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现代:当代西方视觉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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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形式主义的挑战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达达主义者怀着虚无主义的态度首先向传统的形式美学提出了挑战。杜尚的“小便池”、带胡子的蒙娜·丽莎是公认的反形式美学的代表作品。在理论上,首先向形式美学提出挑战的是以法国思想家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为首的超现实主义者。1929年,巴塔耶以达达式的荒诞文字写道:“宇宙类似于无形……有点像蜘蛛或是唾液。”(注:George Bataille,“ Informe,”in Documents 7,1929,392,translated in Bataille,Visions of Excess: Selected Writings,1927-1939,University of MinnesotaPress,Minneapolis.)

超现实主义者既反对法国柏格森学派的现象学形式主义,也反对德国沃尔夫林学派的科学辩证形式主义。他们所提出的“无形式”(informe)这个概念有两层涵义:一是无形,二是告知。巴塔耶曾经概述过他所谓的无形式的内涵:“无形式”不仅是一种具有某种现成意义的形容词,而且是一个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些什么的词汇,(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形式。”(注:George Bataille,Visions of Excess:Selected Writings,1927-1939,University ofMinnesota Press,Minneapolis,31.)也就是说,真正的无形其实并不存在。

二战后,特别是法西斯主义和原子弹时代之后,巴黎的乐观主义世界观进一步崩溃。辩证的唯物主义(Dialectical Materialism)颠覆了黑格尔的美学逻辑,产生了“反思理论”(reflection theory)。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理论对法国的文化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萨特本人在40年代经历了二战,亲眼目睹了科技的进步和法西斯政权的结合如何创造大屠杀并破坏了欧洲的城市文明。他用存在主义理论揭示了个体存在的荒谬性,并以此为参照,喻示了人类重新选择未来前途和自我救赎的可能。

以沃斯(A.O.Wolfgang Schulze,1913—1951)、杜布菲(Jean Dubuffet,1901—1985)为代表的艺术家吸收了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想,用反形式、反美感的作品表明了一种“反文化”的立场。(注:杜布菲1951年在芝加哥艺术俱乐部和之后在纽约的系列讲座题目即“反文化”。)他们继承了超现实主义的衣钵,一方面从前卫的立场反对学院派艺术的程式和教条,一方面反对几何抽象艺术所代表的历史进步观。这些反形式主义者认为形式主义漂亮的外表无法解释人类在战争中暴露的罪恶,他们用暗淡、诡异的画面揭示出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沃斯的作品图像看上去像是显微镜下微观的生活形态,或者说是从望远镜中看到的远处的星球。他用一个存在主义者的“非人”的目光看着地球,展示给我们的是弥漫于这个世界的恐惧。杜布菲一直在用自己的作品和萨特的哲学进行对话。他用厚重的颜料、抽象的划痕呼应萨特主义所谓的人类生存的“恶心”。他曾经宣称:“我感觉并且宣布自己将是一个热情的存在主义者。”(注:See“Trente Quatre Lettre de Jean Dubuffet à Jean Paulhan,”item 114,undated(Summer,1946),in Jean Paulhan à travers ses peintres,1974,98-99.)杜布菲创造的“生涩艺术”(Art Brut)收集了监狱中的犯人和其他社会边缘人物的涂鸦,打破了医学、“犯罪”和艺术领域之间的界限,体现了福柯在存在主义思想的影响下撰写的《疯癫与文明》(Madness and Civilization,1955—1960)一书中所论证的精神分裂症的艺术(Schizophrenic Art)。(注:Michel Foucault,Madness and Civilisation,A History of Insanity in ofReason,1961/1982,288-289.)

杜布菲,《黑色风景》(Large Black Landscape),木板油画,157.5cm×121cm,1946年。

沃斯,《画》(Painting),布面油画,81cm×81.1cm,1946—1947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

当沃斯、杜布菲用黑色画面反映出二战之后蔓延于欧洲文化界的悲观主义态度和反形式、反文化立场时,乐观主义的、崇尚技术进步的形式主义价值观在美国再次得到肯定。从欧洲流亡到美国的形式主义者在美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力。在波洛托夫斯基(Ilya Bolotowsky)的协助下,抽象艺术群体于1936年在美国重新建立;新包豪斯于1938年在芝加哥开张;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1872—1944)的艺术创造力于40年代之后在美国达到了新的高峰,创作了著名的《爵士乐》(Boogie Woogies)系列抽象画。

蒙德里安,《百老汇的爵士乐》(Broadway Boogie Woogie),1942—1943,布面油画,127cm×127cm,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蒙德里安的《爵士乐》系列体现了乐观主义的形式主义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