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毒品亚文化形成的要素、群体特征及原因
一、毒品亚文化的形成要素
亚文化(subculture)一般是指仅为社会上一部分成员所接受或为某一社会群体特有的文化,是与主文化相对而言的。它为个体提供信念、目标、价值,为包括犯罪在内的特定活动的正当性正名,以此影响成员的行为。毒品亚文化作为一种越轨亚文化,它的产生就在于能减轻吸毒者因使用毒品带来的负面影响,为毒品使用的合法化正名。毒品亚文化的形成有一定的要求,古德在研究大麻吸食者的亚文化时,提出了亚文化形成的三个组成元素:“团伙化”、“生活方式”和“认同”。借助这一观点,我们尝试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团伙化:集体行动非个人行为
使用新型毒品并非是单纯的个人行为,它往往是一种集体娱乐项目,一种集体性狂欢的盛宴,要人多才好玩才兴奋。
新型毒品就要人多,越多越闹腾越好玩,吸完了就要大家在一起疯狂,哪怕是做爱也要人多多的,才尽兴。人少了就没意思,如果一个人是不会去玩的,都是大家在一起才会想玩。
在我们的调查中,吸毒者初次使用毒品时,一般就是一种群吸状态,都是有朋友带着一起吸毒。69.4%表示有很多人在场,27.0%选择有2人至3人在场,而选择一个人在场的只有3.6%。这些人与受访者的关系,主要的还是朋友关系,其中熟悉的同性朋友达到34.0%,熟悉的异性朋友达到20.6%,不太熟悉的同性朋友达到17.5%,不太熟悉的异性朋友达到15.4%。多个朋友一起玩,尤其是熟悉的朋友,容易使初次涉足毒品者打消对毒品危害的顾虑,在团体行为中分摊风险,降低风险意识。而且在朋友中吸食毒品的表现看起来是正常的、惬意的,很容易诱惑青少年忘记宣传教育的警告,不顾危险,产生想尝试一下的冲动。
有一次,去娱乐场所KTV包房唱歌,其中来了很多朋友,有的是熟悉的,有的是熟悉朋友带来的,正在尽情欢唱时,有个人自带了叫作“K粉”的东西,点燃后鼻吸起来,而且还鼓动大家说:吃这东西老刺激的,现在娱乐场所唱歌都流行吃这种东西,不会上瘾,大家试试看。当时,自己觉得好玩,想试一下,于是6人就一起吸食,吸食后大家都很兴奋,喉咙都很响,自己也不知是在唱什么,也听不清人家在唱什么。
数据显示,吸毒者的朋友之间互动频繁,每个月聚会时一起吸毒次数超过10次的达24.5%,5次至10次15.8%,3次至5次21.7%,1次至2次35.4%,0次的只有2.5%。萨瑟兰认为,因为罪犯之间高度的相互作用导致了共有意义的生成,从而为犯罪亚文化群奠定了基础。因此与这些吸毒人群的交往越多,他们越有可能产生吸毒行为,越有可能形成统一的毒品亚文化。
(二)生活方式:态度边缘化、行为娱乐化
吸毒者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对于吸毒行为的产生、毒品亚文化的认同起到重要的作用。调查发现,他们对人际关系、钱、其他的生活感觉的认识都出现偏差,人生观出现边缘化趋势。对人际关系的看法,84.28%的人认为人活着就要被别人看得起,55.25%会在乎朋友对自己行为的评价。但也有不少人认为,社会上人际关系复杂,不太可靠。
我觉得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虚假的东西比较多,我经常会觉得一些朋友表面上都很好,关系也很融洽,其实并没有与我一条心,在我有困难和需要时,他们也未必肯帮助我。我经常会产生与他人交往没有什么大意思,都是逢场作戏的感觉,有时会觉得不想交朋友了。
对金钱的看法,年纪轻的、家境好的人就会花多少是多少,没钱就找父母要。而家里提供不了经济上帮助的,就会想方设法去弄钱,满足自己的各种消费需要。他们对钱不太在意,没有规划,一般是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追求及时享乐。
