说,怎么样?”

其中一个强人听了年轻人的话,把自己的一双贼眼将年轻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大声说道:“我们同你之间能有商量的地方吗?船上的东西咱们要,你的命咱们也要。咱们怎么能留个活口,让你去报案呢?那我们不是蠢到了极点而自找麻烦吗?看在咱们无冤无仇的份上,给你一个全尸,让你到龙王爷那儿去报到,去同虾兵蟹将做伴吧。快,你自个儿跳到江里去,免得老子们动手!”

由于客船离众强人登上的那艘货船很近,不过十多步远,那个年轻人与那个强人说的话,刘耀瑸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三拳难敌四脚,好汉架不住人多。况且又在船上,施展不开手脚,就算那个年轻人十分了得,恐怕也要遭毒手。猛然间梁山好汉拼命三郎石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杨雄、痛打张保及一帮军汉的镜头一下子闪现在脑海之中。”一时间,刘耀瑸不由勃然大怒,对站在身边的书童刘新说:“你在船上看好我们的东西,待我去教训教训那几个强人。”说着用手将众强人与那个年轻人就要动手的那艘货船指了指,让刘新看。

书童刘新将那几个强人看了看,一个个凶神恶煞,身高体壮,不无忧虑地说:“二少爷,要得无事,少管闲事。人家一个个手执钢刀,而你却是赤手空拳,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你何必以身试险呢?再说我们离乡背井的,弄出了事,咋办?”

众乘客听了主仆二人的对话,霎时间把视线都集中到了刘耀瑸身上。众乘客见刘耀瑸衣冠楚楚,文质彬彬,貌若潘安、吕布,分明是一个白面书生,哪里是打架斗殴之人呢?几个好心的乘客也忙开言道:“年轻人,现在世道如此,路见不平的事太多了,你管得过来吗?再说你一个文弱身子怎能与人家的钢刀相抗衡呢?眼下之计,能保住你自己无事,就算万事大吉了,别披着蓑衣抢火——惹火(祸)上身。”

刘耀瑸将说话的众乘客望了一眼,抱拳施礼说道:“在下感谢各位的关爱。光天化日之下,强人竟敢如此张狂,那良善百姓还有活路吗?我不撞见便罢,既然撞见了,岂能袖手旁观而让良善之人遭毒手呢?我今天除恶惩奸,意在告诉世人:天理公道在我华夏的大汉族中永存。”

众乘客听刘耀瑸如此说,再不敢小视这个好似读书人一样的年轻人了,皆在心里说:“莫非这个年轻人还真有两下子?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且让他去与那几个强人斗一斗,便见分晓了。”于是便没人再劝阻刘耀瑸了。

再说刘耀瑸与众乘客说完话,即迈步下船,向那艘货船飞奔而去。

到了那艘货船之旁,刘耀瑸对着那伙强人高声吼道:“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如此张狂?就算你们买通了官府,同官府是一家,但天下之大,我大汉族中就没有主持天理公道的人了吗?再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实在有失公道!”说罢,即一个箭步跳上了船。

众强人听到了身后的吼声,大吃一惊,用两个人持刀与那个年轻人相抗衡,其他几个人一齐扭过头来,将大声吼叫而跳上船来的人定睛一看,见是一个赤手空拳、穿戴整齐的白面书生,一个个胆子就壮了起来,举着手中白闪闪、亮光光的钢刀,高声吼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有事干你的事去,无事你到别处去玩,何必一定要到这里来找死呢?”说着,把举着的刀就一齐向刘耀瑸砍来。

刘耀瑸艺高人胆大,并不对众强人下手,而是侧过身子,将身子一纵,一个箭步,将身子轻轻地落在离船一丈多远的江岸之上,然后对着众强人抱拳一揖,拱手说道:“在眼下这种世道。大家混碗饭吃,都不容易。谁家没有妻儿老小?今天你们众人听我一句话,做事万万不可赶尽杀绝,放那个年轻人一马,你们看怎么样?”

众强人听了嘿嘿一笑,其中一个怪声怪气地说:“放他一马可以,但是放了他,谁给我们吃的喝的呢?我们就是干这行糊口的,你要是给我们三五百两银子,我们就立马放人,否则你少管闲事。”

刘耀瑸听了,又说道:“我本不想管,可我的几个兄弟不同意。”

那个强人又说道:“你的几个弟兄在哪里?”

