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仙岭风云暗涌
穿过雕梁画栋穷尽天工的漫漫回廊,久终于来到了风星楼。
看似空荡荡的大厅,在穿过门口的结界后却会发现里面其实已坐满了仙神——那是晏发明的又一种结界,只有特定的人才拥有看到并穿越它的权限,没有资格的仙灵即使从中穿过也会毫无察觉。
本来它并无名字,后来被不够资格的仙神们戏称为“分仙岭”,久而久之反成了它的正式称呼。
而风星楼下的这个结界为上古罪神夕亲手所设,更是有个大名——玄机馆。结界内除了大厅外处处别有洞天,是昔日的神庭,今日的天庭专为处理那些不宜公开的事所设的。
玄机馆大厅中,受邀的诸仙神已经到齐了——皆是当今天庭中较有影响力的新晋仙神。
“哟,久居然来迟了。”坐在右侧的司东战神衎用传音入密与他熟稔地打招呼,同时招手让他快点来自己身旁帮他占好的座位。
“踩点到,不算迟,谢啦。”久边用传音入密回道,边从后侧屏风绕至一身萱草黄束袖劲装的衎的身侧,堪堪坐下身旁又传来一声不满的“哼”。
久有些心虚地看过去——声音来自穿着玄铁铠甲披着金丝滚边龙纹披风的司西战仙岑围,他曾经一统人族并以此功绩登仙。
只是谁也没料到,在享尽人世荣华、身列人皇的他登仙后,统一的人族国家很快又四分五裂了。盖因他太注重自身成就却忽略了子孙的教育,潜伏的野心家未能及时铲除完以及人族尚未习惯大一统这一破天荒之大变革吧。
而他在那段时间刚刚登仙,忙于熟悉天庭及各项人事,未能为那些不肖子孙提供庇佑福祉,等收到消息时一切已经无可逆转了。
在收到司战的委任后,他本欲自请为司东,但是却被仙首祜劝告,只怕那些主持了分裂的人族首领不愿供奉不久前曾统一人族的他,于是他干脆选择了司西之位,也算圆了登仙前未能处理完西方战事的遗憾。
骄傲如他此刻颇为不满同僚的迟到,毕竟司战说是五位,其实却是统一听从仙首调配的,可以说算是一个部门。在岑围看来,久的迟到不止是他个人的事,也影响了他的形象乃至司战一职的声名!
“哈哈,岑兄,对不住对不住……下次我会注意的咳咳。”久无奈歉意地用传音入密对岑围道。一旁的衎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是单看他的表情就已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还给他扮了个鬼脸。
久正欲再回衎些什么,忽然有一小仙疾步走到大厅中间,向四周作揖一圈后恭敬道:“劳烦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摇光楼不胜惶恐与感谢,然而有一突发之事亟待处理商议,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大厅虽然依旧寂静无声,但是从诸仙四顾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私下已经在用传音入密议论了起来。
久也与衎对视了一眼,摇光楼成立至今素有威望,极少听说会议推迟的事。更何况今日的受邀诸仙已经到齐,而且都是新晋仙灵中颇有地位和影响的,不知是何突发事件竟比此还重要?
久心念一动,莫非与刚才的那事有关?他想起她在听到有人来时匆匆小跑离开的样子,先是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然后想到她应该是不欲被别的仙灵发现此事吧?