那个时候很花嘛,反正老爸老妈给的嘛,无所谓的。花得厉害。2005年两个月,20万。赌博溜冰。赌博嘛,我输输赢赢,今天输了少用点,今天赢了多用点,都有,这消费是蛮大的。溜冰一个月花两三千块,我朋友多,四五个朋友,一个月就是一万多了。反正钱不当钱用。
对其他生活感觉的态度,44.57%的人觉得活得很累很烦,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63.28%的人认为人活着要及时享乐。特别是因吸毒被劳教过的人,更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除了吸毒不知道干什么。
对生活的看法?累,想死。因为上瘾了。天天忙,不知道忙什么,就为了吸毒,其实也不想吸的。
吸毒者对生活方式的追求,主要表现在他们对娱乐的关注。他们接触娱乐场所的比例较高,娱乐形式多样。从吸毒前后与朋友聚会形式对比中发现,娱乐形式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娱乐的具体内容有些差异。吸毒后的再次聚会,一起吸毒的比例明显增加,从0.6%上升到9.5%,而只是吃饭的比例下降,从29.3%降到17.8%。还有就是跳舞/蹦迪、唱歌/KTV、泡吧的比例有所增加,而打牌/打麻将、洗浴/按摩选择人数有所下降。数据显示,类似国外俱乐部场所的娱乐场所活动如跳舞/蹦迪、唱歌/KTV、泡吧的比例随着吸毒的出现而增加,说明场所对吸毒的重要性,也反映出吸毒者的生活方式慢慢向吸毒场所、吸毒生活方式转移。(见表5-1)
表5-1 吸毒者生活方式的转变
新型毒品使用者行为娱乐化的趋势加剧了使用者对娱乐生活的认同,他们喜欢这种娱乐生活,认为这是一种生活享受。
我母亲把她自己经营的店让给我来管理,我就成了私营企业主,每月工资也有5000元。起初在店里做买卖还可以,但要整天或10多小时待在店里对我来讲做不到,于是就断断续续地做,在不做的时候出去结识了社会上新的朋友,开始去各种地方玩,如娱乐场所唱歌、跳舞、网吧、酒吧等,渐渐觉得只有这种生活对自己来说才算有刺激。再说有了钱,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三)认同:形成“同类人”
由于新型毒品使用者经常接触娱乐场所并与吸毒的同伴接触,随着使用毒品频率的增加,吸食者会越来越倾向于对毒品及毒品亚文化的认同。在这一人群中,通常会分享有关毒品的各种知识和使用技术,一般是老吸毒者向新吸毒者传授如何使用毒品,也彼此分享增加毒品体验、减少潜在消费毒品风险的方法。有学者在研究曼哈顿的俱乐部和锐舞亚文化中,发现一些“风险管理实践”定期在俱乐部亚文化中使用,如适当地避免酒精消费,社会网络的使用和药片检验以管制使用量等等。
除了分享有关毒品的各种知识,增加毒品体验外,新型毒品使用者还发展出与吸毒相关的各种语言。特定的语言是取得群体认同的必要条件。就如一张通行证,要想成为群体的一员,就必须学会这个群体的语言,因为这反映他们是否有共同的感情、态度和文化。在中国的吸毒圈内,新型毒品亚文化正在以各种新的话语和引人入胜的方法不断适应毒品种类的变化和对抗禁毒宣传。这些暗语显示对吸毒这一特殊群体的认同,当然也有减少吸毒被发现的危险。调查发现,使用新型毒品者的话语有中国特色,不同于西方。
我们把“溜冰”叫作“开会”,因为“溜冰”后人很兴奋,不想睡觉,而且话特别多,有一种很强烈的交谈欲,我们称为“口嗨”。“溜冰”的人中有老板、白领,也有我们这种没有工作的人。老板“开会”是谈生意、白领“开会”是谈工作、我们“开会”是谈“山海经”(闲聊)。现在从网上结识的网友一起“溜冰”的也很多,我们叫“网溜”。
