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场杂话
黄浦滩头
漫把鸿沟画界深,路环雉堞太相侵。
郓权归我知何日?一寸江滩一寸金。
渠渠夏屋位番酋,关税纷纷纳海陬,
烙漆钤书最机密,都从“加比纳”中投
——沈慧孙《海市杂诗》
1848年(清道光二十八年),《循环日报》创办人王韬随父初到上海,他所见的上海黄浦滩,我们看来,恍如梦境。他写道:
上海与泰西通商,气象顿异。余入黄歇浦,从舟中遥望之,烟水苍茫,帆樯历乱,浦滨一带,率皆西人舍宇,楼阁峥嵘,缥缈云外,飞甍画栋,碧槛珠帘。此中有人,呼之欲出,然几如海外之神仙,可望而不可即也……泰西亦设官以理商事,办事处亦有公署。北门外虽有洋行,然殊荒寂,野田荒地之余,垒垒者皆冢墓也。其间亦有三五人家零星杂居,类皆结茅作屋,种槿为离,多村落风景,殊羡其幽。
这是百二十多年前上海英租界的风景。接近北门这一带,还是荒寂旷地,只有黄浦滩,已经有了洋楼,我们从图片中看去,所谓渠渠夏屋,所谓飞甍画栋,大致都是二三层楼,外白渡桥南边,那座洋楼,便是当日的英国领事馆。其他则有怡和洋行、哈德洋行、东方银行,还有美商的罗赛尔洋行,散散落落,并未连成一片的。怡和洋行南边有一条横街,叫“派克弄”,便是后来最热闹的商业中心南京路了。
王韬到上海,他个人印象最深的是一家机器印书馆,叫“墨海书馆”。“以活字版机器印书,竟谓创见。余特往访之,竹篱花絮,颇有野外风趣。入其室中,缥缃插架,满目琳琅,西士麦都思主持。麦君有二女,长曰玛利,幼曰亚兰,皆出相见。坐甫定,即以晶杯注葡萄酒殷勤相劝,味甘色红,不啻公瑾醇醪也,又为鼓琴一曲,抗坠抑扬,咸中音节,虽曰异方之乐,殊令人之意也消。后导观印书车床,以牛曳之,车轴旋转如飞,云一日可印数千番,诚巧而捷矣,书楼俱以玻璃作窗牖,光明无纤翳,字架东西排列,位置悉依字典。”
秀水(嘉兴)孙次公《洋泾浜杂诗》云:
车翻墨海转轮圆,百种奇编宇内传。
忙杀老牛浑未解,不耕禾陇种书田。
海盐黄韵瑞《海上蜃楼词》云:
榜题墨海起高楼,供奉神仙李邺侯。
多恐秘书人未见,文章光焰借牵牛。
对于当时的士大夫,西法印书,自是最感兴趣的新事之一。王韬的接近西方文化以及新闻事业,也就是从这一瞬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