又想到那股纯粹强大的灵力,他正欲细思,这场会议的主持已经踏入了大厅。
一番客套官话后,那仙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神抚大人即将羽化。”是摇光楼的陈文轩,他的语气中严肃又带着些许悲伤。
陈文轩也是久的好友,看着平素自恋风骚不已的他此时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走到大厅前主持会议,从不离手的折扇此时也板正地别在腰间,久什么严肃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想发笑,不过陈文轩道出的消息却让他霎时再无任何笑意:
在如今的天庭中,神与仙皆不在少数,然而神已少有上古时诞生的最古老正统的神明了,多是下界各种机缘巧合下诞生的灵为与由人或妖修炼而成的仙区别才被称为神,实际仍是仙位。如司北战神久,司东战神衎。
为与这些灵区别,在称呼真正的上古神明时往往不提职位,又单加一个“神”字以示尊敬,便如方才提到的神抚。
大厅中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一片窃窃私语——到底都是新晋的仙神,此时他们连传音入密也忘了。
“神抚大人怎么忽然就要羽化了?!”衎一脸的震惊,久摇了摇头,岑围蹙起了眉。即使是新登的仙神也都知道神抚的鼎鼎大名——那可是昔日环佩山的神女,如今天庭的仙首神祜的神后啊!她与神祜的恩爱更是闻名三界之楷模,不知为多少女子所艳羡着。
“神抚大人将要羽化并非一日之寒。众所周知,天地灵力衰微,上古时期那些造物的大神们都相继退隐羽化——今日延请诸位,盖因大家皆为当世新晋之英才,或可有挽救神抚大人的办法!”陈文轩的声音说到最后愈发慷慨激昂起来,听者不自觉便为之所引,产生共鸣,带入他的情绪中。
‘蝉语术。’久在心里微微发笑:陈文轩竟然敢当着这么多同辈仙神的面用这种雕虫小技……‘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些神与仙们听的还是十分专注的。
大厅中的仙与神们一时心情各异:有的尚在震惊中未能回神,有的已经在思考见过的或者可能的能延长神寿的方法,而有的却已经想到了神祜——那个强大的上古神明啊,平日没有谁敢质疑他的力量,可若他的神后已经濒临羽化,那么他如今可还安好?那强大是否是伪装,而他如今也许已经十分衰弱了……
“你们怎么看?”儒雅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司中战神玟在传音入密另外的三位同僚。
久还未答话,耳畔却先响起一声悠悠叹息:“一个比女人还像女人,一个比男人还像男人。”
久急忙掩住口,不让自己猛地笑出声——这是来自衎的传音入密,他对司中战神玟和司南战仙常翎有此评价久矣,不过每次久听到还是想笑。
司南战仙常翎原身是只白狐,因其绝佳的天赋自幼被族中长老看中并得到了悉心的栽培,经自己的刻苦修炼得到仙身,这倒无甚。然而她在成仙后也依然丝毫不懈怠修行,当时被委任司战之职时选择了南方,只因听说南方多大妖,平日妖族势力互相牵制,有什么事也多是妖族内部解决,不会有太多事麻烦天庭解决——即不会打扰她的修行。
平日里极难见她一面,便像今日的会,收到请帖她也未曾来参加。久只在被委任司战时,在神祜面前见过她一面,那也是他们五个至今唯一一次全部到场。
在几乎不受任何干扰的刻苦修行下,天赋卓绝的她如今实力已堪称五位司战中的第一,一手凝气成刃锋芒无匹,势若雷霆,单挑罕逢敌手。
唯一在众人面前公开出现的那次,即使在获得司战的委任时她也似乎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始终面无表情,若有谁搭话也只是淡淡点头,三两字的回复。一身白色道袍更显得这只白狐飘逸出尘、不近人情,只有眉心一朵殷红的梅花衬出了些她容颜的娇艳。
而相比之下,身为男子却不会任何攻击法术的玟,实在是比身为女子的常翎更温柔、更细致甚至是更精致的多了……
玟最开始被任为司中战神时众议纷纷,多的是不服气的仙神。不会打架却被任为战神,而且还是司中战神!这不笑话吗?然而很快,一直轻柔笑着、言谈如春风的玟却凭着极其灵通的消息,遍布三界的人脉令所有不服气的人再不敢多言半个字,也令一意委任他的神祜威望更上一层楼。
“久大人似乎有什么见解?”玟那一双盛满柔情的鹿眼望过来,令久又低咳起来,回答前还不忘先白一眼惹他乱发笑的衎。
衎挑起剑眉并附了一句传音入密:‘怪爹爹我咯?’
久无暇再回他,只低声道:“我听说,在此之前也有一次危机,许多上古大神陷入沉睡,将近羽化,最终却被神首化解……这次不可采用那次的法子吗?”
玟闻言微微一愣,一双鹿眼眨了眨,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地轻柔问道:“你可知那时候用的是什么法子?”
