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云厮
云磬回到西山，一路疾驰去了思尘崖，打开袋子，里面出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娃。
“爹爹。”男娃胖乎乎的小脸上乐开了花：“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云磬蹲下去抱着娃娃亲了一口：“没在爹爹身边的这些日子，我们厮儿有没有哭鼻子啊？”
“没有！”云厮嘿嘿一笑：“厮儿可乖了，每日都努力练习爹爹教的功法，厮儿现在能凝气成剑了呢，爹爹你看。”
云厮闭眼沉气，头顶果然悬出一把弱弱的剑气。
云磬开怀一笑：“哇！我们的厮儿真是不得了，才来天界一年便能得凝气为剑，可是比爹爹当年厉害多了。”
“真的吗？那娘亲看到会喜欢厮儿吗？”
云磬愣了愣，温言含笑：“会的，娘亲看到厮儿一定会喜欢厮儿的。”
云厮咯咯直笑：“那太好了，我要更努力才行，那样娘亲就会更喜欢厮儿了。”
云厮说完盘坐在地，小小的人儿开始努力练功，看得云磬心尖又酸又疼。
“厮儿。”云磬低唤。
“嗯，爹爹请讲。”云厮继续闭目练习，似一刻也不愿耽误。
云磬眼眶一红：“爹爹要去寻娘亲，爹爹担心那个抓你的坏蛋还会来抓你，所以爹爹把你送去当初娘亲习法的地方，可好？”
“娘呆过的地方？”云厮睁开眼来，满脸期待：“好呀！厮儿也很想去以前娘亲呆过的地方。”
“可是……”云磬咬了咬唇：“那个地方只有光，没有风，虽然有花草，却也都是假的，还没有厮儿喜欢的鸟儿，只有厮儿一人，而且…厮儿可能会在里面呆很久很久。”
“嗯？……”云厮想了想：“好！厮儿不怕一个人的，爹爹去寻娘亲吧，厮儿定会努力练习功法的。”
云磬心里不是滋味，毕竟孩子还这么小……
云厮格外懂事，吧唧一口亲在云磬脸上：“爹爹，厮儿方才听到娘亲责怪你了。快去把娘亲寻回来吧，不然要她被那个君崇钰抢走了。爹爹不用担心厮儿，厮儿练习法术的时候都不知天日，有没有风对厮儿而言没有区别的。”
云磬想着也是，云厮虽然是人间带回来的孩子，天姿却出奇的聪明。
“好吧！不过，爹爹教你的千里传音在那里也用不了，你只能耐心等着爹爹带你出来，可好？”
“嗯。”
父子二人紧紧相拥，云磬终轻一挥手，拿出一个陨石所做的收纳袋，陨石除了坚硬无比，可以做这世间最坚硬的武器，还因陨石吸天地之精华数亿年，其本身磁场错综复杂，带有强大的扰乱和抵制功法的功能。
云厮只是一介凡人，在天上终有不便，为了藏匿云厮，云磬花了一年时间，用此处的陨石做了外壳，取了星辰之外的云朵做了里子，隔开了陨石磁场对身体的伤害，又取了东海蛙填充缝隙，才做好这个完美的秘境。
只要云厮进了这袋子，便是功法再强的人也无法查阅出袋里有人。
“厮儿，闭上眼。”
“嗯。”
云磬轻叹了叹，挥手将云厮装进袋子，轻轻放在陨石桥头下的一个陨石洞里，不大不小，刚好填满山洞，桥头下面瞬间平整一片。
如此一来，不管是放眼一看，还是用法力去看，天下间也无人知晓云厮的去处。
“对不起，厮儿，爹爹骗了你，这里不是你娘亲的习法之地。”
云磬喃喃出声，陨石隔开了所有声音，云厮的世界陷入一片五彩斑斓的静谧。
……
再说君崇钰带着林伏魔离开妖族，去了林伏魔迁徙妖族前的妖族之地——当初关押君崇钰的雷电池处的山洞。
君崇钰受了内伤，林伏魔又断了手臂，那只断臂在她身上摇摇欲坠，仅剩下连着的一层皮了。看着林伏魔奄奄一息的样子，君崇钰心里不是滋味，起身向林伏魔渡了两成功力帮她修理内伤，待她面色有了好转，又用剩下的八成功力将林伏魔的断臂接好，届时，耗尽功力的君崇钰立时昏厥过去。
云磬找了林伏魔整整一晚，天上地下，最终想起年幼时被林伏魔救出虚空后去妖族寻她，发现了雷电池旁边的山洞里有大片陨石，而陨石可以阻隔法力探寻，正巧当初君崇钰给他的记忆里，他当年被关押之处便是这雷电池。
云磬赶到雷电池时已是天明，进了山洞，见林伏魔已无大碍，倒是君崇钰快虚脱得快要反回原型了。