在一些吸毒者看来,新型毒品与海洛因不同,既不会上瘾,也没有太大伤害,已经成为社会上流行的娱乐活动。因此,这些人对新型毒品的态度比较认可,不仅会愿意尝试并且会反复使用和产生吸食其他类型毒品的念头。调查发现,吸毒者使用毒品后,尝试第二种毒品的比率较高,达到43.7%,其中尝试三种及以上毒品的达到26.6%。我们通过吸毒种类与吸食数量作相关分析发现,两者有显著相关,相关性达0.318。说明一个吸毒者成瘾性越高,越容易吸食其他毒品。这与古德对大麻研究的结论一致。
由此可见,集体性使用新型毒品,促成了使用者对与毒品相关的娱乐方式的认同,而对于毒品技术的分享以及相关术语的熟悉程度,并由此带来的多种毒品的使用,最终推动了新型毒品亚文化的产生,形成对毒品亚文化产生共识和认可的同类人。
二、毒品亚文化形成的原因
亚文化分析必然涉及考察一整套有机的社会关系,当然也包括社会意义系统。我们在寻求领会毒品亚文化时,应该尽量从吸毒者观点出发看待毒品的世界和意义,理解吸毒行为的方式。有学者认为,新型毒品使用者对毒品亚文化的认同,并不是因为贩毒者为了增加顾客量使用了不正当手段,也不是因为吸食者的天真、缺乏自我保障或精神混乱。我们的研究也发现,67.6%的受访者当时吸食时就知道是违禁药,接受过这方面教育的达25.4%;也有许多受访者表示,初次吸毒时并不害怕。这在某种程度上显示了毒品行为的产生,不是简单地盲目选择或受到欺骗的结果。研究表明,毒品使用与反复使用,主要来自毒品对他们自身的意义,毒品满足他们生活某些方面的需求,而这些需求吸毒者认为不能或者不想从其他正规途径获得,因此形成了对吸毒行为的选择和对毒品亚文化的认同。
(一)逃避现实
当学校、家庭和工作的压力过大时,人们就会产生逃避现实的退却行为。默顿认为,退却主义既抛弃目标也抛弃手段。他把退却主义者看成是社会中真正的“异化者”。毒品嗜好者的某些活动正是一种退却行为的反映。其他学者研究也表明,少年药物依赖问题并非单纯是好奇的结果,其实亦反映了以逃避现实来处理压力的方式。
1.学校:学习压力大,用娱乐逃避困难
学校里除了学习,课外活动并不多,难以满足青少年娱乐的需要。当学业压力不断增大,学习出现困难时,学生们很自然地会从其他途径追求娱乐的满足,以此逃避学习的压力,追求快乐。这就容易造成越轨观念和越轨行为的产生。访谈发现,多数学生学习成绩不好,尤其是进入中学,课程难度加大,学习压力增大,成绩下降明显,学生开始出现学习应付、逃课外出玩耍、过度在学校外娱乐甚至退学等现象。
我不喜欢学校的生活。老师给的压力太大,对学生老是期望大,想想你成绩可以的,再加把劲再加把劲,但是真的不行了。到顶了,你还要我加把劲我真的不行了,就这样。就觉得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成绩,就感觉压力好大。而且高中玩得也多了,然后觉得学习枯燥乏味了。读书无聊。
没被开除之前,那个时候,读书也随我心意了,我高兴去就去,不高兴去就不去。慢慢到后来逃学,不去读书,直接去上网,打游戏。那个时候,我不是要去打游戏,就是要过去和他们一起玩,一起上网,大概觉得蛮开心的。
那个时候主要是玩游戏房。网吧没有上网,就联网打,也通宵。我那个时候读书旷课,主要是上网,联网打游戏,通宵,一个晚上不回寝室。我读中专时经常通宵,基本上一个礼拜有两三次。
犯罪学经典流派的代表人物贝卡里亚(Beccaria)认为,犯罪行为也是受非犯罪行为一样的原则所刺激,即满足快乐,避免痛苦。这些学生在面对学业压力时,产生痛苦和压力,却在应付学业、逃课、过度玩耍的过程中,获得了快乐,成为他们生活中最有意思最为关注的事。因此这些学生十分关注娱乐生活,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于学习压力的轻松与享乐体验。新型毒品正好迎合了这种需要,增强和扩大了他们追求感官快乐、逃避压力的娱乐体验。而且在学校产生的越轨观念与行为,也为日后采取吸毒等越轨行动、追求娱乐性生活奠定了越轨的思想和行为准备。因此学生使用新型毒品成为他们用娱乐逃避学业困难的一种退却选择。
2.工作:娱乐时间过长,工作时间大大推迟
