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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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今天什么病

傻子消失了足有四五日,再次出现时在小院前时神采奕奕。

“想不到你还真与小师叔相熟!”

我心说不能吧,小师叔多么任性恣肆一个人。她要想把自己嫁出去,那怎么也得世家的公子十六抬的轿子。不过一堆生长力旺盛过头的杂草罢了,她得被这玩意逼成什么样才能去青睐一个傻子?

退一万步讲,我要有这等姻缘一线牵的神奇能耐,为什么多久过去师弟还是对我爱答不理?

“小师叔亲你了……?”我嘎巴嘎巴拿牙啃着烟嘴一口抽不下去,只觉胃里什么东西搅拧成一团。

傻子被我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吓了一跳,啐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想哪去了?”

“那你这几天忙了什么?”

“修阁子啊!那乌七八糟的绿藤也不知道谁弄来的种子,太野了,石头都能给它挤裂开。以后想祸害个谁就往他门口撒这个,保准好使。”

“……”我做贼心虚的把烟嘴上的口水擦干净,尝试跳过这个话题:“她让你今后常去坐坐?”

“没。”

“那她是跟你说了许多话了?”

“也没,只让我上屋‘小心点’。”

“合着你真就只帮着当了五天园丁?”

傻子丢过来一个白眼:“不然呢?”

——那你乐个屁啊!!我张了张嘴,忽然有点心疼傻子,决定把这句话咽回肚里。这人活的也太卑微了点,虽然说脑子不太聪明吧,但看着也是五脏皆有四肢齐全的模样,六师叔的成名剑法他学了六七分精髓,想也不缺追求者。干嘛好死不死非把自己往小师叔这棵月宫仙桂上吊。

“不过最后,她倒是请我吃了杯茶。”傻子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珍藏一辈子的事,兀自笑了起来。

好嘛。房前屋外上下忙活这许久,末了只换得一杯茶。便是小师叔的茶确然不错,总还是亏点。设身处地想想,换做是师弟这样对我,我一定扭脸就走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傻子的思路我果然还是不太懂。

“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欲无求任劳任怨,光是能在近处看着她就会觉得快乐。”傻子似乎依然沉浸在他的回味无穷里,而后揶揄道:“小春浅你没有喜欢过人,我跟你说不着。”

放他的屁——我悄悄捏了一下袖袋,可惜手边诚然没有能在十步以外起作用的毒,只好恶狠狠的拾了块石头砸过去:“白眼狼,我小师叔闭月羞花空谷幽兰,想追她,山门脚下排队去吧!”

“怎么?说错了?”他侧身躲过石头,笑的一脸贱样。

“哼,这个我跟你也说不着。”

“说到闭月羞花,还有个事得请师妹与我参谋一二。”说着扔过来个细长物件。

我伸出烟管把东西在空中拦下拢到另一只手里,看了一眼便怒道:“你小子家里是金山还是银矿?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乱扔的?故意摔坏了好讹我?”

傻子嘿然一笑:“……你看看,这个送给小师叔可合适。”

凭良心讲傻子挑的这支珠花肯定是下了本钱的。分量足,做工也巧。唯独挑东西的人品味稍稍差了些,珊瑚的朱红色未免鲜艳过头,花也夸张,简直像唱戏用的行头。

于是我拈起珠花朝他晃晃:“傻子我问你,你觉得四季百花里小师叔像什么。”

“空谷幽兰啊,这是刚才你说的。”

“嗯。但这是芍药。”我笑眯眯的道。

傻子闻言如遭雷劈,几乎是半倒退着一阵小跑,看上去真的很像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喂喂,东西不要啦?”

“权当谢礼,归你了!”人已经消失不见。

我这厢打发走傻子,师弟才刚从屋后钻出来。

“哟。”我从石头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招呼着。看他满手的土,想起老不修打发他收拾药圃的事。唉,外人都当进来这千重山门是习武练气的,谁又晓得实际上一个两个都在当花匠呢?