云磬叹了叹气，渡了一半功力在君崇钰身上，又替他修复内伤，如此一番，云磬的修为也被掏得七七八八。
林伏魔醒来是三日之后的事，鼻息里传来烧烤鱼肉的香味，睁开眼，君崇钰和云磬正静静地坐在火堆边翻烤着几条足斤的鲫鱼。
“醒了？快来吃鱼吧。”君崇钰笑着开口。
“……”云磬的手一僵，抬眼看着林伏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林伏魔轻哼，发现自己手臂完好，身体也没有疼痛，调了调息，内力也恢复了八成。而君崇钰面色红润，云磬脸色却苍白不已。又看君崇钰能与云磬一起烤鱼，寻思着多半是云磬救了他们，气也消了不少。
“看样子这鱼不错，可以吃了么？”林伏魔起身在火堆旁坐下。
云磬自知理亏，不敢接话。
君崇钰笑着递过一条烤鱼：“可以吃了，块尝尝，烤鲫鱼的味道如何？”
林伏魔伸手接过，喜滋滋地吃了几口：“嗯，虽没有松香鲫鱼好吃，但好在刺儿都被烤干了，香味十足，又不怕被卡着。”
君崇钰淡淡一笑。
林伏魔抬眼见云磬脸色通红，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眼前闪现离开人间的头一天，她与独行侠装扮的云磬说过最爱吃松香鲫鱼，后云磬做了鲫鱼，她被卡刺的情景，轻咳了咳。
“怎么了？”君崇钰问道：“可是卡着了？”
云磬也是询问的目光。
“没！”林伏魔也不知道为何会尴尬，转了话题：“对了，那个人不是假妖王的儿子。”
“什么？”君崇钰不明所以。
林伏魔道：“我记得那妖王是只猴子，断我手臂那个人，他用手掏我心时身上没有猴子味道，所以他不是那妖王的儿子。”
“果真？”君崇钰蹙眉：“那他身上是什么味道？”
林伏魔想了想，摇头：“暂时还不知道，当时只顾着杀他了。”
“能再仔细想想吗？我们必须搞清楚他是谁。”君崇钰蹙眉道。
林伏魔思量许久，摇头：“只记得有天狗血的味道，应该是他用来毁我泉眼时留下的。其他的，实在想不起来。”
“天狗血？”君崇钰若有所思：“天狗乃天界十大神兽，凶悍异常，非尊者修为不能匹敌，能从天狗身上取血的人非同一般，不容小觑。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取你的玲珑心？”
“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林伏魔也想不明白，抬眼睨了睨云磬，酸言道：“这里有知情人，他肯定清楚，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讲了。”
君崇钰挑眉，拿眼看着云磬。
云磬的眼中涌出一抹自责，轻蹙着迷人的丹凤眼。
“桃花，自你从人间回到妖族后不久，因为一件事，一个人出现帮了我一个忙，我与他达成了一笔交易，之后在人间数年，我再没见过此人。直到我回到西山去思尘崖看过你的过往，才发现是他杀害了你。于是，我又查看了他在人间的一生，方才发现他是暗影门的门主。但奇怪的是，他在成为暗影门门主之前的事，无论我怎么查询也查询不出。他就像是人间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双十年华的人，而且……面貌永远是当初你在船头看到他的模样，不老不死，在人间活了几百年，后来还做了皇帝，上次我们和白子雍下凡去看到的，正是他。”
“……”林伏魔蹙眉凝思：“查不到他之前的经历，说明他在人间的时候并非凡人，他去人间做什么呢？”林伏魔自言自语，又道：“哎呀！管他去做什么呢……人间的事已了，那些都不重要。”
“嗯。”君崇钰认同地点额，问云磬：“你不是爱慕人间的刘花儿么？回到西山后，既然知道是他杀了人间的花儿，以你的秉性，为何不去杀了他？”
爱慕啊……
“……”林伏魔有点尴尬。
“……”云磬也有些尴尬，耳根一红：“我……去过……”
君崇钰问：“结果呢？”
“结果……”云磬咬了咬唇：“因为我与他在人间的交易，我不能杀他。”
林伏魔好奇：“为什么不能杀他？那到底是什么交易？竟让你如此惧怕？以至于对君崇钰下手也要保护他？”
是什么交易？为什么害怕？
