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灯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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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雪贵妃与清乐公主

“沉渊,你也累了这么久了,赶紧回房歇歇。正好你屋旁边的摘星阁是空的,让姑娘住进去吧。翠儿,小蝶,给姑娘带路。”

老夫人果然还是老夫人,简单一句话便把我们两个惹老将军生气的人支开了。两个婢女刚要过来,许沉渊却把她们遣散,然后拉过了我的手。

但我只觉得他不懂事。

“摘星阁就在我屋子旁边,我带她去就好。”

果不其然,老将军一看,心头更平添怒火,虽然没说出口,不过那眼神里的愤懑显然就是指责他“不孝”——不孝的根源就是我。我生怕让老将军更厌恶我,赶忙回身学着行了礼,然后离开。待我们走远了,我还能听到老将军边咳边骂: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不忠不孝!逆子!”

老夫人自然是劝,而我心中愧疚更甚:他也许不知道,在他看来对我的保护,实则给我带来了更难以承受的压力。

院子里种了桃花树,正值春色满园,花瓣纷飞。偶有鸟儿落在枝头,迎着正午的大太阳欢快地鸣叫。白石桥横亘湖面,桥面上刻着一只猛虎。那纹刻栩栩如生,老虎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他却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一点负担。

“许沉渊?”

“嗯。”

“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说的。”

“我向来不会瞒着爹,我是如何做的,就如实告诉爹。”

“你……那你也不应该和皇帝提那么过分的要求啊……”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了一丝厌恶:

“圣上既然说了答应我一个愿望,我便不拐弯抹角。朝廷那些文官勾心斗角谄媚的把戏,我向来不稀罕。”

“但刚才许将军也说了,皇帝最忌讳功高震主,你真的不怕皇帝怪罪你?”

他定住脚步,然后转过身,揉了揉我的头发。

今天的我带了一个发簪,他似乎有点不太适应。

“一个君王,首先要做到言而有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更是如此。”

“那、那公主知道了,会不会上门来和你理论?毕竟公主本就心仪你。”

“你听谁说的?”

“……隐竹。”

他叹了口气:

“小傻瓜,我不愿让你受委屈,就是有罪也是我一人来扛。若我真娶了公主,你如何过得去?”

“我过得去!就当是多认识一个中原朋友,我不害她就是了!”

“你这么想,公主不一定这么想。退一步再讲,圣上如何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若是公主告你一状,我根本护不住你。”

“……”

“不过公主的事的确很难解决,圣上虽应允了,也只是一时,毕竟公主是雪贵妃所出,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

“雪贵妃?她……”

方才老夫人提起雪贵妃,我脑海里下意识就将她认作了我的姑姑。我的记忆里,我三岁时雪贵妃便带我进了神池,而后在那一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知道雪贵妃……今年多少岁了吗?”

他想了想,最后给了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雪贵妃二十岁时生下了公主,若是她还在世,也应三十有六了。”

我心下一惊。但我细细算了算,我只大清乐一岁,而我三岁时还见过我的姑姑,如果雪贵妃就是我的姑姑,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时候的姑姑是从中原回来,和我们告别的。

“雪贵妃和你肯定是有渊源的,至少都是天山族人,况且你们的名字也很像。”

的确,一个太阳一个月光,确实有所关联。我们的名字都是爷爷起的,但是我也没有见过我的爷爷。

总之,一切看起来都有些扑朔迷离。

“皇帝这么宠清乐公主,肯定会反悔的吧……公主会来将军府吗?”

许沉渊点了点头:

“往常我出征归来,公主总会来的,也许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吧。”

说心里愿意是假的,我甚至害怕了一下,想开口对许沉渊说自己一定比不过公主、会丢脸,但转念一想,这么说显得我妄自菲薄且没有气度。

我不想总是让他安慰我。

此时我又忽然想到了青岚。

我知道青岚对我的感情,但我不确定是否是真。然而加之隐竹说的话,我便来了自信:连皇帝都可以拒绝的人也会对我产生感情,我为什么要怯懦呢?

那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一切的最开始,忘记了我在青岚被许沉渊救回来、即将认出我身份的那一刻,我曾对他用过我的法术。而我在此沾沾自喜,为自身拥有的一些不确定的感情而自豪。

我跟着许沉渊到了摘星阁。说是阁楼,其实也只是一个房间。圆形的院子中央养了许多小兔子,长廊地面上一尘不染,而草地上却铺满了花瓣。房檐挂满了灯笼,灯笼上还有笔触稚嫩的画。

我的房间在许沉渊的旁边,尽管这是空出来的屋子,却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门上一幅画色调淡雅,翠袖高竹相映成趣。门口也放了一小盆兰花,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这个房间没有牌匾。

“为什么这间屋子叫摘星阁?”