刘耀瑸把脚朝地下跌了一跌,把两个拳头朝空中挥了挥说:“我的几个兄弟就是我的两只脚与两个拳头。”

几个强人听了,一齐高声吼道:“好啊!你个找死的东西,竟敢来耍我们!”说罢,几个人跳下船来,一齐举着手中的刀向刘耀瑸恶狠狠砍来。

好个刘耀瑸,见众强人举刀向自己砍来,却不慌不忙敏捷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长布衫,提着衣领,向几个人手腕上一扫,众人手中的钢刀都不翼而飞,哐啷几声,落在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几个强人大吃一惊,知道今日遇到了高手,他们几个将船上的那两个人望了一眼,高声喊道:“还不快走,更待何时?”说罢,几个人紧走几步,忙拾起地上的刀,抱头鼠窜而去;船上的那两个强人听见了同伙的喊声,见大家都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一般没命地跑了,知道情势不妙,也忙溜之大吉。

船上的年轻人手拿钢刀跳下船,准备去追杀后逃走的两个强人。刘耀瑸忙向其喊道:“兄弟,放他们一条生路算了。俗话说‘须忍手时且忍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跑了也就算了。要想收拾他们,我刚才还不动手?若弄出人命来,一时间你我皆走不了,岂不误了事情?他们干这一行,也非心甘情愿,也是为世事所逼罢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何必一定要将他们朝死路上逼而变成真正的冤家对头呢?现在盗匪多如牛毛,结下一个仇家,说不定就结下了无数个仇家。兄弟,到那时恐怕就寸步难行了,那么你还在长江之上走不走呢?”说罢将拿在手里的长布衫穿好。

那个年轻人见刘耀瑸说得在情在理,将钢刀朝船舱里一扔,快步走到刘耀瑸面前,抬眼将其一望,见其生得潇洒倜傥,仪表堂堂,气质高雅,如是传闻中的潘安、吕布一般的漂亮男子,不由肃然起敬,向刘耀瑸抱拳一揖说:“今天若非兄弟援手,在下早已去见龙王爷了。似此大恩大德,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兄弟予以报答?”

刘耀瑸见其如此客套,也忙抱拳一揖,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今你我二人能在此相遇,说明我们弟兄有缘分。观兄弟身材魁梧健壮,手脚麻利,动作敏捷,也非等闲之人。只是在船上施展不开手脚,否则谁胜谁负,那倒还不一定呢。只是不知兄弟是何处人氏,高姓大名,作何生计,现今将要到哪里去呢?”

那个年轻人见刘耀瑸如此热心相问,忙说道:“在下姓徐,名万年,子寿亭,为河南南阳人。因家境贫寒,为养家糊口,就到襄阳一布店当伙计。店老板见我生得机灵,办事麻利,会两下拳脚功夫,就把到武汉采购布匹到襄阳卖的差事交付给了我。我见老板待人诚实,怎好推却?就把这副千斤重担接下来了。由水路从武汉到襄阳有千把里路,一路上多有土匪出入。好歹我曾从师学过点武术,三两个人不在话下。虽如此,我知道现在世道乱,何敢掉以轻心?往往天还没黑,就在大点的地方投宿,不走夜路。由于处处谨慎小心,所以往返武汉至襄阳两三年来还不曾失手过。今天这种情况实属少见。若非仁兄出手相助,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今天我采购了一船布,正准备返回襄阳的。我看仁兄所乘之船也是到襄阳去的,只不知仁兄贵籍何处?是在其他地方下船呢,还是到襄阳下船?”

刘耀瑸答道:“在下为襄阳县东津湾大旺洲上洲村人。因不满当前的时事政治,心中郁闷,所以就带了书童出来游历一番,意欲广交天下有识之士,今后好干一番事业。不想今日在此与兄弟相遇,实乃万幸。”

“既然如此,那仁兄不如把行李搬到我的货船上来。一来你我弟兄可在一起痛饮几杯,述述衷肠;二来仰仗仁兄的本事,这一次从武汉到襄阳的水路,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我船上条件简陋,只好让仁兄受委屈了。不知仁兄意下如何?”徐万年诚意相邀地说。

刘耀瑸从见徐万年第一眼起,就知其非庸俗无能之辈,今又听其如此诚意相邀,知其为挺有谋略而谨慎者,我既然立意要推翻清朝,不与这样的人相交而去与谁相交呢?我今天在此武汉码头能与其相遇,莫非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左膀右臂?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样的机会岂可错过?待徐万年话音一落,刘耀瑸面带微笑,十分爽快地说道:“兄弟之言正合我意。我也正愁返乡之途没个人述述家常话,岂非索然无味?既然如此,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仁兄既如此说,那我可就去帮你拿东西了。”徐万年一边说,一边同刘耀瑸向其所搭乘的那艘客船走去。

