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神捕之将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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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狼

几日后,任曦亲自到许府接许言,同时接走的还有许崇道为任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东西还真是不少,满满塞了一驾马车。

石板路很是颠簸,许言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她知道自己的焦躁更多的是来自即将要面对一些近乎陌生人的亲人。

任曦好笑地看着许言坐卧不安的样子,说道:“莫云的事已经查清,不过是宵小使坏罢了,我也安排她到粮行做事,你又在烦什么?”

许言无力地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你的豪华马车坐着也不舒坦。”

“我不是大哥,学不会他那一套奢华享受。”任曦很自然地伸手捋顺许言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低声笑着,笑声很好听,“言言,该长大了。”

许言看着任曦眼底涌动的暖意,心里竟然微微一热,脸上也有些冒火,说道:“曦表哥,莫云在你那里可好?”许言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手段之拙劣,连她自己都觉得脸红。

任曦微笑,把玩着外袍佩戴的玉环,向许言大致介绍了莫云的情况。东拉西扯,信口胡聊,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没多久马车就到了任府,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任府总管白非。

在许言看来,白非是个很奇怪的人,一张冷冰冰的脸,不苟言笑。真不知道自己的舅舅为什么找了这么个管家,许言不由得多看了白非几眼。

任曦领着许言往里走,低声说:“白非是大哥的至交好友,做管家确实是大材小用。”

许言本来就猜想白非与任家人应该有关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他猜中,许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任府占地极广,院落众多,许言心里暗暗打鼓,这些日子一定要柳儿跟着,若是迷路,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任曦吩咐柳儿将许言的东西送往小院,自己领着许言去见任老夫人。

任老夫人年龄虽老,头发也已经雪白,但保养得还不错,脸上的皱纹倒是不多。许言看着任老夫人慈祥雍容的样子,眼里顿时雾气朦胧了起来:“外祖母……”

“我的小拾儿啊,赶快到我身边来。”任老夫人见外孙女泪眼婆娑的样子,更是一阵心痛。

许言快走几步,握住了任老夫人伸向自己的手,心里酸涩,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母亲是外祖母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在世时自己常到任家玩耍,自母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如今相见,竟有些悲从中来,任老夫人也是一边落泪,一边给许言擦眼泪。站在一旁的是任怀生的夫人赵氏,她安抚着祖孙二人,说:“娘,小拾儿好不容易来一次,您可别惹她哭了。”

任曦在一旁看得心里酸涩,上前递了块手绢到许言手里,低声说:“平时很少见你哭,怎么一哭起来还没完没了啦!”

许言接过手绢按住口鼻,白了任曦一眼,哑着嗓子说:“我愿意,要你管呢!”

这一句话把任老夫人和赵氏都逗乐了,赵氏说:“小拾儿真是长大了,以往足不出户也不爱说话,到底和曦儿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

许言在心里嘀咕一句:“什么青梅竹马,明明差着近十岁的年龄。”

任老夫人共有四个儿子,长子任怀生继承祖业,管理着任府上下几百口人;次子任怀瑾以诗画名满天下,不在府里居住,携夫人游山玩水;三子任怀华管理着家中的钱庄生意,也没在京城居住;四子任怀国自幼好武,如今是南国驻守西南边陲的将军,这次是回京述职,为了母亲寿辰也多住了几天。虽然任怀生富甲一方,但一门心思都扑在事业上,只有一位夫人,也就是赵氏。赵氏给他生了两子一女,长子任旭,女儿任昱,幼子就是任曦了。

任老夫人吩咐白非把任昱叫过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聊起家常更是如同演戏一般高潮迭起。许言心里的无力感一波接着一波,她求助似的看向任曦。

任曦失笑,这丫头连自己的亲人也懒得应酬:“祖母,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先让言言去休息吧!”

任曦亲自送许言回院子,却不进门,只是说:“以后,姐姐若是找你,你能不见就不见。”

许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任曦已经转身匆忙离开。

近一年来,许言每月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去一趟京郊的白云庵,今日又到了去白云庵的日子,因为夜市风波,任曦派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凌峰陪同许言和柳儿。

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天空湛蓝,阳光虽然明媚却不灼热,被沉水江环抱的洛州城空气湿润且清新,许言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凌峰和白非一样,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一言不发地跟在她们身后,既不打扰两人心情,也不让两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柳儿偷偷看了凌峰一眼,说:“小姐,那个凌峰像鬼一样跟着我们,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许言“扑哧”一笑,说道:“你看看那个鬼有影子吗?”

