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游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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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墨穗脱险回齐国 子仪穷途立齐东

管仲既见了小白,拱手问道:“君上认为,这八年什么时候最苦?”

小白想了一会,说道:“寡人在莒国的时候最苦,未来迷茫不可期。”

管仲又问道:“禚地时苦否?”

小白答:“不苦,惟难矣!那时刚流亡,处处不顺,求鲁桓夫人而不得,九州会又骚扰不止,甚至险些丧命!”

管仲说道:“还有臣下射杀君上之时,君上定是感到臣下阴魂不散,总在关键时刻出现,阻挠君上的大事。”小白默然点头。

管仲接着说:“当今天下乱矣,诸侯不朝周乃常事也。诸侯之事杂且乱,天下信息惟九州会最为灵通,又会众众多,且与周室渊源颇深。君上欲成大事,必收九州会于麾下或者灭之。”

小白说道:“九州会会众分布广泛,又是与周室关系颇深,灭之难矣,然而可以利用之。”

鲍叔牙听到这里,也说道:“臣下闻九州会乃平王故太子狐所建,旨在中兴周室。目前为子克所统领。八年前,子克欲弑天子而代之,不成,遂逃难于燕国。之后子克意欲以兖州、青州、徐州为基础,召集力量,然后图周。”

管仲听了鲍叔牙的话,接着说道:“叔牙兄所言属实。君上欲成大事,必尊周王室,而九州会为周王室故太子所建,尊九州会就是尊周王室。然而王子克作乱却领九州会达八年之久,天子必定忧患。今若使人朝于周室,并请天子派人接管九州会,天子必定同意。到时,九州会众见上有王命,下有我齐国万乘之国资之,必重归天子统领。即使有几个不听的会众不肯接受成周统领,也不成气候。这样以来,君上一可受周室垂青,二可灭王子克、康黑臀等人以泄私仇也!”

小白听后,大喜道:“管师父一番分析,寡人内心透亮!就按照管师父所言行事,至于去成周的使臣嘛,就派百里先生吧。向日闻百里先生欲投王子颓,以他为使,一来便于与王子颓相见;二来当是寡人给他饯行吧,成周之行后他可留在成周,不必回命了。”

三日后,齐侯小白以百里奚、蹇叔为使,携贡品两车,车二十乘,去成周朝拜天子,同时求娶周女为夫人。天子姬佗很高兴,同意小白请求,选周室有德与色者,随使者回齐国成亲。天子姬佗又令王子颓接管九州会,并告谕天下:王子克乃犯上作乱之人,凡诸侯有捉拿者,赏城池一座;凡国人有捉拿者,赏黄金百镒。

齐侯小白借诸侯祝贺自己继位之际,向诸侯遍示天子姬佗谕旨。诸侯见齐侯小白得到了天子的认可,鲁国又在齐侯争位中失败了,便不再有诸侯打争位的主意了,小白的君位也日益稳固。

小白注意到,谭子贤礼并没有来临淄恭贺自己继位,也没有派使臣来祝贺,心中不快。小白亲自修书一封给历山派,一方面告知其九州会的事;一方面让历山派搜集谭国城防情况,以备攻谭之用。

一时间,九州会会尊子仪成为天下矛头所指。不单是天下人都想要其首级以献功,就连九州会内,有此想法的会众也不在少数。

子仪见此情景,虑不能久待于九州会,遂自鲁国逃奔燕国去了,身边只有青州齐国使康黑臀相随。

墨穗自回孤竹,闷闷不乐,她不相信这八年来,小白是为了钟离婧而不来孤竹救自己。墨穗又见孤竹国君特别宠爱齐东,索性在无棣城多住两日。后来,墨穗又想通了:小白是齐侯,自然身边女人也多,即使没有钟离婧,还会有淳于婧、南宫婧的女子陪在小白身边。

想到这里,墨穗也就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她想带齐东回到齐国后,小白见到齐东,把他立为太子,自己做了夫人就会好很多了。

这一日,墨穗正在无棣城与孤竹国君告别,突然听到外面一片杂乱之声,乱哄哄的,孤竹国君遂派人去探情况。

不一会,宫人慌忙跑来汇报情况:“不好了,君上!令支国君密卢和废太子答里呵率兵朝这边来了!”