“季夏取的,我们就随她了。”

“那你的那间叫什么呢?”

许沉渊似乎有些无奈,但语气又满溢着宠溺:

“叫哥哥的房间。”

我笑了出来,他也笑,为季夏的活泼可爱发笑。这一笑,刚才饭桌上的不愉快都消散了些。

“你快回去睡会儿吧。”

他点点头:

“明天下了早朝,带你去买几身好看的衣服。”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摇了摇头。

“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不用花钱买新的吧……”

“总要买几件换洗的,再说你是要嫁给我的人,去衣铺量量身寸也好。”

“嗯……”

“而且,”他在房门前顿住了脚步,有些不悦:“这是青岚挑的衣服,我不喜欢。”

“好,那我明天就换掉。”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进房间休息了。我也进了屋,坐在床上,开始神游。

头顶没有神鸟纹刻,光线也有些阴暗,只是窗外的声音从飞沙走石变成了叶声簌簌。

这个房间很大,但也很空,墙上只有一张字画,屋角放着一个孤零零的大花瓶。我不敢脱鞋上床,生怕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我。

不过出我所料,整个中午都没有人来找我,院子里也安静得很。窗外偶有人影经过,但那过路的人就像漂浮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并不困,早起睡了一觉让我现在精神极了。于是我走到窗边,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花。老夫人和季夏出现在门洞下,而后进了我对角的房间里。她们甚至没有往我这个方向看一眼,就好像这里没有人。

我不知这是因为教养还是因为习惯,心里又庆幸又有些不甘。我觉得自己无法引起她们的重视,而老将军,对我更是厌恶。

我取下手腕上的铜铃,连同怀里的山羊雕像,一同装进了那个铃铛为锁的盒子。只留一颗铃铛,串成了项链,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我把这个盒子藏在了屋里的柜中,后又觉得不妥,像找些更隐秘的地方。但后来我还是放弃了,索性把它压在枕头底下。

老将军是讨厌我的,他希望公主做他的儿媳妇,既能稳住许家,也能和皇帝更亲近些。我知道他的担忧:一是许沉渊的要求太不知天高地厚,二,则是我的身份。我可以是俘虏,也可以是决定天山族命运的神女——一切全凭皇帝心意。可是稳定政局的和亲公主从来都是嫁进皇家,我嫁给许沉渊,何尝不是一种对皇权的挑衅?

我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我是被许沉渊救到中原的,我还没有嫁给他。就算嫁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本就不懂规矩的我再好吃懒做,就是一无是处。于是我打算给自己找些事做,便出了门,在院子里溜达。

刚出门洞,便碰上了刚哄完季夏的老夫人。我想行礼,老夫人却一抬手,打断了我的动作。这一抬手,不亲昵,反倒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我心里一颤,心想,果然饭桌上的一切都是老夫人做的样子。

“萨纳尔姑娘。”

“夫人……”

“方才老许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就是直来直去惯了。他从小和圣上一起长大,容不了沉渊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所以冲了些。”

“嗯,我知道的。”

老夫人松了口气,又笑眯眯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睡不着?”

“是呀……早晨许沉渊为避耳目让我先去青岚的茶馆里等他,我睡了一觉的。”

“这小子还不傻,知道不能带你上朝廷。他有没有说带你去城里玩玩啊?”

“他说明天带我去买衣服。”

“这倒不错,他都没说带我去买衣服,没良心的小子。”

我笑,这笑却带有很多虚伪的意味:毕竟是一家人的埋怨,我没那么快就能融入他们的氛围。

“这几天沉渊刚回来,圣上应该能让他歇几天,也不用天天早朝。过一阵子呀荷花开了,咱们去城外的观莲湖赏荷花儿去,你喜欢荷花吗?”

我有些窘迫。

我哪里见过荷花呢?我甚至都是来了中原才见过荷花的图案。

“我……我们族里没有荷花。”

老夫人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那正好,你没见过的话咱们一起去看,一家人也好久没热热闹闹的了。”

“嗯,好呀。”

“刚才打算去哪儿逛逛?还不熟悉吧,我带你到府里走走。”

其实我更想一个人走一走,但我也无法推脱,于是任老夫人一路热情洋溢给我介绍将军府里的景观,甚至连许沉渊小时候在哪座山上擦破过皮她都记得,讲到过去的事,她便笑得合不拢嘴。我一边听,一边也觉得风趣幽默,慢慢地放下了些客套生疏。

直到我们走到后厨。

这会儿后厨也许是在热油,淡淡的香味飘在空气里,吸引了我。老夫人看我向后厨走,也不拦我。

我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一个能让我看起来不那么一无是处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