“听说这个凌峰功夫高得吓人,但我看啊,他吓人的是那张脸,本来就不如表少爷好看,还绷着脸不笑,真是吓死人了。”

对于柳儿的纯真,许言从来都是纵容的,也不搭腔,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许言没听到柳儿说话,回头一看,发现柳儿眼神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呢喃着:“那狗真漂亮啊!”顺着柳儿的视线看过去,即便是许言冷静自持的个性,也低呼了一声。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匹巨大的狼,披着一身顺滑如水的白毛,安静地卧在一名女子的脚边,低眉顺目,姿态闲适,完全不露凶相。

许言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一边紧盯着白狼,一边放轻脚步准备离开。怎奈柳儿目光还黏在白狼身上,不舍得离开,许言拉了拉柳儿的衣袖,低声道:“别看了!走啊!”

凌峰身手敏捷,迅速地挡在许言和白狼之间,低声说:“小心,那是匹狼。”

这条街道人来人往,万一白狼兽性大发……许言的心“咯噔”一下,她低声对凌峰说:“这里人多,怕是……”

“无妨,凌峰可保小姐平安无虞。”凌峰虽然语调平平,但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柳儿瑟缩在许言身边,微微发抖,许言握住她的手,安慰着:“别怕。”

那女子似乎是察觉到许言一行三人的异样,视线穿过凌峰的肩头,看向许言,微微一笑,说:“不用怕,白默不会伤人的。”

她长相平凡,五官清浅得让人过目就忘,但眼睛墨黑冰冷,即便是笑着,那里也没有一丝的暖意。真是特别的女子,不但养的“宠物”特别,连眼神都特别。

许言一直站着,她不动,柳儿和凌峰也不动,只是凌峰侧身保持着一个既可以阻拦白狼进攻,又可以保护许言的姿势。许言四下打量着街道,街上有些做小买卖和散步的人,大约有二三十人,那名女子和白狼正坐在街道入口。该走还是该留?许言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还以为是什么美女呢,原来只是一个相貌如此平凡的女子。”旁边突然传来调笑的声音,许言转头,看到五个少年,领头的年龄明显比其他四个要大,但也是不到二十的年龄,脸上还带着一种纨绔之气。很明显,领头的衣着豪华的那位是名富家少爷,其他四名少年是随从或伴读。

许言低声问凌峰:“认得他吗?”

凌峰点头,回答道:“是王家当铺的少东家,王少杰。”

“与家里有没有往来?”

“泰昌号与当铺从来都没有往来。”

王少杰走近那名女子,脸上带着几分讥笑,说道:“听说有一名美女在卖狗,我还以为是什么貌若天仙的女子,原来是名无盐女……这条狗倒是很漂亮啊,不如卖给我……”

白狼似乎感受到威胁,跳起身,甚至弓起了背,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名女子伸手抚摩安慰着白狼,低声说道:“白默,你不喜欢他,我就不会让你跟他走的,放心。”

白狼仍旧是弓着背,全身紧绷。

王少杰浑然不知危险,继续讥笑道:“现在正是吃狗肉的季节,你这条狗膘肥体壮……不错,不错……”

随着王少杰的靠近,白狼浑身白毛耸立,龇牙咧嘴起来。那女子连忙搂紧白狼的身子,安慰着:“别凶,白默,你会伤到人的。”

许言浑身的汗毛也耸立了起来,她环顾四周,街上的人已经远远散开,离白狼较近的几个生意人甚至扔掉了铺位匆匆离开。现在唯一危险的就是挑衅白狼的王少杰了,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一步,凌峰挡在她身前,说道:“小姐,危险!”

王少杰身边一名少年的脸上滑过一丝恐惧,他走近王少杰,低声说:“少爷,这狗……这狗很凶悍,别伤着您,我们还是回吧。”

“回?是你们和我说这里有一名妙龄美少女,也是你们把夫子迷晕了喊我出来,这会儿倒说有什么危险,有危险也是你们给本少爷找来的危险……我告诉你们,本少爷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们给我上,套上这条狗,回去剥皮放血。”

许言默默退到墙边,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于这种自作孽的纨绔少爷,也没了最初要救人的想法。但此刻她也不想离开,倒要看看这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和那匹怒火冲天的白狼如何应对。她的视线越过凌峰宽厚的肩膀,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姑娘……”刚才劝王少杰的少年战战兢兢地开口,“你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了,也不见谁来买你的大狗,我家主子看上了,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就卖了吧。”

那少女一边用力抱着愤怒的白狼,一边开口说道:“我只是给白默找一名善待它的主子,不是卖。你出再高的价钱,我也不会让白默跟你们走的。”

