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跑啊、跑啊、接着跑，然后喘啊、喘啊，不停地喘，直到我再也喘不上气并且跑岔了气让自己痛得不行的时候，只好靠在墙上歇脚——至此，我一定已经跑出了七百米开外吧。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人跟上来。我放下心来，深深吸了口气，当重新能够正常呼吸之后，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虽然我的连体套装里并没有钱。我让司机把我送到漫画书店，然后从收银柜里拿出钱支付了车费（就当作是提前预支工资吧）。然后我在皮沙发旁竖起两盏落地灯，带着画笔以及偷来的小册子“砰”的一声陷进沙发里。

我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可是我手里的这本册子，它的气息、粗糙的皮革、丝滑的纸张，还有这些亚洲文字——我很肯定，这些文字一定是古老的箴言，而不是“当心烫手、多油脂”这类警告，这一切都让我确信，就在今晚，我将创造出非常出色的作品。

这本册子完完全全地把我迷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书页又开始发光了，但那只不过是外面来往汽车的车灯。

我几乎忘却了班迪克斯，忘却了我的失恋之痛，这本书册让我怦然心动，我将画笔落向纸页，想让自己跟着感觉走，可就在笔尖快要触到纸张的时候，我听见街上传来“咯吱”的轮胎声。我的目光越过唐老鸭纸板像、透过玻璃扫向店外：莱尼把他的“莱尼座驾”停在了路边，像往常一样对隔壁电器店的“出口处请勿停车”指示牌没有表现出半分关注。他跳下车，走进“老船长漫画书店”，向我打了声招呼：“嗨，娜莉，你可忘了些东西啊！”

“什么东西？”我问。

“我。”

“抱歉哦，”我结巴起来，试图找出一个借口，“我有点急事，因为……因为……”

“……因为你偷了摩尔的东西。”他接着说完。

“呃，是……正是这个原因。”我承认，并向窗外看去。我有着妄想式的担心，总觉得会有人尾随莱尼追过来。

“别担心，摩尔没有看见你。当你开溜之后，我马上打了掩护，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为他演唱了已身在天堂的‘二十七岁俱乐部’成员们最痛恨的歌曲。”

“哪首歌？”我问。

“当我六十四岁时……”莱尼唱得那么怪诞，让我忍不住捧起了脑袋，犹如头痛病剧烈发作。

“摩尔也做了这个动作。然后我又继续唱了一会儿，直到你拐过了街角。知道吗，你那速度真的算不上快……跑得也很不流畅……这大概是因为你的腿是外八字……”

“够啦……”

“也可能是因为你的屁股太胖，而让身体重心转移到了后面……”

“我都说了，够啦！”

“我只是想帮忙分析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嘛。”

我别过了脸。

“你到底偷了他什么东西？他真的慌乱得一塌糊涂。”莱尼问，并且激动地舔着一块棒棒糖，“信用卡？现金？首饰？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帮了你，所以战利品也有我的一份才行……”

“是这本册子。”我回答，心里五味杂陈地给他看了看书册。我并不为自己的偷窃行径感到骄傲。

“这也太没劲了吧。”莱尼很失望。

“我现在很想画画。”

“那可不行。我帮了你，所以你现在要帮帮我。”

“怎么帮？”我问。

“我们来玩我最喜欢的游戏！”

我就怕他来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