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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粮库大火张家受疑

张翰堂带了几名随从,全速回到张公馆。张老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放进了书房,都是张翰堂平时爱吃的。没多久厨房又端来了两碗米粉。

张翰堂并没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只想尽快汇报近两月来发生的事。张老先生轻松自然,一改往日心事重重的神态。知道张翰堂有话说,却一再示意张翰堂先吃东西,边吃边说。

两人吃了一会,张翰堂依然忍不住,开口说道:“父亲,浙江的事……”

张老先生打断了张翰堂的话:“我们两父子,多久没一起吃过早餐了?”

张翰堂哑然,不知张老先生是何意:“父亲……”

张老先生接着说道:“无论生意,还是官场,真与假,重要吗?我们同食的这碗粉,是真的,可你平日所做的应酬,有几分真?几分假?有几回吃得舒坦?”

张翰堂脑袋转得飞快,也理解不了张老先生是什么意思,这碗粉,跟他要汇报的,能有什么关系。张老先生看得出来张翰堂的困惑,又接着说道:“此行发生的事,你不用太当真。既然已安然回来,凡事先放淡然!官步乡中人,你救不过来。就算没有梁家,便会有李家王家,你只需尽你的力;你的婚事,虽现今他程右贤是提督,将来可能是巡抚,总督,但谁又能保他永世富贵?听说你在杭州,还遇上了革命党,虽他们被处处绞杀,可谁又能保证朝廷永远不倒?自夏商以来,更迭多少朝代,换了多少皇帝?你再看看我们张家,五十年前是何处境,谁又敢保证五十年后是何处境?就拿你大哥来说,谁能料到,一个勤勤恳恳三十年的人,就这么没了?如果寻仇,我们又能把他们杀完吗?五伢子,你可听得懂?”

张翰堂放下筷子:“父亲。您说的我懂了。可是如今,有些火烧眉毛的事……”

张老先生也放下筷子,大手一扬:“没有火烧眉毛的事!行军打仗,贵在杀伐果决,行事神速!要都像你,火烧眉毛竟还来请示我,你手下军士要伤亡殆尽了!翰书葬礼之后,我已经将家底交于你,手中有多少牌可打,想必你心中清楚。牌在你手,尽管出牌!”

张翰堂越听心中越是紧张,有不可承之重。感觉张老先生依然不知他要汇报何事,紧张之余多了些焦躁:“父亲,我只请教你三事,三事过后,便不再烦扰你!如此可否?”

张老先生回复道:“为父方才与你所说,便是处事之道:不必太当真,亦不必太犹豫。此两点,遵之用之,凡事皆可化解。如有依这两点,仍不能解决,你再报与我!”

张翰堂心中豁然开朗。本应向父亲请教的三事,心中似乎有了主意。不过张翰堂认为,无论张老先生是否想听,哪怕是闲聊,也要说说此行的见闻。张老先生听后,笑了笑给了他答案:“一、梁家的事,即便水火不容,你也要念及他们仍是我们官步乡中人。追溯过往,张梁两家祖上均由凉州而来,本就沾亲带故;二、程家的事,哪怕是水乳交融,做人做事依然要有所分寸。你们的事,程家想大办,我只有一个儿子未婚,不用他说我也要大办。屋场全部襄办、总办、掌柜,账房,你的哥哥们,张氏叔伯,我的故交,都要出面邀请张罗,两百桌宾朋自不在话下,要大办他个三五日;三、革命党徒,皆亡命之辈,既不主动招惹,更不能处处使其为难。总归一条,看上去像祸事的,今后不全是祸事;看上去像福事的,今后也不见得都是福事,处处都要留着分寸留着后路。杭州人事经此两月,便可能是你起家的本钱!”

张翰堂笑着说:“父亲教诲,孩儿谨记!这几日恐非常繁忙,父亲有事,随时召我!”