现代工业社会中,从依赖性的儿童期到独立的成年期过渡阶段大大延长。离开学校的年龄在20世纪逐渐推迟,越来越多的工作需要高学历背景,这就延长了从孩童期进入劳动大军的过渡期,工作时间大大推迟了。一些过早离开学校的青少年,也因为年龄问题,并非直接进入工作领域,而是度过很长一段没有工作的时光。这段时光成为年轻人完全用来娱乐休闲的时光。调查发现,毒品吸食者中,在社会上混的、没有工作的人数较多,占到44.5%,这些人自由时间过多,天天无事可做。
实际上我们是没有什么事情做的。天天就是这样游荡,要么吃饭,吃饭完了睡觉什么的。实际上没什么事情做的,可以说是不做什么。
调查发现,受访者在未吸食毒品前,每天娱乐时间超过8小时的达19.5%,6小时至8小时达14.0%,4小时至6小时达21.3%,2小时至4小时达23.5%,1小时至2小时达14.9%,没有玩的只有6.9%。每个月与朋友平均聚会次数超过10次的占32.6%,5次至10次的占16.3%,3次至5次的占22.8%,1次至2次的占24. 1%,没有聚会的只有5. 1%。聚会形式主要是吃饭、唱歌/KTV、跳舞/蹦迪、泡吧等。说明他们有过多娱乐休闲时间,尤其是没有工作的年轻人,把大量空闲的时间都花费在娱乐休闲上。这些年轻人没有工作、无所事事,他们通过不断地把自己投入娱乐活动中,以排遣空虚无聊,消磨时间。而新型毒品作为一种娱乐毒品,不仅可以集体使用共同娱乐,毒品的药效更能让人感觉时间瞬间而过,消除无事可做带来的无聊感。数据显示,有12.3%的受访者使用新型毒品的原因是由于空虚无聊。
我老公(男朋友)经常在外面,玩呀、谈生意呀,经常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特别空虚,就和别的朋友一起玩上这个东西(新型毒品)了。
玩了,感觉蛮好。就是人不累,然后感觉时间消磨得很快,一天很快就过去,就能专注一件事,如果打牌就专注在那边打牌,然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像我们这种没活干的就在家里,就是想消磨时间嘛,然后这种就成了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蛮好的。好玩的。主要是无聊,很无聊,有的时候一天到晚没事干,没事干,这个东西打发时间确实很有用,两下一天就过去了,就这么想消磨时间。
在这里,毒品亚文化成了年轻人应付失业的手段之一。它所能发挥的娱乐刺激与逃避现实的狂欢体验,填补了年轻人因没有工作、在社会混得时间过长产生的空虚感,成为年轻人逃避工作、极度娱乐的选择。
3.家庭:家庭纠纷,自暴自弃
家庭是步入社会后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许多受访者遇到家庭(包括男友)暴力、老婆不忠、对家庭不负责任等问题时,一般很少去寻求正当途径解决家庭纠纷,有些人即使去找了也难以找到正当途径解决这种矛盾。这种情况下,容易采取消极退却的态度,转向寻求新型毒品来解决问题,提供精神慰藉。
我知道男友吸大烟后,因为大烟分分合合好多次。男友以为我变心,经常动手打我,别人拦都拦不住,还用绳子捆起来打。一次又吵又打后,我想打电话向朋友求救,男友抢过电话,把我按在地上,双脚用力踩我的手。我被打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好转。因为当时跟男友老吵,自己一直闷在家里不出来。之前在外认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偶尔有碰到,就会一起出去玩啊什么的(使用新型毒品)。第一次玩我不怕,因为反正都吵成这样了,想堕落,想让自己不像一个女人,哪天死掉,你再跟我吵。人搞得不像女人,就不会有男人要我,男友就会自动放弃。所以就跟着这些朋友出来玩。现在我听到这个名字(前男友)就烦,听说这人一直拿刀在外找来找去,神经兮兮。他肯定是有神经病了。我很害怕他,有一次我报警,派出所过来说只能拘留这个男的,我说那算了,拘留出来还是一样,要关他几年才行。我都怕成这个样子。