孤竹国君一惊:“当年寡人念着父子之情,对答里呵没有赶尽杀绝,没想到今日他又来犯上作乱!”孤竹国君又气又恼,接着说道,“答里呵与令支来犯,缘何到了宫门口才知道?他们是如何度过卑耳溪的?来人,传中军元帅…”

孤竹国君话没说完,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了过来,直中他的额头。孤竹国君还没来的及说一句话就命丧黄泉了!

墨穗又气又怒,扶着孤竹国君的尸体哭道:“君父!君父!君父……”

小齐东目睹了这一幕,他不明白他敬爱的外公额头上为什么多了一支箭,又见母亲墨穗伏在外公身上哭泣,小齐东隐约感到了事情的不妙。来不及多想,小齐东看到从外面来了一大群人,为首者正是中军元帅,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弓。

小齐东赶紧拽了拽墨穗的衣袖,说道:“娘亲,你看!”

墨穗止住了哭声,顺着齐东手指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中军元帅。墨穗见他中军元帅手里的弓,再看看孤竹国君额头上的箭镞,在箭身上分明看到“中军”二字,瞬时明白了过来:中军元帅与答里呵里通外合!

墨穗怒道:“墨视,君父待你不薄,你怎么作出这样忤逆的事来!你现在率军把答里呵逐出孤竹,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墨视笑道:“公主,您都亲见我射在老国君额头上的箭镞了,以我对您的了解,又怎么可能既往不咎呢!我倒是劝公主,带领内宫守卫投降,我可以在答里呵君上面前美言几句,饶你们母子一命!”

墨穗“哼”了一声,说道:“墨视,就算你是中军元帅,没有虎符,你也休想……”

墨视冷笑道:“公主,我早已趁你去中原的时候拿到了虎符,现在除了内宫护卫,全部是我的人,今日你是不会再像八年前那样翻盘的!”

墨穗见没有缓和的余地,下令内宫护卫与五百齐军反击墨视。然而墨视早做了准备,宫门外又都是数倍于自己的答里呵大军,没坚持多久,守卫和齐军就损失过半。

这时,答里呵在外面直喊:“寡人已围全部四个宫门,只留东门进出。一炷香内,自东门出者无罪;一炷香后,寡人进宫格杀勿论!”

宫人们一听,顿觉害怕,又见孤竹国君已死、墨视人多势众,便纷纷夺东门而跑。

齐军将领也上前道:“墨姑娘,我等奉命护送你往返齐国,是护送之职,并未携带战车、长矛,难以与孤竹骑兵对抗;况且我军损失过半,不宜再战。还请墨姑娘下令放我等返回齐国,我等俱是中国人,不愿意曝尸于孤竹!”

墨穗闻言,知道回天乏术,于是说道:“将军所言,我十分明白,只是就这样出宫,难免被答里呵、墨视拿住,还请大家更换成宫人衣物再出宫,更为稳妥。”齐军将领答谢,令残兵换好宫人衣物,交替掩护着离开。

小齐东说:“娘亲,当今之际,为之若何?”

墨穗摸摸齐东的小脑袋说:“在这等着,等答里呵舅舅进来,然后我们去齐国跟你君父团聚。”

小齐东说:“娘亲,你不怕答里呵舅舅杀了我们吗?”

墨穗说道:“不会的,答里呵舅舅可是我的亲弟弟呢,弟弟怎么会杀姐姐,怎么会杀外甥呢?”

小齐东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对!答里呵舅舅连外公都可以杀,更何况是姐姐和外甥呢?我们得赶紧逃跑。”墨穗一听这话,心里也是一惊:是呀,在权力面前,亲情一文不值。这个时候,自己都不如一个孩子看得透彻!

来不及多想,墨穗赶紧带着齐东,跃上马背,随着众宫人,从东门疾驰而出。随着墨穗的出来,身后的东门被答里呵的骑兵一拥而入,墨穗斜眼看去,那炷香根本没有燃尽!答里呵没有遵守自己的约定!

