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客战

此处的“客”是指我军深入敌境作战，如同到别人家做客，称作“客军”。本篇以《客战》为题，旨在阐述我军深入敌境实施进攻作战成为“客军”时应注意的军事原则。著者指出，如果我军是实施进攻的一方，则深入敌境纵深地区作战，使士卒处于无路可退的境地，他们反而会置之死地而后生，拼死作战，从而取得胜利。《孙子兵法·九地篇》讲的“深入则专”就是这个意思。史例出于《史记·淮阴侯列传》《汉书·韩信传》。西汉初年的井陉之战，是揭示这一军事原则的很好的范例。当时，陈馀率众号称二十万，兵强马壮，为主军；与其对阵的是汉军，力量远不及陈馀，为客军。主军谋臣李左车根据客军劳师远征、供应困难的实际情况，建议采取坚壁不出的方针，待客军粮草不济，处于进退两难的困难境地，再伺机决战。惜乎主军统帅陈馀以“义兵不用诈谋奇计”为由，没有采纳李左车的主张。相反，而客军主帅韩信采取正面列阵诱敌出战与设伏袭占敌营相结合的作战方针，灭赵军，斩陈馀，活捉赵王歇，创造了“客军”深入敌境实施进攻作战的成功战例。

 

凡战，若彼为主、我为客，唯务深入。深入，则为主者不能胜也。谓客在重地〔1〕，主在散地故耳〔2〕。法曰：“深入则专〔3〕。”

汉韩信、张耳以兵数万〔4〕，欲东下井陉击赵〔5〕。赵王及成安君陈馀聚兵井陉口〔6〕，众号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7〕：“闻韩信涉西河〔8〕，掳魏豹〔9〕，擒夏说〔10〕，新喋血阏与〔11〕。今乃辅以张耳，议欲以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也。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12〕，师不宿饱〔13〕。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14〕，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15〕，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彼前不能斗，退不能还，〔吾奇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十日，两将之头可悬麾下。愿君留意〔臣之计〕。否则，必为所擒。”成安君自以为义兵〔不用诈谋奇计〕，不听，果被杀。

【注释】

〔1〕重地：语出《孙子·九地篇》：“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意谓深入敌境，越过许多敌人城邑的地区，叫做重地。

〔2〕散地：语出《孙子·九地篇》：“自战其地，为散地。”意谓在自己的领地上与敌作战，这样的地区叫做散地。

〔3〕深入则专：语出《孙子·九地篇》：“深入敌境则军心专一。”

〔4〕韩信（前231—前196）：淮阴（今江苏淮安）人，西汉开国功臣，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与萧何、张良并列为汉初三杰。张耳（前264—前202）：大梁（今河南开封）人。秦末汉初人物，曾参加秦末农民起义军，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时，张耳被封为常山王（后世为避汉文帝讳，恒山皆作常山），定都襄国（今河北邢台），后归汉成为刘邦部属，被加封为赵王。

〔5〕井陉：地名，今属河北。

〔6〕赵王：即赵王歇（？—前204），嬴姓赵氏。陈馀（？—前204）：大梁（今河南开封）人。

〔7〕李左车（jū）：生卒年不详，柏仁（今河北隆尧）人。赵国名将李牧之孙，秦汉之际谋士。

〔8〕西河：此处指黄河。

〔9〕魏豹（？—前204）：秦末人，原战国时魏国的贵族。

〔10〕夏说（yuè）：秦汉时期人，陈馀谋士，被陈馀派去田荣借兵反张耳，打败张耳后任代国国相。汉高祖二年（前205）在韩信攻赵时被擒杀。

〔11〕阏与（yù yǔ）：战国时韩邑，后属赵，故址在今山西和顺。

〔12〕樵苏后爨（cuàn）：指柴草做不成饭，比喻生活贫困。樵苏，打柴。爨，煮饭。

〔13〕师不宿饱：部队得不到休息，吃不上饭。师，军队。

〔14〕方轨：车辆并行。

〔15〕间道：偏僻的小路。

【译文】

大凡作战，如果敌方是主军，我方为客军，就务必要深入敌军腹地。深入其腹地，主军就不能取得胜利。这就是所说的“客军”处在“重地”，“主军”处于“散地”的缘故。兵法说：“深入敌境，则军心专一。”

汉初韩信与张耳率兵数万，企图东下井陉，进攻赵国。赵王歇和成安君陈馀调集部队扼守井陉口，号称二十万众。广武君李左车劝成安君陈馀说：“听说汉将韩信从黄河西岸东渡，俘虏了魏豹，活捉了夏说，刚刚血洗了阏与。如今又以张耳为辅佐，商议要攻占赵国，这是乘胜而离开本国实施远征，其兵锋所向是不可阻挡的。我听说从千里以外运送军粮，士兵就会面有饥色；临时打柴割草就不能烧火做饭，军队就不能得到休息，难以吃饱。如今井陉这条道路，车辆无法并列通行，骑兵不能并排行走，汉军行军数百里，这种态势运粮车势必落在部队之后。希望您给我奇兵三万人，抄小路拦截他们的辎重粮草；而您就凭据深沟高垒，固守防御，不与其交战。这样，他们向前无法交战，退后无法撤兵，我用奇兵切断其后路，使他们在野外掠不到粮草，不出十天，韩、张两将之头就会悬挂在将军的指挥旗下。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的计策。不然的话，必将为他们所擒获。”成安君自以为正义之师不使用诈谋奇计，没有采纳，果然被韩信部队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