这位受访者的经历表明,面对情感纠纷时,许多人不是通过正规的途径,或者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问题,而是选择逃避退却的消极应对方法,这样一来,使用新型毒品就成为应对的策略之一。也有一些吸毒者,成家后并没有相应承担起家庭责任,不但在外玩乐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开始尝试新型毒品。
结婚了也可以玩的,结婚以后玩得只有厉害。因为老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要顾家庭就不会到这里(强戒所)来了,是吧。我老婆要能管,(我吸毒)不会这么严重。总归,有的时候,管多了也不好。说肯定是会说我的,听不进去,没有用,她说她的,我干我的,这有什么用,根本没有用。像我在家里霸(道)惯了。
(二)减轻工作压力
由于使用新型毒品被认为可以保持兴奋与激情,提高工作学习的效率和专注度,这对工作学习压力比较大的人具有相当的诱惑力。比如,对于娱乐体育圈人士来说,他们需要在每次演出或比赛时都保持饱满的激情,为此有的人就尝试用新型毒品;对于学生来说,他们在临考试前需要有充足的精力复习考试,“为准备考试吃一丸安非他明忙一通宵,可算作服用额外药物,但不能算吸毒”。对于工作强度大的白领,他们需要有足够的精神投入工作,因此为了促进更有效工作,也尝试新型毒品。
以上都是在正常工作环境下,为了更有激情地工作、更有效率地学习而作出的对使用新型毒品的选择。除此以外,新型毒品作为一种娱乐性毒品,作为一种流行时尚文化,也给游离于主流之外的边缘工作提供了需要。
赌球是下家发单,我们拿点数(抽头),随后再发给上家。因为这个活都是在晚上干的,所以我们一般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因为晚上工作要提精神,所以就用上(新型毒品)了。
对娱乐场所陪侍女性来说,顾客就是上帝,得罪不起。如果顾客在娱乐场所使用毒品,并要求小姐作陪,她们很难拒绝。因此娱乐服务场所小姐吸毒比例较高。在我们的调查中也突出反映了这一点。数据表明,在所有女性吸毒者中娱乐服务场所小姐所占比例位列第二,达到16.1%。而按同样的比例计算,男性只有3.9%。
9月7日晚上,有四五十人在我们那里聚会,当时他们包了两个KTV包房,他们在包房里“溜冰”,我当时被安排为他们服务。我们老板那天也在陪客人,后来客人要老板让我也去“溜冰”,老板就让我吸,我当时很害怕,不敢吸,不吸又不行,担心工作保不住,当时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在老板的催促下,勉强吸了两口,当时一起吸的还有我们KTV的两个小姐。
客人要玩,没法拒绝;我们就是靠小费赚钱的。这次打K(吸食K粉)是因为客人他们在包房里玩,非要我陪他们一起玩,我们就是靠小费赚钱的,得罪客人不行。不是第一次玩这个,但是都不是自己要玩,都是客人要玩,没办法拒绝。刚开始也不愿意吸,后来实在不行,就吸了两口。那些客人都是放钱(高利贷)的,也不敢惹。
许多娱乐场所的陪侍女性,因为不敢拒绝客人的要求,被迫迎合客人的娱乐需要。而且冰毒等新型毒品在使用后需要“散冰”,其中发生性行为就是很常见的一种方式。由于冰毒等带来的性刺激、性兴奋,一般需要进行多次性行为加以散冰,因此娱乐场所女性成为首当其冲的性行为选择对象。可以说,使用新型毒品是娱乐场所陪侍女性无奈的选择。当然,也有一些女性认为当“陪溜”是一项赚钱较快的方式。而有些做生意的人,经常需要招待客户、交际应酬,新型毒品作为一种娱乐性毒品,正好成为他们可以利用的手段。
