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道”的价值性
如果说在《论语》中,“天”和“命”主要是在客观的意义上论述的,那么,对于“道”的论述则不乏主体性的内涵,即“道”有本体、理想、信念、信仰的意义,而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形而上的存在。
“道”是本体,是人们的终极追求。孔子曾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是安身立命之所,是超越生死的所在,为“道”而死是值得的。人生的意义就是在得“道”中升华。如果一个人想使自己活得不那么低俗,不那么乏味,不那么无聊,那就要好好地学习“道”。孔子的学说是“仁学”,其中的“仁”就是“道”,前面讲“朝闻道,夕死可矣”,反映在“仁”上就是“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志士仁人”最能理解“仁”的意义,也能体悟“道”的内涵,他不会“害仁”,也不会损“道”,但能“成仁”,能“殉道”。古今中外就有这样的仁人志士,近代的夏明翰就有“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著名诗句。为了真理,死亦无惧。这真理就是“主义”,就是“道”,就是理想、信念。《论语》中所说的“闻道”实际是对“道”的认知和觉悟,以及对于“道”的躬行。以身“殉道”则是行道的最后形式,也是最高形式,之所以如此,在于“道”的神圣、超越和绝对,这神圣、超越和绝对的存在正是人之生命的依归所在。
“道”虽然神圣、超越和绝对,但并没有离人而去,也非超越的上帝那样全知全能、高高在上、发号施令。“道”就存在于人们的生活当中,这就是中国哲学所说的“体用不二”。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要求人们有志于“道”,根据于“德”,依凭于“仁”,掌握并精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人是有理想的动物,人的理想就是“道”,对于“道”我们可以在真善美的意义上去诠释。根据儒家一贯的思想,对真善美的追求乃属于人性之列,人有可能也有必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人类需求层次理论,从人性出发,说明人有追求真善美的需要,亦即“自我实现”的需要。而人之所以能去追求真善美,还在于人有德,在于能立足于“德”,即“据于德”。作为一个社会的公民,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从公德、从自己的良心出发,这是文明社会的基本要求。一个有修养、有教养、有水平的人不会昧着良心去做事。如果说,这里的“德”指的是一般意义上的道德,那么,“仁”就高尚了,“仁”是“德”之首,也是“德”之要,故人需要“依于仁”。依赖于仁德,“仁”是“爱人”,是“孝悌”,是“克己复礼”,是情感的付出,是举止的优雅;“仁”是真诚,是感恩;“仁”是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至于六艺,只不过是体现“道”“德”“仁”的具体形式。儒家重视“六艺”,但最终不是要人们成为“六艺”的专家,而是要通过这些形式成就自己的人格。儒家提倡德才兼备,但更要求以德为先。对于“道”“德”“仁”三者的关系,应该这样理解:“道”是“德”和“仁”的对象化,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而“德”和“仁”则是“道”的内在化,它们是辩证统一的,是典型意义的对立统一关系。
所以,孔子在论述“道”的时候,首先是把“道”视为一个对象性的存在。“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 “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不论是“学道”“达道”,还是“致道”, “道”都是人们追求的目标,也是人们敬畏的所在。
不应忘记,“道”虽然是对象化的存在,但它和人的本体——“仁”又密切相连,如孔子的弟子有子曾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悌”是“仁”的根本,也是“仁”的出发点,由“孝悌出发”就可体现“道”的意义。所以,有子的话就不仅说明了孔子“性与天道”的内在关系,也说明了中国传统伦理的特点:从人的最基本的情感——“孝悌”出发,去建立社会的伦常关系,而不至于使社会的道德沦为空洞的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