子时时分,一干人等相聚于张家布市。姜梦翎看上了一处小宅,离江边只有两三里,有一个小泊桩,停只小舟没问题。离大码头十三四里,安静得很。订金已经放了,只等张翰堂去看。

宋清平与吴掌柜一同安排了货物装卸事宜,明日一早便可卸货。张启陆带着两个官步宋家的人回乡请宋希楚了。刘敬棠去了巡抚衙门。家里的事情办妥后,需立即去将程少麟委托自己转交的公文信件亲自送了。已经送了一些,还有一些天黑前能送完。

突然城中传来一声巨响,带着零星的爆炸声。一干人连忙冲出门外。接着就看见火光冲天!张翰堂楞了一下,抓住刘敬棠瞪着他吼道:“你不说他们是在武昌吗?”

刘敬棠脑袋也是一片空白。姜梦翎问道:“翰堂,什么在武昌?”

张翰堂松开刘敬棠:“他说的革命党!他说的是在武昌举事!”

姜梦翎惊讶问道:“你是说他们在学浙江,攻击衙门要员?”说完看了眼起火的地方,“城南没衙门啊!城南多是粮库!衙门可都在城北!”

三人突然对视了一眼,惊呼了一声:“是梁家的粮库!”

三人进了屋,姜梦翎问道:“谁干的?”

张翰堂接话道:“这把火也实在放得太巧了!我们今早到,他们晚上就放火!”

刘敬棠还沉浸在刚才的火势中:“这把火,恐怕什么都得烧光,谁又救得了!”

姜梦翎突然意识到:“翰堂,此事既不是我们干的,定然也不会是梁家干的,那就肯定有第三人,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连着把我们粮库点了?”

张翰堂一听,立马站起来:“容我想一想。无论是谁点的,恐怕梁家都会认为是我们指使,他们认为只有我们有这个胆量和实力!又碰巧我回来了。这下梁子恐怕要结下!现今显然不是我们,那又到底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来是谁有这胆子。更想不出来,长沙城里,有谁还敢冒着得罪梁家的危险。如果连张家的粮库都敢点,那实在不能想出来,城中还有谁有这实力,能同时开罪张梁两家。所以姜梦翎说的,自家粮库被点,应该可能性不大,更何况还带回几十名府兵日夜把守。姜梦翎回道:“翰堂,当务之急,是先守好自家盘口,明日巡抚衙门巡防营肯定严加盘查,或不久会有结果,如果查不出结果,那他们必然认为是我们干的,那真无法避免与之一较高下了,恐要召回一些元老,准备动手了!”

张翰堂对姜梦翎说道:“这个黑锅我们可能背定了。你先去安排自家货场的守卫,妥当之后,我们自己也要查出来,无论开战与否,这个黑锅,都不应我们来背!”

姜梦翎听后拉着刘敬棠欲走,被张翰堂叫住:“小宅我不去看了,你觉得行明天就买下来,把王氏安顿好。如果有年轻姑娘,弄几个进去,我有安排!”

张翰堂本想抓紧忙完,就让宋希楚把粮食弄一批回去,办完之后一定得好好休息两天,现在看来,休息应该是奢望了。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好在还有姜梦翎能帮着分担,但明显很勉强,独木难支的感受越来越强烈。

此时梁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暂没有时间推测爆炸起火的原因。火势仍没有减弱的迹象,用不了两个时辰,整个仓库皆化为灰烬。好在不挨着民房,万一殃及周围,局势可不受控制。

众人叫醒来周边一批人抢救出一批货物之后便不再施救,杯水车薪,实救无可救。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巡防营才姗姗来迟,看着火快灭了,连连摇头叹气。梁申图早已呆若木鸡,神情失常。巡防营为头的安慰了梁申图几句,撂下几句回去严查的话欲撤,文弼躬倒反应了过来,连忙塞给为头的一张银票,拜请查出纵火凶手。为头的收了银票,命令左右道:“立刻封了城门,明日所有码头船只皆不许离港!”