做生意离不开结交朋友,离不开和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吃饭、娱乐,要不生意怎么做呀!生意场上的朋友,人家请我尝试,我也情面难却,另一方面不吃吧,怕影响生意的促成。所以我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当饭吃,但吸吸玩玩也没关系。
可见,不管是正规工作环境下为了提高工作精力,还是边缘化工作环境下,为了应酬和功利的选择,新型毒品都可以成为符合某些人工作要求的一种选择。
(三)增加娱乐刺激
新型毒品经常用于抑制瞌睡,它对于增加兴奋,提高精力很有效果。许多人经常晚上在外娱乐,时间很长,正常的疲惫感和劳累感会影响娱乐的持久性与感官兴奋性。为了达到最极限的娱乐体验,这些人会使用新型毒品来提升娱乐精力和延长娱乐时间。在棋牌室和赌博场所,一些人常常用冰毒来提神,以维持通宵赌博;年轻人在舞厅里长时间跳舞娱乐,会用摇头丸增加肢体宣泄的快感。
打麻将打得累了,人家放在旁边就吸上几口,一吸晚上就不要睡觉了,我第一次吸就三天三夜不睡觉,脑子也兴奋。他们来棋牌室前就做好壶了,用矿泉水瓶做的。看见他们抽以后,有精神,打麻将有时要通宵的,就抽两口。这个冰就是说提精神。
娱乐的目的是为了放松,新型毒品不仅可以让人增加娱乐体验,进行长时间娱乐,也可以让人暂时放松心情,减轻抑郁。有研究表明,负面情绪与使用的高比率有关。青少年药物滥用的前三位原因之一,解闷、情绪低落与焦虑(39.10%)。因此休闲或放松紧张成为使用俱乐部毒品最被认同的理由之一。使用毒品可以让他们抛开在学习或工作期间所面对的个体责任,肆意放纵狂欢,缓解紧张和压力,消除烦恼。在我们的调查中,有8.8%的受访者使用新型毒品是为了缓解烦恼和抑郁情绪。他们可以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通过不停地扭动肢体宣泄情感,而且冰毒等新型毒品产生的“口嗨”表现,也为一些人想通过话语倾诉宣泄提供了渠道。
我所以吸冰,除了同伴影响和有点好奇以外,主要是为了缓解烦恼。因为我前面说过,最近两年我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其实人在非常烦恼的时候,总要找个办法排解和倾诉。比如:有些人平时说不出或不想说的话,喝了酒之后就能说了,吸冰也正是同样的道理。
新型毒品的使用符合了一些人对娱乐方式的选择要求。他们认为,通过使用新型毒品,可以获得娱乐的极限体验,达到休闲放松的目的,同时也可以通过使用毒品后产生的情绪宣泄解除烦恼,减少负面情绪。
(四)同伴交往需要
新型毒品的使用与朋友的影响是分不开的。毒品使用最好的指示器是同伴这个变量。调查发现,受访者在使用新型毒品前,朋友中已经吸毒的人数超过一半,达55%,每个月与朋友平均聚会次数超过10次的占32.6%,5次至10次的占16.3%,3次至5次的占22.8%,1次至2次的占24. 1%,没有聚会的只有5. 1%。萨瑟兰的差异交往理论认为,同各种不同的人(既有犯罪的也有不犯罪的)的集团交往的机会是因人而异的。一个人越有机会同罪犯交往,他将来从事犯罪活动的可能性就越大。个体越有机会与有吸毒经验的人交往,且与他们交往时间越多,越有可能产生吸毒行为。朋友是吸食毒品的影响因素,而朋友这一指示器之所以能起作用是因为使用者为了与同伴交往的需要。
新型毒品作为娱乐性毒品,成为年轻人交往的选择工具之一。很多人为了与朋友打成一片,交流感情,开始尝试新型毒品。国外的相关研究发现,使用俱乐部毒品者,朋友愉快相处就是最被认同的理由之一,俱乐部毒品会影响与他人的关系。香港的调查也表明,特别是对21岁以下的青年人来说,同辈朋友的影响以及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愿望始终是造成药物滥用的第一位原因,2002年以来其比例均超出50%,2004年更是高达59. 17%,2005年上半年达70. 18%。在我们的研究中同样发现,朋友对吸毒的重要影响。84.28%的人认为人活着就要被别人看得起,55.25%会在乎朋友对自己行为的评价。同伴对吸毒的影响占第三位,达到18. 1%,沟通和交流感情占6.0%。
