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三)
爱看北京人艺的《茶馆》《天下第一楼》,就像爱读老舍、邓友梅的小说,爱住四合院,爱吃北京小吃。
20世纪80年代,人艺几位老演员曾经在春节晚会上小试牛刀,露过一手大联唱,模仿旧京小贩的叫卖声,举轻若重,一曲未了,已令人如痴如醉。
“冰激(读如‘教’)凌来雪花落(读如‘唠’)……”是深巷里的小唱,是夏日的午梦乍醒,槐荫满地,一缕清凉;
“驴肉!肥——”粗壮,豪放,冷不丁能吓人一跳,很有点燕市狗屠的荡气回肠。
“硬面——饽饽。”却是冬夜寒风里的满腹悲怆苍凉。
而一声“老豆腐,开锅——”就把我带到了热气腾腾的诱人的小吃摊前……
老豆腐、豆腐脑是北方常见的小吃。豆腐脑,用口蘑、羊肉打卤,吃的时候浇辣椒油;老豆腐比豆腐脑要“老”一些,不打卤,盛到碗里,浇上芝麻酱、酱豆腐汁、酱油、辣椒油、蒜汁、腌韭菜花。老豆腐如今已经很少见了。老豆腐或豆腐脑就烧饼、油条是很实惠的早点,稀里呼噜吃下去,老北京觉着远比黄油、面包、牛奶顺嘴,肚里也熨帖。
北京还有一味很绝的豆制小吃——王致和臭豆腐,无独有偶,江浙以至武汉、长沙也有一种臭豆腐干。与“北臭”不同,“南臭”不是酱豆腐一类,而是将新鲜豆腐干在用苋菜梗之类发酵而成的“臭卤”里泡几个小时制成的。“南臭”最好用油炸了,蘸辣糊或米醋吃——炸制时的臭味足以令没吃过的人掩鼻而走。吃起来也说不上好,只是吃了第一块,就想第二块,越吃越上瘾。人之于味,竟有这等嗜好,委实难解。
豆制小吃里我喜欢一种天津小吃——母亲是天津人,偶一为之,儿时的我必吃得津津有味。说来寒酸,那不过是豆腐切片,炸成金黄色;芝麻酱用盐水调匀,蒜泥加少量水,趁热在炸豆腐上戳个小洞,用小勺把作料灌进去吃。
正因为豆腐、麻酱、油当年都是限量供应,母亲总难让我尽兴大嚼,一饱馋吻,炸豆腐也就成了我儿时的恩物。
也许是小时候肉吃少了,时至今日,我还是无肉不饱、偶尔烦母亲炸几块豆腐,端上桌还滋滋作响。尝尝,不坏,但似乎已不复当年的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