刘耀瑸同徐万年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兄弟,你我弟兄一见如故,便难分难舍。不如我们结拜为异姓弟兄,如果以后机缘成熟,我们能相聚到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徐万年听到刘耀瑸如此而言,不由惊喜万分,慌忙接言道:“在下家贫如洗,仁兄并不嫌弃,能与仁兄结为兄弟,实为高攀。那以后要多仰仗仁兄的提携了。”

刘耀瑸接言道:“你我既为兄弟,休以贫贱富贵而论之。只是不知兄弟年纪若何,以后你我弟兄见了面也好相称呼呀。”

“不管我的年纪多大,我都尊称仁兄为大哥,更何况我们年纪相仿呢。”徐万年说。

两人走着说着,不觉已到了客船之上。众乘客无不对刘耀瑸的行侠仗义佩服之至,大家纷纷同他搭腔说话,纷纷同他握手。同众乘客打罢了招呼,刘耀瑸对书童刘新说:“这是我刚结识的兄弟徐万年,也是到襄阳去的,相邀我们乘坐他们的船。我看这样最好,一路上有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襄阳。你到岸上去买点酒与下酒的菜等。”刘耀瑸一边吩咐刘新去买吃的东西,一边同徐万年拿了随身所携带的东西到了徐万年的货船之上。

两人刚坐下不久,刘新也买东西回来了。于是徐万年就吩咐艄公拔锚起船。

起船了,刘耀瑸让刘新把买来的猪蹄、鸡鸭等卤菜切了切,摆放在船头之上,然后对徐万年说:“兄弟,我也不是豪饮之人,只是你我弟兄今日相逢,喝两盅,就算你我弟兄结拜举行的简单仪式;再者,你我弟兄一边喝酒,一边说说知心话,你看如何?”

徐万年说:“一见面仁兄就如此破费,我实在感到过意不去。但一见仁兄之面,我就知道大哥性格豪爽,胸中是能装得下山河之人。今日能与仁兄相识,结为弟兄,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罢,即同刘耀瑸在船头上坐了下来,刘新在一旁相陪。

两人端起酒杯喝了几口,刘耀瑸开言道:“我观兄弟堂堂一躯,凛凛一表,也是能干大事之人,难道你就甘心情愿地给别人当牛做马,如此担惊受怕地过一辈子,而没想到干别的事情吗?”

听刘耀瑸如此而言,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由慨然说道:“如今满清王朝朝政日非,社会黑暗,民不聊生,外不能抵御强敌入侵,内却拼命镇压盘剥百姓。现在全国各地正如同堆积了无数的干柴垛子,到时候只要有人发难,点一把烈火,全国各地将会燃起通天大火,满清王朝便会灰飞烟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凭少数人的力量是不行的。眼下我只好以此糊口,静待天时。我观仁兄气度不凡,是人中的豪杰,是百兽之王,定能干一番掀天揭地的大事业。他日大哥若举事,兄弟一定鞍前马后,执鞭随蹬,惟大哥马首是瞻。”

刘耀瑸听徐万年如此说,激动不已,不由紧紧地抓住了徐万年的手说:“为兄的算没看走眼,兄弟果然是个大丈夫、奇男子。此次出游,能同贤弟相识,并结为知己,实在是没枉此一行。”

晓行夜宿,每次到了停船之处,刘耀瑸即安排刘新上岸去买吃的喝的,连撑船的艄公也沾了光。其间两个人自然有说不尽的知心话,有谈不完的满清政府祸国殃民的罪恶。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徐万年的货船到了襄阳县东津湾老营码头,刘耀瑸又相邀徐万年到家里做客。

到了刘家庄园大门口,刘耀瑸即以手指着庄园对徐万年说:“兄弟,这即是我的家。”说着,即拉着徐万年的手向庄园内走去。

庄园门楼高大,雄伟壮观。庄园内青砖青瓦的房子一栋栋高大漂亮,排列得整齐有序。屋檐下的封檐板上雕龙画凤,飞檐高翘,屋脊上双龙戏珠的造型更是精彩壮观。那些看家护院的仆妇佣人随处可见。见了刘耀瑸无不彬彬有礼,一个个皆亲热地说:“二少爷好!”

徐万年虽然在襄阳城内的布店老板家打工,但小小的一个布店老板怎能同刘耀瑸家的富有相比呢?到客厅坐定后,不用刘耀瑸吩咐,便有佣人沏上茶来。徐万年喝了几口茶,说道:“想不到大哥家竟是如此豪富,就是襄阳城内的富有之家,恐怕也难以与大哥家相比。看来大哥的令尊伯父大人定是持家有方之人。”

刘耀瑸听了笑笑说:“钱是身外之物。但以后我们起来闹革命,推翻清朝,若是没有钱,那可是什么事情也办不成。所以该用钱的时候,我们不能吝啬,不该用钱的时候,还是尽量节省着用;有的时候防备着无的时候,不致使开展的革命活动受到损失。”

徐万年听了,连连点头说:“大哥说的极是。”

刘耀瑸盛情地款待徐万年在他家吃了午饭,然后又亲自把他送到老营码头。在徐万年登上货船与刘耀瑸挥手道别之时,他又把一包银子扔向徐万年说:“这是为兄的一点小意思,放在身边,以备有个缓急时用。”

徐万年忙用手接住扔过来的银子,挺难为情地说:“一路上十好几天皆吃大哥的,用大哥的,现在又送这么一大包银子,叫我这当兄弟的咋好意思呢?”