另外的几名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寻来套狗的套子,缓缓朝着少女和白狼围过去。

白狼见状更是愤怒,爪子紧紧抓着地面,身子向前,已经将原来坐在地上的少女拖拽着跪在了地上。

“白默,白默,不要伤人。”少女着急地喊着。

王少杰一脸桀骜,哼着:“我就不信还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他解下钱袋朝着那女子扔了过去,几乎同时,伴着一声狼嚎,白狼一跃而起将王少杰扑倒在地,张开嘴便向他的脖子咬去。在场的人尖叫大吼,乱作一团。那几个少年更是吓得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连有所准备的许言也在柳儿的尖叫声中捂住了自己的嘴。

“白默……”

白狼喘着粗气,涎水和血水滴落在王少杰的脸上,听到主人的呼唤居然能够忍住血腥的诱惑,硬是只咬破了王少杰的皮肉却不伤他性命,退到那少女身边。

王少杰捂着自己受伤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尖叫,身边的几个少年已经吓破了胆,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来去扶他一把。

许言脸色阴沉,她记得某本书中写着,猛兽的牙齿带毒,人若被咬噬,很难救治,何况还是在那样一个要命的位置。许言低声对凌峰说:“把他送去医馆,一定要好好清理伤口,否则……”她瞥了一眼王少杰血淋淋的脖子,“否则,怕是……”

凌峰点头,走上前把王少杰扶了起来,冷声对其他几个人说:“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他送到医馆,告诉大夫,你们的少爷是被狼咬伤的。”

狼?其他几个人汗毛耸立,一阵阵害怕,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拖扶着王少杰踉跄而去。

白狼卧在地上,虽然嘴角还沾着几丝鲜血,但已经平静,用头压住了主人的脚,安静得好像刚刚伤人的根本不是自己。那少女低声安慰着白狼:“他们伤不了我,你太冲动了,若是你将对我的好,给了其他人,那该……”白狼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认错,又似乎是在反驳。

许言搀着吓得腿软的柳儿,转身欲走。

“那位小姐……”

许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到那名女子笑意盎然的脸,听她说道:“小姐,你可愿意收留白默?”此时她的笑融在眼里,许言也下意识地微笑,但她摇头,白狼是野兽,野性爆发时,伤人又伤己,“你该将它放归山林。”

那女子脸上露出怜惜的表情,双手抚摩着白狼的头,低声说:“我已经不记得将它送走了多少次,每次它都找回来,我晓得白默是担心我,可我……小姐,若是你……”

许言打断她的话:“它该生活在山林里。”

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怜悯以及无可奈何:“白默……不懂得觅食。”

许言略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白狼被人圈养,即便保留着一些兽性,也失去了野外生存的能力。她犹豫着,这匹狼既然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对主人有了足够的信赖,他人是很难复制这份信赖的。许言说道:“野兽,总归是难以约束,太容易伤人。”

那女子突然说:“白默喜欢你,喜欢你与众不同的灵魂。”

因为聊天儿的放松,许言走近那名女子,此刻她感受到右脚传来的压力,白狼似乎在回应主人的话,将自己硕大的脑袋压在许言脚上,许言害怕,不由自主地后退,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跌倒,亏得凌峰扶住她。

“你不用怕,白默不会伤你,也不会伤你身边的人……我若是还能养它,也不愿意让它跟你走,只是,我……”她眼里闪过几分忧郁,“今天的事,我会去抵命,只求小姐能帮我照料白默。”

许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蹲下身,一手抚在白狼硕大的脑袋上,用很低的声音说:“你随我离开吧。”

柳儿躲在远处不敢靠近,自然没听到许言说什么,凌峰却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女子低着头,情绪更加低落:“白默喜欢你,若小姐有心,就收养了它吧,它跟着我……受苦了……”

白狼将脑袋转了转放在主人的脚上,意思很明确——它不想独自离开。

“白默,你跟着我有三四年了,虽然我救了你,但你也救了我。如今你食量也小了,都不吃肉了,哪里像是一匹狼?你跟着我只会吃苦,这位小姐,是心善的人,你若跟了她……”白狼将偌大的脑袋放在主人的脚上,掩住耳朵,闭上眼,拒绝去听这样的话,“你该听我的,这样才会活得更长久一些……”

凌峰面冷心热,更兼细心,此刻已经赶来马车,低声叫着:“小姐,曦少爷让您先到粮行去。”

许言挑眉,任曦已经知道了?想想也不大可能,怕是凌峰担心人多口杂,随意找的借口吧。

大家上车后,一直沉默无言,直到马蹄声响起,那女子才说:“我叫纪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