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阅读教学的重新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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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现:阅读教学的古典语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郑风·子衿》是《诗经》中的名篇,东汉末年经学家郑玄在注中指出:“国乱,人废学业。”“子衿”是读书人的意思,西周时期贵族垄断和控制着文化教育,所说的“子衿”就指他们。到了诸侯争霸的春秋,由于列国之间的战争、世袭的权位、贵族享乐的心态,教育的控制权在贵族阶层中已然逐渐削弱。这首诗本意即在感叹学校的荒废,到了东汉以后,它就只当爱情诗讲了,正如钱钟书《管锥编》所指出的那样:“《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也。已开后世小说言情心理描绘矣。”究竟郑玄的解读是正确的,还是后世的爱情说是对的,谁也说不清。说到底,这是一个文本在时代的洪流中飘飘荡荡,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自己的经历、体验、感悟、理解去诠释它,甚至利用它,终于它的本来面目无可寻踪。阅读究竟在干什么?仅仅是吸收吗?

人们大都认为,阅读的吸收功能再怎么说也是有道理的,然而站在后现代教育观的角度看,并非如此。以前,对于《诗经》首篇——《关雎》,理学大师朱熹做了这样的解读:“周之文王生有圣德,又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见其有幽闲贞静之德,故作是诗。言彼关关然之雎鸠,则相与和鸣于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则岂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与和乐而恭敬,亦若雎鸠之情挚而有别也。”朱熹以淑女指文王之妃太姒,认为《关雎》是宫中之人颂美她和文王相与和乐而恭敬的关系。这样的诠释看似牵强可笑,但是,当参透了朱子解读《诗经》主旨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后,你是否会被这样的诠释融化了讪笑,进而觉得曲解中也有几分道理?

本人引用以上的例子并不是认同这些经学大师的解读,无非是想说明:阅读行为不仅仅是一种吸收,它还是阅读者个性化的表现。阅读是用自己的生活去解释作者在作品中构建的世界,阅读者在阅读作品之前不是一个十足的无知者,他的知识和经验储备(包括阅历、人生观、价值观)已经整装待发,时刻准备着向即将阅读的文本展开攻击,于是就有了那句熟得不能再熟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读者自然至少也有一千种对《关雎》的解释。每一种解释都是经过一定的路线争取到的阶段性战果,你不能否认它存在的合理性,你也没有理由用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对它不屑一顾。阅读教学的真正意义就在于你可以与他人沟通,展示彼此心中的“哈姆雷特”,在相互交融涵泳的过程中达成某种和谐,以此生成各自新的文本解读。通观整个过程,读者和读者之间的对峙、沟通、争论、升华以及自我否定之否定都是自身言语生命的表现,是对自己生命寓所和精神家园的修筑。因此,在一定认知区域,阅读是读者赋予了文本以生命,没有读者,文本就没有生命力,是读者的滋养升腾了文本存在的意义。退一万步说,阅读不能简单地说是吸收,它至少是表现的吸收;任何阅读,没有表现就无从吸收;只有表现的吸收,才是真正有意义的阅读。

阅读教学中必须创造出和谐才能达到高层次的表现。这种和谐就是读者(教师)和读者(学生)还有文本与编者之间的和谐,一种诗意的和谐,正如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的:“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安居在这块大地上。”读者、文本和编者之间都应该是向着“善”的,揣着“美”的,存着“真”的,都是全身心投入热情,营造一个举重若轻的境界,撇开患得患失的心态,铺张合情合理的内容,升华至性至爱的生命。就像是春天清冽的山泉在流淌,甘甜而饱含营养,充足而不会浸淫,自然而不失风韵,奔腾而张弛有度。阅读教学中各个因素凝结成这样的关系,像诗人说的,充满劳绩,但是那是十分快乐的事情,因为精神的安居是富有诗意的,即使劳累,也并不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