云磬微怔。
她还是问了，他该怎么回答？
如果桃花知道，当初她身死的时候，不是只有鹿子雍难以接受，行尸走肉。还有他，他比鹿子雍更甚，因为他还多了一份自责，一份怀疑，自责的是他有事走了，没能派人护她周全；怀疑的是，会不会……因为他假扮独行侠与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被鹿子雍知晓后，一怒之下将她杀了。
那时，他恨不得自己去死，又险些去找鹿子雍拼命，可明明错的是他，他又拿什么理由去找鹿子雍拼命？在这种挣扎徘徊中，有个人忽然抱着她的尸体出现在他眼前，告诉他，桃花是妖族的妖尊，所以她在人间的躯体无别人不同，就算她死了，身体也不会腐坏，体内依然有生息，她有可能活过来，但这需要他的帮忙，也需要他的心血喂养，代价是云家山庄助他夺帝。
他同意了，如果能让她活过来，他有什么顾及？江山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人做皇帝。只要她能活过来，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他想不到的是，那一场皇帝的变更因为云家山庄的袖手旁观，皇城里血流成河，人间更是名不聊生。
是他的自私，才有了人间接下来三百年的劫难，才有了当日与桃花一起下人间看到的那凄惨的场景……
若是让桃花知道这个，怕是此生也会瞧不起他了吧。
这个认知让他在人间悔恨一生，让他回了西山也无言见她。
好在一切的痛苦因那个交易而起，也因那个交易而终。
他当初只想让她复活，结局是她没有复活，始终像个活死人。然而，怪异的是，正是这样一个活死人，在他的心血喂养下，肚子一天天变大，他心慌地找医师查看，竟然是她怀孕三月有余，得知这个消息，他不可思议，后来算算时辰，她受孕的时日与他和她的一夜荒唐的时日正好吻合。
他高兴坏了，随着云厮出生，他又看到了希望。期盼着她也能像云厮一样活过来，带给他惊喜。
可终究，她还是没能活过来，他就走了。因为云厮的死，因为林伏魔的无情，因为他吹的那七天七夜的口哨，他悲伤过度，回了西山。
回西山的那日，他直奔了思尘崖，赶在云厮的魂魄投胎之前将他硬生生还进云厮已经身死一日的身子，所幸，西山的灵气养人，一年过后，云厮从开始的微弱变成了现今的强大。
是的，云厮强大。强大到才不过六岁的年纪，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宽阔胸怀。他从不因为没有娘亲而哭泣，相反，他总是对他这个当爹的说：爹爹，你去把娘亲找回来吧，爹爹这么好，娘亲一定会体谅爹爹当初的不得已而为之，一定会因为爹爹宁负天下也不负娘亲的行为感动，定然会原谅爹爹。
他听了云厮的话，去找了她。
但她真的会感动吗？有了这一次所谓的背叛，她……还会会原谅他吗？
云磬心里没底，关于云厮的来历他不敢说，他怕他说了，她会觉得他恶心。
必定，给一个死人喂血是一件诡异的事，更何况，当初他与她的那一夜是他骗她在先，没有她的同意，他让人间原本已经死掉的她生了孩子。
她对那事还十分生气，这时候再提云厮，他不知道她听了会怎样……
会不会再也不会理他？这原本是他最惧怕的事情。可还有一件更让他恐惧的事……回到西山，他的法力恢复后，他才知道当初那人所谓的帮忙，其实是将他与他灵魂连为一体，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心血可以滋养死人的原因，如果没有那个神通广大之人的心头血，他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滋养一个死人？
所以，他们的协议其实是：那人魂飞魄散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他不怕死亡，就怕再也见不着她，见不着云厮，见不着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