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丧讯3
祠堂里列着范家祖辈们的灵位,三爷爷的灵棺摆在正中央,棺头前下的大铁盆里装着满满当当煤灰,依习俗守灵夜的烧纸钱是不能断的,可现在国家明文规定禁止火烛,况且范家村又马上划分为景区,在这关键时刻村长肯定更加慎之又慎了,所以现在只能用三炷香代替了。
夜色慢慢降临,范哲凡跪在三个跪垫子中间的一个,她低着头闭着眼睛,屁股坐在小腿后,长裙无意的撒在地上,两只瘫痪的胳膊垂在小腹前,如一座石雕蹲在那儿。
天暗的比想象中快,转眼间月亮就高高挂起了,简洁明了的脚步声从祠堂门口哒~哒~哒~的走了进来,昏暗的视线里让人有种阴森感,可貌似跪倒睡着的范哲凡没有一点察觉。
叮~祠堂梁上悬挂的一盏瓦斯灯泡亮了,微弱的散发出昏沉的土黄光线,换了一身黑色T恤黑色裤子的范衫提着一盒不知是啥的东西跨了进来,冰冰凉的说:“还以为你真的认真在守灵了,弄了半天在打瞌睡。”
被吵醒的范哲凡浅抬了一下眼皮又重新搭下去哼道:“我陪在三爷爷身边,他知道的,才不会怪我是不是在打瞌睡的。”
范衫双手提高了一下大腿的裤料,先单腿下到跪垫,另一支随后也放了下来,他跪在范哲凡的右手边。
范哲凡听到动静睁开眼,愣着看着旁边的范衫:“你这是作甚?”
“作为儿子,我最应该守灵的。”范衫无表情的讲。
范哲凡没好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啊,之前我就不跟你抢了,还以为你还在埋怨三爷爷了,真是的。”
“父亲从小到大对你比我这个亲儿子都还要维护,你守灵理所当然,他老人家会很高兴的。”范衫娓娓道出。
“嚎,你这么一说像我欠你家大米似的,因为我漂亮可爱三爷爷才喜欢我好不啦,不信你自己问问他,是吧!三爷爷。”
范衫直接忽略过这个话题:“这是我从国外带过来的巧克力,你补给下体力,嫂子说你没怎么吃饭就跑来了,小时候你最爱的。”
范衫把垃圾袋样的塑料袋递给范哲凡,她嫌弃的嘴角下撇,兰花指的拎了过来:“这什么鬼啊!越洋的东西不该是精美吗,你这……渍渍~像垃圾堆扒来的。”
范哲凡拎着在棺头前晃了晃告状道:“三爷爷,你看看,这就是叔给我带的礼物,真是抵不过您半分啊!您做饭摆盘都如此漂亮,怎么会有这么不将就的叔啊!”
范衫无表情的瞅着范哲凡的自说自话仿佛每个字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范哲凡腿麻的歪坐在垫子上,把垃圾袋搁在两腿中间的裙面上,好奇的拆开袋子,里面装着一盒漂亮小礼盒,还有一小瓶消毒水棉签和医药喷剂。
她暖暖的偷瞄范衫,拿出礼盒拆开,黑白两种别致的巧克力交替放在塑胶模具盒里,范哲凡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原来你还记得,可是现在的我已经都不怎么爱吃甜食了。”
范衫拿过袋子里余下的医用品:“侧坐好,腿上的伤口估计都化脓了,给你处理一下。”
范哲凡惊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的专业就是研究医学,血腥味逃不过我的鼻子。”范衫冷到底的讲。
范哲凡转身坐在垫子上嘟着嘴想到江楠说:“果真你们学医的神经都敏感过度。”
范衫起身蹲在地上,挽起范哲凡的群边至膝盖:““你们”哪个不想活命的医学生敢挑战你这个毒舌?”