人们为了与朋友增加交往,容易附和朋友的一些观念,采取朋友的行为方式,以拉近彼此距离,增强彼此情感。新型毒品作为一种集体行动,一种群吸行为,容易形成一种吸毒的情境压力,出现不玩特别傻、不玩朋友面子上过不去等情况。
跟他们在一起,如果他们玩你不玩,(他们)会觉得(我)特别傻,而且我自己也没意思,后来也就开始玩了。
到上海之后,人生地不熟,就只跟场子里的四、五个小姐玩得好一些。我之所以沾上这东西,多半原因是她们带的。你说这些朋友专门打电话邀你去玩,你能说不去吗?所以没办法的事。
不玩是不可能的呀,朋友们都在一起,除非你不交朋友了,要不大家在一起肯定要玩这个,你不玩嘛别人会看不起你。总不能不交朋友了,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这个用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就少量的玩一些,不多玩,朋友们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在群吸情境中,“语言挤兑”最容易使青少年产生被团体排除的心理,从而成为导致吸毒行为发生的具有最后作用的危险杠杆。一些朋友的过激言语如“你是不是男人,这个都不敢?”“这种东西都没碰过,真是白活了”,这些尤其会刺激年青人采取冒险行为,即使知道毒品的危害,也会为了面子、为了男子气概去尝试。
作为一种舞会毒品、娱乐毒品,新型毒品能通过非正常的精神和体力消耗产生一定的效用,暂时满足年轻人在特定环境中的娱乐享受和追求时尚的需要。因此,在学校、工作、家庭等不同领域,新型毒品都可能找到进入的缺口,通过为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群提供服务的方式,潜移默化地进入主流文化的生活和观念中。
由于新型毒品对个人身体的危害性是滞后的,其首用效应被享乐文化的时髦所掩盖,因此,即使它是一种违法药品,越轨使用是一种违法行为,但是仍然有人以身试法,愿意冒险去尝试。
默顿认为,从社会学角度将反常行为看成是文化规定了的追求与社会结构化了的实现途径之间脱节的征兆。但默顿注重的是追求成功金钱的目标与途径的不吻合,容易产生越轨行为。而阿格纽(Agnew)认为,失范理论仅仅关注默顿提出的一种类型压力:获得积极有价值目标的失败。然而,除此以外,社会结构也创造了行动中不同类型的压力,这些不同类型的压力也会随着时间的累积,最后成为越轨产生的复杂影响。我们的研究就恰恰对于默顿所认为的越轨行为产生作用的领域作了拓展,同时验证了阿格纽的压力多元的观点。
研究发现,新型毒品使用行为及其亚文化的形成并不仅仅局限在工作领域,也不只体现在功利性的目的上,还涉及各个领域中那些无法通过正规途径得到满足的需要上。而且,发生吸毒行为的群体并不只是穷人或底层人士,也有经济条件很好的人群。这与加尼翁(Simon Gagnon)提出的失范理论观点正相吻合。他认为,默顿1930年形成的理论,是在持续经济萧条期间,而20世纪70年代经济的富裕显然对越轨产生了大量不同的影响。虽然失范理论可以解释那些最不可能达到成功目标的底层群体因感到最大压力而越轨,也可以解释生活富裕想要更多的资源的人的越轨。因此,失范不仅来自经济上的绝对位置,也来自相对位置。我们的研究也表明,吸毒者不仅包括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低下的社会闲杂人群,也包括那些经济水平不低、工作压力较大的人群。因此,只有充分理解新型毒品在各个领域、各种人群中所起的非正规作用,才能真正理解毒品亚文化的产生何以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