就在这一缓神的工夫,一些骑兵就过来追赶跑出来的宫人,他们居高临下乱砍乱杀,口里不时发出邪恶的笑声。几个骑兵看到了墨穗,策马就追。墨穗不想纠缠,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往前行了没多久,赶上了早先跑出来的齐兵,遂合在一处。又行数里,但见一队骑兵迎面而来,墨穗等人紧张起来,准备战斗。等这队骑兵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家人:原来,小白见墨穗迟迟没有回来,又派出了一队人马前来接应。

墨穗知道了前因后果后,一阵高兴,觉得小白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欣然前往齐国。

一路上,墨穗通过与骑兵交谈得知,小白刚从周天子处迎娶了王室女子为夫人,不禁醋意大发,勒马不再前行。

齐兵几次劝说,墨穗都执意不走。齐兵便欲先派人回齐国报信,墨穗却执意让他们全部回去。齐兵无奈,只得先行回齐国去了。

“娘亲,我们为何不走了呢?不是要去见君父吗?”小齐东歪着脑袋问道。

墨穗赌气说道:“哪有什么君父!你根本就没有父亲!”

“孤竹国使,我做这小家伙的父亲可好?哈哈哈………”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墨穗循声望去,却见是九州会会尊子仪和青州齐国使康黑臀,说话的正是康黑臀。

墨穗赶紧把小齐东藏到身后,手持马鞭道:“康黑臀,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墨穗又望了望周围,确定只有他们两人后,说道:“往日里,九州会都是群出而动,今日何以只有你们两人?”

康黑臀逞口舌之快地说道:“会众已经被会尊派往他处公干了,我与会尊游山玩水到此,有何不妥?”

“游山玩水?你们是没事干吗?我看是没人跟你们了吧!”小齐东从墨穗身后探出脑袋说道。

子仪听了,一阵恼怒,却又一看说这话的是个孩子,不禁转怒为喜,生出喜爱之情,遂说道:“小公子,你是何家的公子?可否报上名来?”

“我是孤竹国………”小齐东还未说完就被墨穗捂住了嘴巴。墨穗蹲下身来道:“齐东,江湖险恶,不能随便说出自己的身份,知道吗?”小齐东用力地点点头。

“哈?还不让说!无论你是谁家的公子,本会尊今日决定收你为徒了!齐国使,把这个小家伙抢过来!”子仪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便有了收他为徒的想法。

康黑臀领命待动之际,远处又跑来了一队人马。康黑臀怕是追兵,欲赶紧逃跑。子仪阻止了他,轻声说道:“我们自鲁国奔北,未曾遇到追兵。此队人马,未必是冲我们来的,打探清楚了再撤也不迟。”康黑臀默然。

这队人马走近了,子仪、康黑臀发现他们确实不是官府的人,倒像是一个商队。为首的是三个人,后面跟着大约十来个壮汉。这三个人盯着墨穗和齐东看了看,又相互耳语一番,然后说道:“这位姑娘独自带着孩子出门在外,也不赶路,莫非是迷路了?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多谢壮士好意!我母子二人并未迷路,只是歇歇脚罢了。”墨穗拱手道。

“原来如此。我看姑娘唇红齿白,是个美人!你丈夫怎么舍得让你独自在外?”那人又说道。

“我丈夫已经死了!”墨穗带着怨气说道。

“哦,是个寡妇!不瞒姑娘说,虽然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还是很喜欢的。不如嫁给我吧,也给那个小家伙找个爹!”为首这人一边打量墨穗,一边说道。

“多谢你的好意!我们要赶路了,还请你让路。”墨穗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本想教训他们一下,可是子仪、康黑臀就在旁边,万一有个闪失,小齐东很容易被人抢走,于是上马准备离开。

“不用谢!我看上的女人还没有拿不下的,你要是识相的话跟我乖乖走,否则你和这个小的被我逮着了,有你们好受的!”这人猖狂地说道。

“你们到底是谁?意欲何为?”墨穗摆开架势,质问道。

“嘿嘿,还真不怕告诉你,我是申牙,这两位是我的兄弟:公孙谷和子囚。”申牙说道,又看了看子仪、康黑臀,对他们说:“你俩跟这个女的是一伙的吗?”