梁家粮库失火的消息,很快传遍城中梁家人,各处掌事纷纷赶来。张老先生很快也知晓了消息,二话没说备了轿子赶去。文弼躬在着火之时便往官步乡派出快马禀报梁安图。粮库近万担粮被付之一炬,虽不伤梁家筋骨,在这个时候被烧,却着实令梁家人震怒。

梁申图脑袋里面,全是在想得罪了谁,竟遭如此报复。行此种手段,必然是事后受益最大的人所为。想来想去,粮库失火,受益最大的只有张家,而且又只有张家有这实力和魄力,敢冒这种风险。可又凭张老先生为人,断不屑于做这种事,敢做这种事的人,在他们看来,只有张翰堂一人。

文弼躬认为,张翰堂不见得有这个必要做火烧粮食的事。梁家人在一块分析的时候,只有他提出了这个看法,却没有人响应,都觉得张翰堂年少气盛,干得出这种事来。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梁家已经来了很多人。张老先生也到了。

梁申图见到张老先生,心中满是困惑。他此时前来,不知意欲何为。张老先生对着梁申图行了个礼:“何人如此大胆!明知张梁一家,竟做出这种事来,岂不是与我为敌?何况四处受灾,皆是救命之物,这一把火,要烧了多少性命!竟还有人干出这等折阳寿的事来!申图老弟,事出突然,我出门得急,随身只带了这么几张银票,你收好!虽难弥补贵处损失,算我一份心意!此事,我张迁思定追查到底!”张老先生说罢,便把银票往梁申图手里塞,大约有五千两。

梁申图连忙推辞不受,对张老先生道:“梁家受荫张家够多了,怎还能收您如此大礼?万万不能!可行凶之人,背后是何人,我梁申图一定不遗余力查办,一旦查出来,无论是谁,只求张老先生允许我行些非常之事!”

张老先生再度行礼道:“如若查到消息,我第一时间知会。不过,即便证据确凿查出来是谁,梁家也定要冷静克制,心中有数便可。世道将要大变,损失钱财事小,互相仇杀失了性命事大。你梁家存银,七十七万余两,这万把担粮又值几个钱呢?”

梁申图被张老先生如此一说,心中些许释然。突然心中大惊,张老先生怎知梁家家底?七十七万余两存银,自己都是上月才得知,知道确切数字的应就那么三五人,张老先生怎么现在就知道了?梁申图实不好猜测张老先生为什么如此灵通,梁家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住张老先生?梁申图只得悻悻应承道:“老先生所说,实心替梁家考虑,申图铭记!天快亮了,老先生吃过早饭再走,我这就安排。”

张老先生行礼道:“申图老弟不必如此客气!如今大小事务慢慢交与小五崽子,才腾出了些时间。今后但凡有事,多代我教一教五伢子。”

梁安图接到急报,扔了手中的事就往省城赶。张启陆把口信送到宋希楚处的时间与梁家送信的时间前后差不了几柱香。宋希楚一心想快点赶到省城,正好天气尚可,张启陆给宋希楚也安排了马匹,一行人决定抄小道。梁安图也抄的小道。两行人前后出发。有意思的事在,同去省城,一方是因为粮库被烧,一方是因为新粮到了!

梁安图中途人马歇息的时候,恰逢张启陆宋希楚赶上。张启陆并不知梁家粮库被烧,知道宋希楚去就是安排粮食的事,因而并没有说别的事,只是打了个招呼。梁安图知道自己粮库已烧,脑袋里面想的事多,并没多应承,看到宋希楚,也没有主动去打招呼。两行人各走各的。歇息了没多久,梁安图率人自行拍马走了。

宋希楚对张启陆说:“梁家怕是什么事都知道了。”

张启陆轻蔑笑了一下:“知道了就知道了,他梁家为富不仁,倒下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