在一推我往的对话中两人终于找到了小时候的味道。
温度太高又是不停的运动,还跪了几个时辰,范哲凡的膝盖早就感染的化脓了,只不过她这个马大哈根本没当回事。
范衫看到伤情后说:“清脓水有点疼,忍忍就好了。”
范哲凡丢了一整块巧克力到嘴里,嚼了两口鼓着腮帮子讲:“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可皮了,经常到处闯祸弄得遍体鳞伤,都是你给我上药的。”
范衫专注伤口,嘴里回范哲凡的话:“那时候你总叫我哥哥,你父母纠正你多少次都改不过来。”
“呲~”范哲凡本能微缩了一下腿,眉头间拧巴成一块,用糊残有黑色巧克力的嘴角呼吁:“疼~疼~疼~”
范衫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看来怕疼还是没有改掉。”
“你的笑容少的可怜,可惜三爷爷没有看到过。”范哲凡惋惜的讲。
昙花一现的笑容立马消失,范衫又垂头处理伤口:“时间只会在每个人的人生中流淌一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珍惜进行时更为重要。”
这种话中话范哲凡听的太多了,直言:“我爸妈跟你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范衫碰上最后的药物喷雾,把沾有血迹和脓水的棉签裹在垃圾袋里:“也没说什么,就简单讲了你们吵架而已。”
范哲凡生气的又丢进一块巧克力,漠然说:“你不用做什么调解员,我的心思你应该都明白,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范衫把垃圾袋和剩余的医用物品归置在跪垫旁边,又回跪在垫子上,双眼放空:“就是因为理解才要劝你,不然让你向我一样等人走了在回过头来在醒悟?”
药水差不多融合到伤口里,范哲凡掀下裙子:“我不想说这个话题了,讲其他的吧。”
范衫允道:“好,父亲临终前让我私下交给你一封信,我带来了。”
范哲凡合上巧克力盒放在右边空着的跪垫上,两眼直直看着范衫问:“信了?”
范衫从裤兜里掏出叠成正方形的纸快交给范哲凡,她不假思索的赶快散开,整整三页,密密麻麻的撑满信纸,范哲凡借着微弱的灯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着三爷爷写下的每一个字。
看了近二十几分钟,范哲凡像抽了魂泄了口气,她把信用点香的打火机点燃信纸眼睁睁盯着纸烧成灰烬。
范哲凡自言自语道:“原来一切都是谎言,什么遗嘱继承,什么拆迁赔款,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范衫没详细了解信里的内容,只是告知:“父亲还留了一句话,说希望你能好好化解内心的心结。”
范哲凡谄媚的苦笑:“化解?怎么化解?拿什么化解?”
“虽然我不知道你心结是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时间会冲淡一切。譬如我”
范哲凡自我阐述:“小衫叔,我们都变成了那样冷漠的人,虽然我很讨厌你冷冰冰的样子,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了!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范衫答非所问道:“后天我就飞回去了,今后几乎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你要好好保重。”
范哲凡情绪更加低落,低头看着那一团灰烬,长发惯性的向前落下,遮住了她整个面容,这半夜三更的来个人准会尖叫遇见了鬼。
范衫没听到她的声音扭过头来察看,试探的问:“怎么了?哭了?”
范哲凡猛的抬头,头发忘记回到它该回的位置,贴在脸上白了个眼的讲:“哭?开玩笑,我的眼泪早就干枯无河了好吧,走就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逢年过节的别忘记给我寄巧克力回来知道吗。”
范衫冷不丁反问:“你不是说你不怎么爱吃甜食了吗?寄回来太浪费了吧!”
范哲凡气鼓鼓的侧过身,双手撑在跪垫上向睡在棺木里三爷爷再次告状:“三爷爷,小衫叔他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
“知道了,会给你寄的,可以了吧,这夜深人静的嚎哭什么,路过还以为撞见鬼了。”范衫妥协道。
范哲凡对着他耸肩乐呵的问:“叔~从小到大你是不是跟我讲话讲的最多?”
范衫解开范哲凡的迷:“不是,目前和我老师讲话讲的最多,我们每天有很多研究需要讨论,打量肺活量都用在这上面了。”
“那我就是第二喽?”范哲凡继续问。
“也不是,第二是国外的女友。”范衫认真回答。
范哲凡吃惊道:“什么?你有女朋友啦?居然第一时间没告诉我,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啦!你说~你说~”
范衫无奈道:“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什么好传来传去的,赶明你也找个男朋友不跟我说,就算扯平了。”
范哲凡嘟着嘴回坐到对着祠堂大门外的姿势伤感的回忆:“小衫叔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喜欢叫你哥哥吗?”
“为什么?”
“你记得吗?有一次放学回家我被高年级学生围堵了,你恰巧路过看见了,那时候你总是沉默寡言,跟谁都不讲话,平常我作弄你,闹腾你,你都不置之不理,可那天你主动跑来跟我撑腰,还打跑他们,我心里就一直把你当做心底的靠山,就算之后在遇到这样的同学我都不带怕的。可是现在……”
范衫听到这坚定又冰冷道:“我永远都是你的靠山,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