康黑臀想教训下这猖狂的申牙,子仪却按住他,转身对申牙拱手道:“我们是路过的,不认识他们母子。”

“不认识就滚得远远的,别在这凑热闹!”申牙吼道。子仪牵着马往后退了几步,康黑臀也不情愿地跟着子仪后退了数步。

墨穗见来者不善,也不多言,策马前去教训申牙。申牙功夫一般,没几个回合就被墨穗压着打。公孙谷和子囚上来帮忙,三个男人打一个女人,却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就在这时,康黑臀从背后袭来,墨穗心中苦叫“不好”,连忙腾出手脚来对付康黑臀。康黑臀虚晃一下,并不与墨穗交手,而是顺势抱走了墨穗身前的小齐东。

小齐东在母亲怀中,见母亲与申牙等人交手,一开始还是有些害怕的。接着,看到母亲对付起他们来游刃有余,也就不再害怕。此时,康黑臀又袭来,小齐东的心不禁悬了起来。还没交手多久,小齐东就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接着离开了母亲,而且越来越远。小齐东害怕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康黑臀抱起了自己。

小齐东登时吓得哭了起来,大声叫着:“娘亲!救我!”

康黑臀赶紧伸出手,捂住了小齐东的嘴巴。小齐东又怕又怒,双手抱起康黑臀的手就咬了一口。康黑臀疼得“哎吆”一声,就要扬手打小齐东。

子仪赶紧说道:“小孩子,不可下手太重!”康黑臀听了,只得按住心内怒火,在小齐东脖后轻打了一下,小齐东顿时昏了过去,抱住康黑臀的双手也松弛了下来。

接着,康黑臀抱着小齐东向子仪方向跑去,边跑边说:“三位兄台,女人归你们,孩子归我,后会有期!”申牙等三人听得清楚,齐声道:“善!”继续跟墨穗纠缠。

墨穗心里发慌,只想去救齐东,甩开马鞭,“啪啪”几声,打在了申牙几人身上。申牙几个人疼得龇牙咧嘴,好不疼痛!墨穗驱马去追康黑臀,几个壮汉又围了上来挡住了去路。

墨穗又是一顿抽打,这几个壮汉显然是受过训练的,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依然挡在墨穗前面。墨穗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己,又气又恼:这些人是打不败墨穗的,但是可以缠住墨穗,这是最致命的,墨穗需要去救回齐东,不能在这耗时间。

墨穗大喊一声“让开”,那几个大汉巍然不动,她又扬鞭打去,然而这次却被公孙谷抓住了机会——抓住马鞭不肯松手,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墨穗就这样失去了兵器。几个人又一拥而上,有抓住手的,有抢过缰绳的,还有拿着兵器威胁的,墨穗眼见就要被抓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支响箭应声而来,一个个大汉随声倒地,申牙三人也中箭受伤。

“休伤吾主!”随着一声高语,王子成父率领大队人马来接应墨穗。原来鲍叔牙不放心墨穗的安全,又派了王子成父来接应。王子成父遇到了提前回来的齐兵,一问才知道墨穗赌气停滞不行,遂赶紧前来,救了墨穗。

“快去追小公子!”墨穗来不及说太多,指了指刚才康黑臀逃跑的方向。王子成父会意,指挥手下向着可能的方向仔细搜查。申牙等人则被捆绑起来送到临淄,听候发落。

齐兵一连找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找到小齐东的下落。墨穗只好先行回临淄,回来后听宫人说:申牙几个人曾经也挟持过钟离婧,君上一气之下,没多问就杀了他们三人。这三个人貌似还有什么不服的,也没人顾得上去分辨,刽子手得了命令就砍了脑袋交差去了。墨穗听完,也没在放在心上,现在除了齐东的消息,什么都不会放在她的心上。

子仪带着康黑臀、齐东来到蓟州城——这个九州会的中心。原来,蓟城因为连年来被山戎骚扰,燕侯已经把都城从蓟城迁到临易去了,这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繁华景象。

回首八年前那精彩的比武场面,那人才济济、上下一心的九州会众……子仪不禁流下热泪,康黑臀见状安慰道:“令尊,不必过分伤心,人生起起落落甚是正常,凭着会尊的号召力,再创新会,不出几年,定会再复往日光辉!”