久摇了摇头道不知。
玟轻叹了口气,优雅挽袖举起自己身前案上的琼酿呷了一口才意味深长地道:“那可不是什么能反复用的好法子……”难得的语气中不带丁点笑意。不过看样子是不打算说出那法子到底是什么。
久环顾四周,衎和岑围似也不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其他凑过来听的新晋仙神们大都也摇头或沉默不语。
只听陈文轩这时又道:“方才推迟了一会,盖因小仙刚才收到了一个消息——凤鸣苑的那只凤飞走了。”久觉得陈文轩此刻逡巡大厅中众仙的惊异表情有点得意,想到她不欲别人知道此事,久自己也赶紧装出一个不知的样子。
“大家都许久未见那只凤了,实不相瞒小仙也未曾见过。但是对于它的情况小仙却是略知一二:它早已十分衰老,也即将面临羽化,以一己之力绝无可能飞出凤鸣苑而且至今尚不知下落。”
久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地微微转动漆黑的眼珠扫了一圈四周,确定没谁注意他时才又缓缓松了口气。
“除此以外,凤身旁的那棵梧桐,更是枯木逢春,竟重发上千年未见的新枝!”
说到这里,大厅里的众仙都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若能找到那个助老凤重振翅,使枯木发新枝者,那么神抚也许就有救了。久更是心中一惊,未曾料到那力量竟可能还会有这样的用法。
甚至不止是神抚,还有一大批面临沉睡羽化的上古神祗或许都可以重回昔日风光。
玟垂下长睫,只做细细打量盛着琼浆的玉杯的模样。但若细看,他嘴角一直挂着的那缕温柔笑意此时竟有些冷意。
‘那这对现在以仙为主的天庭格局势必也会造成极大冲击,此事非同小可。’岑围在心里思量着,‘这会透露了这么大的消息,而且是只邀请了新晋的仙神,是神祜的意思吗?如果是,他是真的在求妙法为神抚续命还是……一种试探?如果这会根本就不是他所暗中指导召开的……’岑围心中沉了沉,这会他参与的还是太轻率了。待会得赶紧探清那陈文轩与摇星阁属于哪方势力,是否还有背后势力,以走下步。
想到这里,岑围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立下前无古人的绝世功勋并因此登仙,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荣华的终点,从此自在悠哉闲游三界,或是追求阴阳玄妙之理,或是用神力庇佑子孙守护一方,谁能料到竟是来到了另一个争斗不休的名利场?只是队友与对手都更加强大罢了。
陈文轩总结说:“希望诸位有什么关于此的消息或者其他良方及时告诉他云云”,他们几位司战一致保持了沉默——本身大家就是战神,延寿续命这种事就不是特长。唯一消息特别灵通的玟只笑着品酒,更是没什么好谈的了。接下来又是一段自由讨论。
久一边语调悠闲地用传音入密和衎争论到底“咱俩谁管谁叫爹”这个“千古之争”,一边心里盘算着待会结束了去找陈文轩问个问题——不过她似乎不想让人发现,而且那力量似乎事关重大,得在让陈文轩不知道她与那凤的联系的情况下从他口中套出她的名字。
至于她力量的作用?他并无太大兴趣,权力斗争对于应人族祈愿自荒原诞生的他没有任何吸引力。若他们能找到她,而她愿意帮助他们,久毫无异议,但是他自己是不愿主动参与进这些风云中的。
“那家伙最喜欢海棠酥了,每次知道我出征都会让小书童带信给他捎点。这次回来带的还没送过去,刚好借这个机会问问他。”久在心里暗自敲板,一时也没留意那场“千古之争”。
“咱俩谁是谁的爹?”衎叩着桌还打起了节奏。
“我是你的爹。”久随意应道,心思却飘到了会之前发生的事。
“咱俩谁管谁叫儿?”
“我管你叫儿。”陈文轩来天庭时间比他长,而且在摇光楼办事,熟悉天庭各项人事,应该会知道她是谁吧?
“咱俩谁管谁叫爹?”
“我爹你儿子。”散会了!久眼睛一亮,“噌”地站起来就望门口走。
“哎~乖孙子~”衎在后面笑得得意,这句却没有用传音入密。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惹来了岑围的一个白眼和一声冷哼:毕竟他可没听到他的俩同僚已经争论了半天的破问题,衎这忽然的笑和话在他眼里来的不能更莫名其妙:“司东战神,今天的药别忘了吃。”
“……”衎尴尬地只能当没听见,起身迅速追上久。玟在后面用袖子掩口一笑。
“哈哈哈哈,今儿爹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久也听到了岑围的话,不过无心趁机笑衎,只一摆手拂开了他搭上自己肩膀的爪子,一心想快点回自己的府邸取了海棠酥去问陈文轩那件事。
衎愣在原地,不是很懂自己的好友今天怎么忽然转了性子,竟甘心让他占这么大一个口头便宜。又挠了挠头,望了望看不到尽头的九重天思索无果,转身回自己府里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