刘耀瑸笑了笑说:“你我既已成兄弟,就不用再客气了。以后你我弟兄自有风云际会的日子,到时候我们再叙衷肠吧。”说罢,弟兄二人含泪挥手而别,直到船消失在天涯之处,刘耀瑸方转身回家。

儿子出门半年多归来,当父母的心里自然很高兴。中午,刘耀瑸要招待客人,下午母亲陶氏就吩咐厨子做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为儿子洗尘,欢迎儿子的归来。

傍晚之际,宴席整治好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本来就很高兴,刘耀瑸又给一家人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及乐闻趣事,给大家增添了笑料,一家人更显得其乐融融。趁着父亲高兴,刘耀瑸对父亲说:“祖国山河无限美好,可国政日非,而国人麻木不仁。长此以往,国家实在是令人担忧啊。为此,我想东渡日本去留学,去寻求救国之道,以革新政治,挽救国家、民族于危亡。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不听儿子说救国救民、革新政治的话刘子敬还满面春风,一听儿子说了上述之类的话,脸就立时变得阴沉沉的,不高兴地说道:“刚刚出游回来,把家里的凳子还没焐热,又要到日本去留学,咋那么多事呢?你书读得也不少了,待我托人找关系,混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有啥不好呢?咋非要东奔西跑想入非非呢?我看留学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吧!”

刘耀瑸见父亲生了气,知道争下去没啥好处,于是忙改变话题,说些让父母喜欢听的事,如张之洞如何在湖北大办洋务,保持宴会在欢乐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第二天吃罢了早饭,刘耀瑸对父母亲说:“外出这么长时间,当舅舅的安有不记挂于怀的?我今天想到陶王岗去看看三舅。”外甥到舅舅家去玩,当父母的能说啥呢?于是刘耀瑸同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心急火燎般地赶到了双沟陶王岗舅舅陶际唐的家里。

陶际唐半年多时间没见到自己最喜欢最得意的外甥,心里怎能不挂念呢?为此舅甥俩一见面自然是笑逐颜开,当舅舅的没等外甥开口,即满面春风地抢先说道:“此次出游,一定收获不小吧?且细细说来,让我这当舅舅的,也为你高兴高兴。”

刘耀瑸见舅舅发问,就把出游经过的名山胜景向其概述了一下,并把同邹容、徐万年相交的事也告诉了舅舅。然后话锋一转,不无忧愁地说:“国事日非,可有几人关心,又有几人过问呢?好像国家大事与他们无关似的。就目前的民情国势而言,不能不让人感到忧戚之至呀!”说到这里,他把自己写的赞美祖国锦绣河山与忧国忧民的《祖国山河游》递给了舅舅。

陶际唐结过外甥递过来的诗歌,看了一遍,然后富有情感地吟咏道:

少年壮志不言愁,饱览名胜走九州。

秀丽河山春常在,颓废国势人不忧?

陶际唐看了、读了,十分高兴地说:“外甥能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思想,以后一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地、动鬼神的大事业来。若能如此,民族有救了,我就是百年归山也没什么遗憾了。”

刘耀瑸见舅舅如此感慨不已,心里也十分激动,随即说道:“湖广总督张之洞确实是干练之才,他在湖北大办洋务,搞得有声有色,只可惜这样的人在中国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现在好多有识之士皆欲东渡日本,考察、寻求救国之道。我没出游前三舅就打算送徳瑶、德珍等人到日本留学,不知眼下准备得咋样了?”

陶际唐说:“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了春节,便可动身。只是大家想邀你一同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耀瑸微微一笑,对陶际唐说:“我的心思,难道舅舅还不清楚?只是我父亲极力反对我出国留学,一提到出国留学的事,他就恼火。万望三舅做做我父亲的工作,将出国之事玉成之。”

陶际唐听了,爽快地一笑说:“此事包在我身上,望外甥无忧。”只因刘耀瑸此一去日本,有分教:

鲲鹏展翅九万里,蛟龙入海显威力。

从此离别家乡去,投身革命志坚毅。

欲知刘耀瑸能否顺利地东渡日本留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