“大人也会哭哭啼啼的嘛?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子会这样,你们真没骨气!”小齐东看见伤感的二人,不禁生出不屑的情绪来。

“就是因为你这小兔崽子,才导致我们落到如此地步,看我今天不杀了你解恨!”康黑臀说罢,举起长剑挥了挥,也并未真的砍下去,毕竟他也知道真遇到紧急情况,这小家伙也许能救自己一命。

小齐东吓得往后连连退步,却发现康黑臀并未真的动手,他的小眼珠咕噜一转就明白了原因:“哦,原来你是拿我当做护身符了,怕我娘带人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们无法脱身。有了我,你们就可以全身而退,对不对?”

康黑臀被说中了心思,想要教训下眼前这个小家伙,却听到子仪说:“小孩子家家的,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康黑臀听罢,不再理会齐东,齐东也不想理会康黑臀,遂在堂室里瞎转悠。

春去秋来,九州会堂室越发显得落寂,康黑臀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开始为过日子发愁起来。这个时候,子仪却得了病,身体越来越虚弱。

齐东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跟子仪相处得很好,子仪时不时跟齐东讲一讲天子的故事,讲一讲九州会的历史。齐东很聪明,子仪讲的内容都能记下来。这让子仪越发喜欢齐东,甚至从内心里把他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来对待。

这天夜里,康黑臀出去寻找吃的去了。子仪咳嗽地越来越厉害,小齐东在旁边伺候着他。

堂会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又有无数的火把拥进了屋子,人群中有人喊到:“王子克,你是天子要抓的人,又是九州会会尊的敌人,更是齐侯的敌人!我等奉天子之命,顺国人之意,特来擒你!还不束手就擒,省下一顿白挣扎?”

子仪听了,心中先是一阵慌乱,后听来人说了一大堆话后反而笑了出来:“尔等胡言乱语!王室之令不出成周,尔等何以奉王命?九州会尊是王子颓,我是其叔父,岂有侄子擒叔父之说?再者,这是燕国,齐侯之君命何以至燕国?快说,尔等是受何人蛊惑?”

方才说话那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旁边一位青衣男子朗声道:“素闻王子克能言善语,果然与众不同!勿言其他,请借尔首邀赏于齐国或者周天子,岂不是美事!”言罢,青衣男子就要上前硬来。

子仪赶紧给齐东使个眼色,齐东会意,大声说:“齐国使,现在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一群人早就耳闻康黑臀的手段,先是一惊,后又哈哈大笑,青衣男子又说道:“你们的齐国使早上出去做工挣钱去了,今日做工报酬不少,只可惜要做到子夜才能回来。你这小家伙说谎话,可是不对的!”

小齐东咬牙说道:“好呀,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不过,也别太得意,齐国使早已与我们约定,天黑时若不回来,定然会把堂会里的机关打开,要是有人敢乱来,定让他有来无回!”一众人听了齐东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先动手,唯恐中了机关!

“好小子!你明明与这王子克是敌人,怎么袒护起他来了?”青衣男子道。

“你知道我的情况?你是谁?”齐东惊讶道。

“我是你历山派的赢伯栋伯父呀!你娘没有提到过我!”赢伯栋说道。

“原来是赢伯栋伯父,侄儿失礼了!”齐东赶紧作揖道,子仪觉察到事情不对:赢伯栋他见过,这个人决不是他!但是眼前之人却很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他刚想拉一下齐东,提醒他别上当,赢伯栋却挥剑刺来。子仪眼疾手快,一把拉过正在行礼的小齐东,躲过了一劫。

“根本就没有机关!兄弟们,拿下王子克!”赢伯栋说道。一众人闻言,一拥而上,却听到“嗖”的一声,一枚毒针飞出,直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人额头,这人应声倒地,吐血而亡。

“齐国使,你回来了!”齐东高喊一声,趁着一众人愣神的间隙,扶着子仪躲到暗格去了。赢伯栋很生气,又担心找人太费时间,康黑臀回来就不好办了,索性命人放火烧了九州会总部,妄图逼出子仪。

火很快烧了起来,康黑臀也赶回来了。远远看见火光冲天,康黑臀三步并作两步走就要上前灭火,怎奈火势已起,尚未近前,已经炙的全身生疼。康黑臀连上三次又被逼回三次,火势熊熊,却近身不得,气得直捶胸顿脚。

康黑臀转身一看,还有几十个大汉站在旁边,只看热闹,并不见有救火之举。康黑臀明白了过来,定是这群大汉放的火!