“有客。”师弟以陈述句的语气问我。

“有个鬼的客。还是上次那个傻子,就那个,被你一巴掌扇的不省人事那个什么俊……赵清俊,对。”我低声左右又念叨了两遍,来来回回可算是把傻子的大名正经记住了。

师弟不置可否,眼睛却瞟向门边。我忙摆手:“走了。人忙着想嫦娥呢——后面都拾掇完了?”

师弟收回目光,含混不清的点了下头,找水洗手去了。

看得出他就是和傻子很不对付,可见当初演武场上一拳换一掌,这个仇结的颇深。

我百感交集的摩挲着手里的珠花,想着傻子好赖还知道给姑娘的礼物要费心去选。师弟倒是省事,他送过我的东西——那根本也不能叫送,那是赔——竟是个毛腿的大蜘蛛。

毛腿蜘蛛这两日就该卸货了,到头来肚里的许多崽还得我自己费心去养。

“这么媚俗的花样,是闺阁小姐喜欢还是出嫁妇人能戴?”仿佛是用上等食材做了道失败的菜。我可惜着,人生终究没有十全十美。随手把珠花往自己脑袋上一插,转身进了虫舍。

后面的半天,师弟变得很奇怪。

他素来话少,总是问一句答一句,说话的时候也不太喜欢看人,硬要追究起来这种性格本身就奇怪透了。但他今天似乎尤其不对劲,我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送走傻子跟他搭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我独自在虫舍里待到外头掌灯,托腮看盒子里的毛腿蜘蛛曳着滚圆的肚子在沙土里暴躁的挖来挖去,末了喂了一只大麦虫,小心盖好推进角落不再打扰。这只蜘蛛不知道是师弟从哪里搞到的,总之看起来并不是中原会有的货色……勉强也算是费心给我选了个礼物吧?

我抽开另一个盒子,里面软趴趴的盘踞着一条快要冬眠的大肥蛇;再抽开一个,是一对漂亮的花守宫。说来这满屋的窸窸窣窣既是我的宠物,也终归有一天会成为我手底了无生气的一摊素材,真是又无情又讽刺。师弟手里那条小守宫当初我心血来潮递出去,说不定无意间救下它一条性命也未可知。

胡乱想了许多,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联系到师弟。这使我懊恼:师弟的存在使我彻底失去了出门跑腿的理由和必要。山门里日复一日恁的无趣,再之后大雪封山可还得了。

“吃饭了丫头!”老不修在外面叫我。

出门见师弟正拿着空碗筷站在院子里,心知老不修肯定又起了酒坛子,狠命嘬了口烟道:

“喝喝喝,就知道喝。少一顿能憋死你。”

“姑娘,上桌吧。”师弟像有意打断一般,把一双筷子强塞在我手里,扶老不修落了座。

我愕然。骂老不修喝酒这事儿是习惯成自然,轮的到他来指画?心中顿生不爽,指着他道:

“少来,自从有你他喝的比以前更勤了。”

“那么,不如姑娘先把烟戒了吧。”他定定看着我,目光滑向我手里的烟管。

就说他今天很奇怪。话变多了,也开始看人了,跟我一句赶一句的。

老不修道:“诶呀,我喝我的酒,她嘬她的烟,这都好好的嘛。今晚的饭它不香吗?怎么堵不住你俩的嘴?”说着先将最大的一条鸡腿拖进自己碗里。

师弟果然低眉顺眼的坐了下去。我看着他不疾不徐吃完两大碗饭,向老不修告了个便回自己屋里去了。

“今天是什么毛病?”我压低声音问老不修。

老不修滋溜着手里的小米盅,似笑非笑瞥我一眼,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我脑袋上傻子送的那支珠花——半日过去我都把这事儿忘干净了。

“小姑娘家家的,这个颜色不适合你。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