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鬼之子

那是一个瘦弱的孩子，矮小的个头，瘦弱的身子，营养不良一样的干枯焦黄的头发。

他并不邋遢，一身衣服虽洗的发白几乎认不出本来的颜色，却是干干净净的。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但面上——两侧脸颊上，下巴上，甚至是脖子上都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青红交错的纹路，或粗或细，交错不均，狰狞可怖，彰显了他的身份。

他是魔鬼的孩子。

魔鬼曾做下罪大恶极之事，他是作奸犯科之人，因而被称作魔鬼。

在少年十岁时，魔鬼就被抓了，他亲眼所见的。魔鬼被抓走时，他就站在那里，在魔鬼的身后，不哭不闹，甚是平静。

他冷眼的样子吓坏了众人，于是众人纷纷说道：

“啊啊啊果然呢，魔鬼的孩子也是魔鬼呢！”

“真是倒霉哦，和他们曾生活在一片天地里。”

“怎么说那人也是这孩子的父亲吧，父亲被抓走居然无动于衷诶！真是冷血！”

“他以后也是会成为魔鬼的吧？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一并抓了去？”

人们这样说着。

他们不曾看到那冷漠表情下眼里的解脱与茫然无措。

他们推搡着少年，挤兑着少年，一边惧怕着他，一边鄙夷着他。

少年成为众矢之的。

他本是有名字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名字，被“魔鬼之子”四个字所取代了。

昔日的友善的邻朋驱逐他，房子已经不能住了，他几乎成了街头乞儿。

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四处奔走，他去过所有的学校，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承受不住，被驱逐，再寻找下一家。

尽管遭遇这一切的不幸，但他始终保持着心底深处的一片澄澈，那是一位高大的浑身散发着儒雅气息的女性，也是一位披头散发身形瘦削有些狼狈的女性。

他怀揣着那位女性，一路磕磕绊绊，将就着过了五年。

十五岁那一年，他结识了一位少女，他们拥有着相仿的年纪，生活在同一所校园。

少女知晓了他是魔鬼的孩子，却不曾鄙夷他，一如不知晓时那般温柔恬静。

少女为他介绍了其他少年，他的生活里开始出现了光亮与色彩，同他过去十五年生活里截然不同的样子。

可是有一天，少女不见了，他的那些朋友们都不见了。

那是一个午后，洁白的墙上晕染着微妙的猩红，像寒风中傲然绽放的红梅，他的朋友们，是挺拔的枝干，在他的眼前化作了不朽。

他呆愣着，四周充斥着人形的生物。

也许正是因为他是魔鬼的孩子，所以他能看到人内心的东西吧？

他看到许许多多扭曲着的东西盘旋在那些人形生物的头顶，张牙舞爪，笑声肆虐。

也许，魔鬼的孩子终究要成为魔鬼？

他脸上的纹路微微发亮，捡起地上不知被谁碰掉的铅笔刀用力向前刺去。

一朵红花绽放，他终究成了魔鬼罢？

他断裂的袖口下，是同面上一样的青红交错的纹路。

新闻里，播报着少年英勇刺伤疯狂歹徒的消息，据悉，歹徒在校内杀死了三个人。

“天呐，他是怎么毫不犹豫的对人下刀的？虽然对方是歹徒，但也是人啊。”

“如果我惹恼了他，他会不会把刀对准我？”

“他父亲曾是杀过人的穷凶极恶的魔鬼，他这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吧！”

他沉默的承受着这些冰冷的话语，拖着自己的行李，寻找新的生活的地方。

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不是魔鬼。”

人们远远的欢送着他的离开。

在他的身后，人们的头上，是扭曲着身形的肆虐狂笑着的黑色阴影。

“Hell is empty， all devils are here.“（地狱空空荡荡，魔鬼都在人间）——莎士比亚《暴风雨》