正愁无处释放怨气,康黑臀遂抽出长剑向众人刺来。这群大汉哪见过如此快的剑法,又疏于防范,登时有几个人被剑锋、剑气所伤,或死或伤,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不止。

康黑臀继续挥剑,却感觉到一股剑气迎面袭来,熟悉中透露着陌生,绵柔中带着杀气,心下不禁叫了一声:“历山剑法!”接着退后几步,他唯恐人群中不止一个剑术高手,贸然迎敌会中了埋伏。

康黑臀稳了稳神,说道:“既然是历山派来此,何不现身?却隐藏在一众武功泛泛之辈中间,这群人若因你而被我所伤,岂不是有损历山派的名声!”言罢,就听到黑暗中飞来一支毒针,换作是别人,早已命丧此毒针。

可康黑臀也是使毒针的高手,就算没有光线,也能判断出毒针的大致飞行轨迹。刚才的毒针飞来,康黑臀已经判断出来飞行轨迹,轻轻一侧身,躲过了毒针,那毒针直奔火海中去了。

“哈哈哈,齐国使,好身手!”赢伯栋边说边走到康黑臀面前。康黑臀看着眼前的赢伯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来。康黑臀一时盯着赢伯栋看,嘴巴只是张着,没说出一句话。

赢伯栋又接着说道:“九州会变天了,王子克成为众矢之的,齐国使何不跟随王子颓,而在这里发呆呢?”

康黑臀迅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赢伯栋的为人处世,越发判断眼前的这位决不是赢伯栋。他不露声色道:“赢伯栋,你乃历山派掌门,应该身在谭国,何故来燕国?”

赢伯栋道:“齐侯素与我派有渊源,九州会王子克乃是齐侯敌人,也是我派敌人,捉拿王子克献齐侯,岂非乐事一件!”

康黑臀不以为然道:“以我对历山派的了解,就算我九州会与贵派有仇,贵派也不会千里穿两国而追之,反而应该宽恕九州会,让其悔改。”

赢伯栋连忙摆手,说道:“放在郑师兄执掌敝派之时,确实如此!今时不同往日,郑师兄临终前特意交代我,历山派要主动出击,扩大势力,别说跨两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又有何不妥?”

康黑臀不屑一顾道:“既然如此,贵派何不先斩杀叛徒妘仲梁,靖内然后伐外?”

赢伯栋闻此,一阵激动,大吼道:“妘师弟不是叛徒!只是与郑师兄有分歧罢了!你这做尽坏事的贼首,有何资格对我历山派指手画脚!看剑!”言罢,嬴伯栋举剑就刺,剑剑指要害,刺刺不留情。

康黑臀悠然面对,他知道对方虽然剑术高超、力度够大,然而心烦意乱,被自己戳中了心事,必然准确度欠缺。只要自己能够抵挡住几十回合,对方必然越发气愤,到时候寻个破绽,定然拿下此人。

康黑臀故意拉开距离,让自己的长剑尽显威力,赢伯栋进不得好处,退又被压制,心情愈乱,渐渐乱了方寸。

康黑臀看时机已到,也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便大声道:“赢伯栋、姒伯徒等诸师兄弟,妘仲梁叛徒在此,何不一起击杀之!”

这假赢伯栋一听,完全慌了神,竟信以为真,收起招式,袖中向不同方向射出多枚毒针,随后以剑撑地,施展出轻功,匆匆消失在黑暗之中。

康黑臀轻松躲过两枚毒针,那些大汉便没有这么幸运了,好几个人被毒针击中,倒地而亡,剩余的人见主将逃跑,也就一哄而散了。

康黑臀扑灭大火,寻找起子仪和齐东来。直到天明,也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

康黑臀颓然坐在一旁,心中道:“昔日我之所以跟随王子克,一来因他是王室贵胄,二来因他又是九州会尊,富贵荣华只在弹指间。即使后来王子颓上位,王子克被迫流浪到燕国,也不至于太过寒酸。近日,王子克多病,盘缠用尽,又逢人暗杀,有朝不保夕之虞。不如杀王子克,献其首于王子颓,荣华富贵还是不在话下!”主意已经打定,康黑臀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王子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被烧成了一抔灰尘,也要找到。

康黑臀在废墟里一点点挪动,生怕落下什么角落。不远处,一阵咳嗽声传来,康黑臀停下搜索的步伐循声望去,但见废墟的一隅站着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刚从地下爬出,被飞灰呛得直打喷嚏。

原来,子仪见外面放起了火,料定这火是一时灭不了的,赶紧把暗格里外和周边容易点着的物品通通扔了出去,又用沙土盖住暗格出口,一通忙活,累得不事劳作又生病的子仪和年幼的齐东不轻快。半夜里两人又听到暗格外有人在打斗,却不见有人来救火。两人一阵焦急,焦急过后还得想办法救自己。齐东四下寻找,终于在暗格深处发现了水井的入口,子仪再次拖着生病的身子,一桶桶地汲水。齐东拿着小水瓢一瓢瓢地往暗格门上洒水。虽然好多水都洒在了往返的路上,终究还是起了作用,暗格并没有被引燃,奇迹般地在火海中保存了下来!

康黑臀见到子仪、齐东两人,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欣喜中闪过一丝杀意。

子仪迅速觉察到了不对劲,赶紧伸出手来阻止道:“齐国使,切勿靠近!这里有歹人留下的机关!”

康黑臀一愣,没敢挪动脚步,忽然又想道:“歹人早已退却,留机关做甚用?况且大火烧过,任他什么机关,早已被焚为灰烬!其中一定有诈!”再去看时,王子克与齐东早已没了踪影!

康黑臀心知这两人都没武功,也不会使什么暗器、机关,放心追去。果然,一路无恙!仔细寻去,不一会发现了暗格。康黑臀手拍暗格道:“会尊,何故退却?不与我相见?可是怨恨属下救护不周否?”

暗格里传来子仪的声音:“并无此意!齐国使不必多想。只是方才我没站稳,复滑了进来,不必多想!”

康黑臀闻此,略作思忖道:“既然如此,会尊何不快快打开暗格,容属下救出会尊,寻一客栈,再做长议?”

王子克从容答道:“实能如此,幸甚至哉!然而我失足跌伤,不得站立;齐东又年小力衰,开门不得。齐国使等我一时半刻,就能开门相见!”

康黑臀知子仪故意不开暗格,又不能强开暗格,谁知暗格里面藏了什么机关,只能假装答应道:“会尊所言极是!那属下在外守护,以待会尊!”康黑臀侧耳去听,只闻得一声“好”之后便再无音讯。

暗格内,齐东见子仪说谎,却并未点破。子仪眼中闪出对齐东的欣赏,只是默默点头,不作其他言语。待安抚好康黑臀,子仪拽了一下齐东,两人蹑手蹑脚走向暗格最深处。直到听不到康黑臀的任何声响,子仪才压低声音说道:“小齐东,你我相识一场,必是上天的安排!能在临死前有个小兄弟陪着,是一种荣幸!”

齐东听了有些不解地问道:“会尊被歹人火攻时积极应对,我只见会尊的汗水,不见会尊的泪水;当前歹人退去,护卫之人近在眼前,会尊不喜反忧,竟言诀别之语!齐东尚幼,不能理解,还望指点!”

王子克欣然笑道:“竖子聪慧,有我幼时风景!”然后,王子克止住笑意,悠悠问齐东道,“你说康黑臀为何跟着我,愿意为我效劳?”

齐东说:“你是会尊,又是王子,自然有人愿意效劳。”

子仪说道:“是的!如果会尊换成了别人,王子也被剥夺了资格,还会有人跟着我吗?”

小齐东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受过恩惠的人,忠心的人还会跟随。”

子仪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受到的恩惠已经还清,又不忠心的人还跟着我,会是什么原因呢?”

小齐东嘴巴鼓鼓的说道:“那是被你们抢来的人,就是我,无主仆之分,无恩惠报答,才会不得已跟着你!”

子仪摸了摸齐东的脑袋说道:“这个我知道,为了我的利益,让你跟你的父母、亲人分开了,这是我的不对。不过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子仪顿了顿,又说道:“不忠之人尽忠,必有所图!康黑臀之意,穷途末路之时尽显:他必定是取我首级去新会尊那里换取荣华富贵!就算今日不会,也不会太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同时我送你一些礼物,权做补偿!”说罢,子仪将自己贴身所带一锦帛掏出,塞到齐东衣物内,并嘱咐道,“这是我多年行事心得,你好好保存,待懂事之时再拿出研习,能帮你少走不少弯路!”

齐东被说得似懂非懂,只顾着点头,随手打开锦帛,只见上面写着:不逞口舌之强,慎听恭维之语,勤于思而速行。

子仪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径向暗格通道走去。

过了一会,“嗵”的一声,暗格通道打开,子仪气定神闲地站了出来,神态自若。康黑臀并未在通道口等待,而是四下寻找,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子仪的这顿操作,反而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齐国使,我并未失足,方才是跟你开玩笑呢!”子仪淡淡地说道。

康黑臀本想使出毒针结果了子仪的性命,听子仪如此言语,竟觉得有些惭愧,暗地里又收起来毒针,缓步向子仪走来,边走边说:“会尊在此等情境下,尚能有此心境,真乃我会荣幸!”

子仪说道:“齐国使,你我共事多年,相互了解,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你也清楚我的为人!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的首级随时可以拿走!只是我经营九州会多年,呕心沥血,披荆斩棘,一路走来,经历的是是非非也不少,就这样离开委实有些不甘!”

康黑臀脑袋飞快地转着,不知道子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子仪的心智,康黑臀知道自己在斗智方面还不是他的对手,只得以静制动,看看子仪意欲何为。再说,杀子仪易如反掌,他倒要看看子仪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想到此,康黑臀嘴角一撇,不作回答,等待子仪说下去。

子仪观察康黑臀的表情变化,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于是重重地呼吸了一番,然后说道:“王子颓执掌九州会已成定局,齐国使不如取我首级,献给王子颓,你依然是九州会的四梁八柱。只是,我也不想让我的努力付诸东流,这样吧,你带上齐东,说是我的骨肉。这孩子聪慧,与我相处一段时间也对我有了感情,必能继承我的遗志,对你也是一个保障!齐国使意下如何?”

康黑臀听完,觉得甚合己意,只是要带上齐东这个小孩,心中有些不快,也有些困惑,便道:“齐东是墨穗的孩子,也许还是齐侯的孩子,我们与齐东父母有仇,怎么可以带上他而且还说是王室血脉?况且王子颓恨不能杀会尊而后快,又怎么可能留齐东性命?何必多此一举!”

子仪听完,微笑着摇摇头说道:“齐国使有所不知,齐东父母虽与我有仇,但齐东并未知晓。即使知晓,这几年齐侯小白困居莒国,墨穗在孤竹养大齐东,墨穗也未必会给齐东种下太多仇恨。而且孤竹乃未开化之国,不会容许有中国人的血脉在孤竹存在,齐侯的仇恨更无从说起。至于王子颓,刚接手九州会,必宽仁处事,不会加刃于孩子;况且周室向来主张‘兴灭继绝’,会给我留下血脉的。”

康黑臀心下释疑,拱手道:“会尊几时上路?属下谨遵会尊令!”

子仪笑了一下,道:“我去嘱咐一下齐东,便可上路!”

于是子仪复返回暗格,对齐东只是说:“听齐国使的话,我都安排好了。”然后,子仪复出暗格朝西南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齐国使,一炷香后有劳了!”

齐东来不及问子仪“安排好什么了”就见他走了出来,赶紧跟出暗格,又见他跟康黑臀说了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不免疑惑,欲跟上前去一探究竟,却被康黑臀按住肩膀,不准跟着。

齐东拗不过康黑臀,只能眼见子仪在视线里消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康黑臀带着齐东来寻子仪。寻了一会,在小河边见到了子仪。只见他盘腿而坐,似在闭目养神。康黑臀走向前去,探一探鼻息,已经没了气息!

康黑臀站定,向着子仪跪拜行礼。礼毕,让齐东转过身去,齐东只听见长剑出鞘声,那边人头已落地,康黑臀熟练地收起脑袋,装进随身的布袋之中。

突然,子仪的尸身断首处喷出一股股鲜血,直落地上,在地上显现出“尸身入水”四个血红的大字。

康黑臀见状,有些惊慌,但还是定一定神,抱起尸身,丢入河水中。丢完尸身,康黑臀往河边看时,那四个血字早已不见了踪影,再去看河中的尸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康黑臀赶紧摸了摸布袋,首级尚在,这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